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夏天的由希

8、第 8 章

　　窗外，树上的知了还在不停地叫着，躺在凉席上的两人面对面得看了几秒，屋里一时只剩下旧式风扇转动扇叶时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声音。
　　温航凝神看着乔宇说：“你想……现在练习吗？”
　　乔宇嗤道：“刚刚还一副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多能呢，现在怂啦？”
　　凡是年少气盛时最受不了别人激，尤其是心里还藏着些秘密的人。温航一听这话，二话不说地翻身压在乔宇身上，两手撑在乔宇头的两侧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你再说一遍谁怂了？”
　　乔宇和温航从小闹到大，别说一起尿尿，就是以前两人一起洗澡坦诚相见时也没别扭过，可今天他不知怎得，老是觉得温航看他的眼神充满侵略性。可能提到那档子事男人都会变成“色色”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色狼”这个词了。不过既然是他起的头，他就没在怕的！
　　乔宇扬眉挑衅道：“不怂你来啊！老子等着呢！”
　　乔宇从小长得就很白嫩，青春期里哪怕长高了脸型也没像有些人一样变得粗狂，反而一直带着点书卷气。温航和他虽然感情好，平日里会打打闹闹，但是却鲜少像今天这样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张脸，近到有几根睫毛都看得清，近到两人的呼吸都能扑到彼此的脸上。
　　乔宇，太好看了。
　　温航的眼神一下子就变温柔了，他就像对待一个稀世珍宝一样，想要触摸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平日里锻炼出来的肱二头肌和三角肌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支撑着温航。
　　乔宇看着温航喉结一个滑动吞咽了口唾沫，他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明明自己心里已打起鼓来没有了方才的气势，却还嘴硬地意图打趣他：“不行就直说，在兄弟我面前又不丢人。等我会了，到时候再教你！”
　　乔宇说话的样子在温航眼里看来就是两片嘴唇一张一合，仿佛在邀请他去品尝。他心头起火，意念突然变得薄弱，什么道德礼教统统消失了个干净。
　　是他邀请我这么做的！
　　温航慢慢将身子压下，把手掌收起换做手肘撑在乔宇的两侧。乔宇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温航的脸慢慢放大。做了这么多年兄弟，这张早就熟得不能再熟的脸今日仿佛变了样，温航以前的眉毛有这么浓吗？他的鼻梁有这么挺吗？他的嘴是这个样子的吗？他的眼睛有这么……好看吗？
　　两人眼睛都睁得超大，却憋着气不敢呼吸。就在两人的鼻子碰在一起的时候，房门外传来了乔宇妈妈的喊声：“乔宇，温航吃饭啦！”
　　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温航就从乔宇身上弹了起来，两人看着彼此脸上被大人抓奸在床的表情，突然都捂着嘴巴压着声音大笑起来。
　　乔宇自己红着脸却指着温航嘲笑：“瞧你那怂样！”
　　温航心里发慌没地说理，只得伸出脚用力将他踹到了床下。乔宇边大笑边穿上拖鞋，先跑出去了。
　　饭桌上，两人只要眼神一对视，就会忍不住地笑起来，乔宇还在饭桌下伸出脚用脚趾去夹温航小腿肚上的肉，温航表面波澜不惊，却也伸出一只脚和他在桌下缠斗了起来。最后还是乔宇爸爸“哼”了一声，两人这才真正消停了下来好好吃饭。
　　吃完饭温航留在乔宇家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就识趣地回家了。乔宇特意送温航到楼梯口然后学温航之前被吓到的样子，温航笑骂了一句：“去你玛德！”两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当温航回到房间后，他做了一件多年后回忆起来又蠢又青春的事情——抱着自己的枕头亲了半天。
　　……
　　那年，温航和乔宇一起看了很多电影，有《卧虎藏龙》，有《决战紫禁之巅》，乔宇最喜欢潇洒帅气的郑伊健，温航最喜欢的却是《花样年华》里的梁朝伟。
　　“当一个人有秘密不愿意告诉别人的时候，那么你就找一个树洞，把你的秘密说给树洞听，然后再用泥巴把树洞封起来。”《花样年华》的结尾，梁朝伟把心中的秘密说给吴哥窟旁的树洞，然后以草封掩。温航心里也有秘密，所以当他看到电影最后梁朝伟的背影时，他感触非常深。
　　从那以后，温航时常趁着没人，带着书本到操场旁的法国梧桐树下。因为他成绩好又带着书，所有人都以为他在那里背书，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在对着树悄悄地说着不能对那个人说的蹩脚情话。
　　“今天你骑车的时候，风扬起了你的头发，我觉得很好看。”
　　“今天你突然从后面一把抱住我，我很开心。”
　　“今天你穿了件白衬衫，真好看。”
　　“昨天你踢球的时候被七班的猴崽子故意绊倒，要不是王鹏拉着我，我非冲上去揍他得他妈都不认识。唉，你都不知道，你要是受伤了，我会有多心疼。”
　　“乔宇，我以前都不知道我这么的喜欢你。”
　　……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有一天，乔宇突然心血来潮问温航：“你说你是读高中的时候才发现喜欢我的，那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呢？”
