3、離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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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王端向李氏请安，两人在房里说了许久的话，也没用早膳，说是冬日昼短，天黑得早，赶路要紧，匆匆忙忙拉了马外出。
佟青青担心王端天冷又饿肚子上路，追在他身后叮咛道：「路上买个蒸饼（馒头），别饿着。」
王端一眼不看迳自上了马，摇摇手，头也没回的走了。
店里小二哥（伙计）阿正、阿河正在备货，两人虽都只是十四、五年纪，干起活来手脚伶俐、脑子灵光反应快，生意应对自如，有他们俩在，王端出城办事几日，也不必担心。
铺子店门刚开，客人就陆续上门，佟青青赶忙冲茶待客，等客人散了，还得抽空买菜、洗衣、打扫起居、备晚膳，一刻不得閒。
风风火火，过了一天，铺子终于打烊，感觉特别累，才进房刚沾了床就睡着了，朦胧中似乎听见有人叫唤，身子却有如千金重，差点站不起身，揉揉眼，硬撑起精神，推开门。
小二哥阿正挠挠头：「佟娘子，夫人唤你有事。」
佟青青点点头：「知道了！」
冷冬夜，内堂大厅门窗紧闭，只留一道门半掩，屋裡灯火通明，李氏坐在正位，另一伙计阿河站在门外，不住地往屋里张望，佟靑靑纳闷，到底发生何事？抬脚直往厅里去，才刚踩进门，就听到婆母李氏声色俱厉的喝斥：「佟青青给我跪下！」
佟青青受惊，两腿一软立刻下跪，泪眼汪汪问道：「娘亲！孩儿做错何事？请娘明示。」
「住嘴！佟青青！我不是你娘，你是我花了大把银子买来伺候我的奴婢，念你在王家尽心尽力，虽无功劳，也有苦劳，相对的，这些年我王家也没亏待你，好吃好住，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无一不是王家供的。你给我听清楚了，今日起，王家与你缘分已尽，明日一早，收拾行李，送你回娘家，其馀王家不追究。」
佟靑靑全身发颤，如惊滔骇浪中摇摆的小舟：「娘！孩儿究竟作错甚麽？您告诉我，孩儿可以改，求您别生气，别送我回娘家。」
20170605
「贱婢！别不知好歹，典帖文书上，白纸黑字，言明卖入王家计佣折值，今甫过三载，放你归家，已是天大恩惠，你不知感恩，竟敢在我面前纠缠。」
佟青青心里明白，这世道艰难，百姓有的贫病饥馑，有的生活无以为继，只好自卖子女，依附权贵、富贾为奴，就算朝廷祭出严刑峻法，意图根绝人口买卖，结果仍旧无法抑制。不论计佣以当债值、卖子与人名为赘子或卖女与人称为嫁，乃是权贵富豪同人口贩子共谋勾串，为掩盖压良为贱，不法买卖的藉口，便于官府查缉掠卖、诱卖，强略良人卖为奴为婢时的脱身之词，简言之，就是虚契实卖。
自被卖入王家那一刻起，佟靑靑从没想过离开的一天，尤其与那王端已有了夫妻之实，隔日，大庭广众面前，昭然挽起小妇人的盘桓髻，藉已表明其死心蹋地心意，还有与王端不可言语的关係。
平素婆母李氏虽厌恶佟家人，不论母亲、弟妹来探望皆遭轰撵而出，事出何因？也不敢细问。但知晓她但并不讨厌自己，态度上，对待如同婆媳无二致，母女相称已三年有馀，可是今日却翻天复地的转变，究竟是为何要赶我走？
越是想不明白，越是害怕，佟靑靑伸手紧紧抱住李氏双腿，不住哭泣：「我已是王家人，娘亲莫说要赶我走的话，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王家，请求娘原谅我，别赶我走！我会改。」
佟青青突如其来的动作，李氏怔了一下，嘴裡不断叨唸：「放肆！太放肆了！」眼见无法脱身，大声唤来阿正、阿河进门：「你们两人没看见这贱婢抓着我不放，还不把她拉开。」
