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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部 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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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消息
“知道吗?”一天晚上,哲也突然对我说:“桥要解散了。”
从幸福中惊醒,冷不丁地,在已愈合的伤口上被狠狠抽打了一下,顿时绽开一道鲜艳的血口。
“怎么会这么快……”我呆呆地站着,喃喃。
“不知道。正式消息还没有宣布,不过圈内已经传了很久。”哲也的消息总是灵通,“说是今年七月开告别LIVE,去吗?”
一张疲惫的,仿佛带些泪水的脸,像温习一般,再度浮现在脑海里。他现在心情如何?过得好不好?我想即使泡泡再成功,也无法取代桥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吧?一支相伴走过十多年的乐队,就这样,说没有就没有了吗?他十多年的心血,就这样,散去了吗?
无眠的夜晚,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往事刻在心口,点点滴滴汇入脑海。黑暗里街角的灯光映在天花板上,画出寂寞的窗格,窗帘在二月的春风里惶惑地摇摆着,无依无靠,四处飘荡。我翻个身,脖子后面灌进很多的冷风,吹得我脊背冰凉。
哲也起床,替我把被子塞好,用很轻柔的声音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要想太多,去看看他吧,我替你弄票。”
“嗯,”我靠在被子里答应着:“睡吧,我没事。”
胡乱睡去,醒来的时候仿佛做过一个很长的梦,只是记忆不起。
新闻发布会
一个月以后,官方宣布了正式的消息。刹那间流言消息满天飞,全日本几乎所有的报纸杂志都在想方设法地挖消息,做所谓的追踪报道。一时间已经许久不见消息的乐队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馍馍,悼念的,落泪的,央求的,究底的,不一而足。
“真是华丽的落幕,”我看着电视冷笑:“看,艺术家和乐队都是一个样,死了才有人珍惜。”
新闻发布会的入口特意给了不少特写,歌迷哭得红肿的眼睛在屏幕前格外刺目。忽然很难受,她们和我,偶像或是爱情,有什么区别?喜欢一个如此遥远的人,他难过,你无法安慰,他快乐,你无法分享,远远地追寻一个渴望不可及的梦想,可是当它破灭的时候,我们除了流泪却什么都不能做。
会场很纷乱,各路的记者争着把黑色的摄像机拱到他们四人的跟前,他,和队长尤其受“关照”。笑,从些放大了人脸庞的镜头里,他们到底想捕捉什么呢?谎言还是真实?不不,是谎言还是真实,我们永远无法知晓。
发布会开得很平静,四个人都是有备而来,心照不宣地说着“音乐理念不合”“很遗憾”之类的话语,还有今后的打算等等。他的话不多,似睡非睡的靠在椅背上像一只打着盹的猫。
“以后,无论如何,还希望有机会再和KEN CHAN合作。”气宇轩昂的队长笑得意味深长,带着墨镜的眼睛看不到真实的表情。
他忽然大笑,整个会场瞬时万籁俱寂,只有他带点童音的笑声在会场四周回荡。我看见队长的脸变得惨白。笑完了,他挥挥手,很潇洒地转身:“我走了,你们慢慢聊。”
瘦长的身影消失在后面的小门里。
反应过来的记者面面相觑,不知要不要追赶。许久,才有人惊觉,匆匆忙忙地向门外挤去。
太有喜剧效果的一幕,我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心口就像掉落了什么似地不住地慌乱。
“太酷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拿他当偶像了!”PERO兴奋地跑过来搂住我:“蹭蹭,七月份的演唱会票子稍我一份吧?”