　　温航温柔地笑而不答。
　　乔宇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翻台，然后把头靠在温航的肩膀上继续说：“你那个时候若是写几封情书，说几句情话，说不定我会早点发现自己也喜欢你呢。”
　　温航心想：”若真这么做了，你怕是躲我都来不及。”过了会儿他伸手揉了揉乔宇的头发然后轻声说：“情书没有，情话倒是说了不少。”
　　乔宇立刻抬起头问他：“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温航微微一笑：“秘密。”
　　……
　　转眼就到了学习最紧张的高三。那年他们学校换了个新校长，新校长为了抓效率，打算高三第一次月考后重新分班，编一个只有二十人的特优班去冲十大名校，后来因为陈老头等各班主任的强烈反对作罢，但也因此分给每个班的高考任务也增加了，弄得有段时间学校里教学气氛紧张到学生私底下都知道了。
　　大人的事情学生除了当饭后八卦聊聊其实并不在意，温航和乔宇每天过的还和以前一样。温航的成绩很稳，一本妥妥的，到时候就是看重点大学的分数线的问题；乔宇上二本是妥妥的，但是努力一把也能上一本，所以上了高三后，他的妈妈特意向单位申请了去教高一，就是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督促乔宇的学习，所以乔宇时常抱怨说温航才像在读书，而自己是在修罗场里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一天上语文课，陈老头突然神情严肃地把乔宇叫了出去。乔宇当时因为前一天晚上做物理试题熬到很晚所以困得有些打瞌睡，他当下以为自己是被抓了个正着，出去的时候还回头对温航做了个倒霉的表情，温航笑了笑。可在教室外，陈老头没说几句就见乔宇面沉似水地冲进教室抓起书包又冲出了教室。同学们立刻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他家里出什么事了？”
　　“从没见乔宇这么慌张过，肯定是出事了！是他爷爷奶奶吗？还是……”温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手里的笔都差点被他捏断。
　　语文老师用力敲了敲黑板让大家安静后才继续上课，可温航哪里还有心思上课。想着乔宇难看至极的慌张脸色他终于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对老师说：“老师我要去上厕所！”说完不等老师同意他就跑出了教室。他这一跑，课堂上又是一阵小声议论。
　　语文老师气在心里可人已经跑了也不好发火，只得继续上课。
　　温航跑到办公室找到陈老头一问才得知是乔宇父母出了车祸。
　　“什么！车祸！”
　　自己带了三年的学生家里出了这样的事，陈老头心里也不好受，他叹了口气说：“他父母学校刚刚打电话来通知的。学校安排了集体听课，去的路上被撞的。听说那个货车司机好像是喝了点酒，交警还在调查。”
　　“那他爸妈？”
　　“唉，听说伤得很重，已经送到人民医院抢救了。”
　　温航握紧拳头，想着乔宇父母对自己的照顾，他就难过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都这样了，乔宇肯定更……不行！他也得去医院！
　　“老师，我要请假，我也要去医院！”
　　陈老头说：“我知道你和乔宇感情好，可这是人家的家事，你跑去干什么？”
　　“老师，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一直以来叔叔阿姨对我都非常照顾，我早就把他们当半个亲人了，他们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怎样我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那你等下了课再去也可以啊！”
　　“不可以！老师你不懂，这个时候我必须在他身边！”说完，温航转头就冲回教室抓起书包走了。
　　看着温航飞快消失的背影，陈老头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事，然后不得不感慨道：“年轻真好啊！两人感情这么好也是难得。”随后他又叹了口气，等下了班，他也去趟医院吧，希望不要是最坏的结果。
　　等温航赶到医院到处问人找到他们时，就看到乔宇的姑姑边流着泪边安慰泣不成声的乔爷爷乔奶奶，而乔宇则坐在地上把头埋进手臂里。
　　温航立刻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慢慢地走到乔宇身边蹲下，抬起手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乔宇抬起头露出哭得通红的眼睛，温航才鼻子一酸地开口：“乔宇，我听班主任说了，叔叔阿姨他们，他们……”
　　乔宇终于放声痛哭：“温航，我爸妈没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温航难过得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紧紧地抱着他。
　　乔宇靠在温航肩膀上痛哭：“我什么都没有了，以后我就是孤儿了！”
　　温航红着眼眶说：“谁说的，你还有爷爷，还有奶奶，还有姑姑……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