阿正、阿河站在门外也不知到底发生什麽事，只听到佟娘子哭得凄惨，这下进到厅裡根本没敢动作。
就算是僕是奴，也得依主僕关係、亲疏如何？区分等第之别。
佟青青在外唤李氏为夫人，回到屋里则亲暱唤着娘亲；在舖子里唤王端为阿郎（指少主），进了院子则改口唤郎君，这怎麽算也算是半个主子，在这个家，地位排第三，平时都唤她是佟娘子，从没把她当婢子看。白日不也好好的，怎麽这下天黑成了贱婢。
登时，阿正、阿河面面相觑，看看李氏，又看看跪地哭泣的佟娘子。不说主、僕有上下之分，更何况男、女有别。最后，两人对看一眼，怎麽就是没动手。
李氏低头见佟青青死命箍着自己的腿，抬头又见两个不成材的伙计站着不动，这下可火大了：「你们俩是木头吗？叫不动，叫不动明天就跟这贱人一样，全都给我捲铺盖走人！眼瞎啦！谁当家作主都看不懂？」
阿正、阿河听到自己再不动作，饭碗就要不保，立刻很有默契的一左一右架开佟娘子手臂。佟青青不敌两男人气力，鬆开双手，哭声越发大声。
李氏一获自由，伸手不停揉捏被束疼的双腿，虽语带斥责但态度稍事和缓说道：「佟靑靑！你造反了你！当年你买价高，我知你家需钱孔急，可我也大方了一回，今日姑且念妳在我王家三载情份，与我母子有缘一场，才不与你计较，放你归家，这已是前世烧了好香，求之不得。偏偏你恩将仇报，与我为难，明日你就回家吧。」
佟青青见婆母李氏欲起身离开，害怕她真是心意已绝，说什麽拼了命也要挽回。奋力挣开阿正与阿河的箝制，再次跪倒，用力不停地向李氏磕头，额头敲在坚硬的地板上--咯！咯！咯！一次比一次用力，一声比一声响，寂静冷凉的冬夜一声一声只能敲怕旁人的眼，却是敲碎佟青青一生的梦、一颗完整的心。
正当佟青青抬额之际一脸是血，李母见状，惊愕失色，慌张站起身语无伦次：「你．．你．．你做什麽？阿正、阿河赶快把人拉住，别磕了！」
两伙计早看得痴呆，听李氏叫唤，才勐然惊醒，赶忙一把拉起佟娘子，眼睛却是不敢看她。想也知道，满脸是血，模样骇人
「娘！郎君出城不在家，我若是不声不响走了，他回来见不着我，必会寻我，我要等他回来。」佟青青的血、泪交织在脸上。
李氏见佟靑靑态度尔是坚决，心生顾忌，更加确定绝不能将她多留一天，更不能对她走漏与罗家即将结亲之事，恐后患无穷。得想个办法，尽快把人送走。遂不耐的说道：「佟青青！竟敢将我的话当耳边风，叫你回就回，劝你认清身份，说你是个妾，妾通买卖；说你是个婢，奴婢贱人，律比畜产，说来说去，不管是妾或婢皆视为有价之物，可由主人任意买卖。莫要再纠缠，惹怒我对你没好处。」
深深的恐惧倏时袭捲而来，令佟青青无法招架，顿时感觉两眼发黑，身体一倾差点晕厥，阿正不察滑开了手，也鬆脱约制，佟青青趁机冲向前復跪地不起，搂住李氏的腰不放：「您大恩大德，好心放我归家，可我与娘家早断了联繫，已无家可回，再说孩儿家境本是食不煳口的景况，若今骤然返家，恐更是雪上加霜。无我容身之馀粮，势必再将我发卖，我愿在王家做牛做马，求您别．．．．」
你的话倒是提醒我．我何需对你仁慈，对自己残忍。」李氏没等佟靑靑说完话，抢话而说：「你们哼哈二将，没看见我又动弹不得了吗？」
20170608
佟靑靑不放手，表情哀凄说道：「孩儿哪裡做错了？到底哪裡做错了？请娘亲告诉我，我马上改，我要等郎君回来。」说罢泣不成声。
李氏叹了口气，劝慰说道：「阿佟！你与王家缘尽于此，王家没有你值得留恋的地方，更没有什麽可以放不下，你尚青春，莫要执着。明日僱车送你回家，今夜好好休息，你的伤口赶紧上药，千万别留下伤疤才好，脸蛋是女人的门面。你放手！我已好话说尽，甚感疲累，今晚不必伺候我洗漱，早点歇着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