心中没来由的愤怒,第一次,对PERO的单纯无比厌恶。
“走开!”我厌恶地推开他,“要买自己去,我不去了。”
PERO愣住,呆呆地望着刺猬一般的我,想不起说过什么得罪我的话。
“走吧,这会儿别惹他。”我听见雪哥拉住他,把他拖到门外。哲也轻轻叹一口气,带上了门。练习室里只剩下我一人,呆坐着,两眼酸痛地看着电视屏幕,若有所思。
真想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用看。
登台演出
一支话筒孤零零地立在舞台中央,我走上前去,伸出左手握住它。灯光暗下来,漆黑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台下一片黑压压的脑袋睁着闪亮亮的眼睛像饥饿的狼群。四周很寂静,只有音箱里嗤嗤的电磁声时不时地响起;看不见身后的队友,一个人孤独得可怕。
黑暗里,我贴着话筒低吟,远远地传来哲也的贝司声,然后是吉他加入,好像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是雪哥清脆的鼓声骤然落下,天顶落下耀眼的灯光,明亮如白昼,旋律轻快起来,我的声音随着调子的升高逐渐加大了力度。我看见台下原本漫不经心的面孔渐渐有了笑容,配合着节奏挥舞着手臂,漂浮在空中的舞台顿时有了支撑,孤寂的心情也仿佛找到了依托。我扭头看哲也,看见他淡淡的微笑,然后是PERO快乐地走向台前,向下面扔拨片,一曲落下,先是寂静,然后陆陆续续有了“再来一首”的喊声。
“可以吗?”我问哲也,哲也看向livehouse的老板,我看见老板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下一首:Colorless。”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写歌,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表达方式。哲也和Pero教给我很多作曲的技巧和规则,我试着运用它们,调遣着一个个的音符,用它们表达自己的快乐与忧愁,再编排、修饰、渲染。
音乐真是神奇的东西,它们不像语言需要翻译,也不像画画一样只有一个截面,它是直接的、立体的、充满动感的,可以承载快乐与幸福,也可以承载悲伤与愤怒,从那个世界里回过头去看桥的曲子,我终于开始听懂肯要表达的东西,惊讶于他的细心与执着,惊讶于他不同于外表的悲伤与深情,也为他偶尔淘气玩弄的小技巧而感到好笑,我潜心钻研“桥”的曲谱,时不时地为里面蕴藏的丰富宝藏而惊叹不已,大呼小叫之余收到队友们的恶意嘲笑。
“一个人怎么可以在面对一个美女这么多年之后,才意识到她一个美女?”PERO歪着头拿手肘戳着雪哥感叹。
“他终于开窍了,”雪哥朴实地笑着,“无论早晚,能有感觉总比做了几年音乐也不知做什么的好。”
我把希翼的目光转向哲也,哲也闪避到那两人的背后:“别说了,教了你这么多年,我觉得好丢脸……”
一曲终落,我听见不少掌声。走到台下,有很多乐队向我们祝贺,露出艳慕的眼神。哲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回应以淡淡的微笑:“我和老板商量过了,可以不收场地费,门票收入对半分成。”
“是吗?”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淡淡地问:“驻场?不走巡回吗?”
“嗯,物以稀为贵,给人神秘感才能吸引更多的人。”哲也很有把握地笑:“PERO把雪哥拖去喝酒去了,你想去哪里?我们不理他们。”
“你不是不喝酒么?”我奇怪。
“舍命陪君子,今天陪你喝。”他一脸神秘。
我噘嘴:“你说的,灌醉了我不管。”
说了半天,后来还是只点了啤酒,仿佛从上次知道他那事以来,我就觉得他是比我更需要保护的人,不自觉地,担当起保护人的角色,虽然连自己也觉得多此一举。
“给,这是他们解散LIVE的门票,应该比较前排。”他说着拿出一个信封推给我。
我顿时变了脸色,没好气地看着他:“钱多了没地方花是不是?我都说了我不去。”傻子都可以想象,桥终场LIVE的前排票可以值多少钱,我望着对面他清澈的眼眸,不自觉地难受。
“别赌气,秀人,去吧,去见他一面。不去你会后悔的。”哲也轻声恳求,仿佛错不在我而全在他。我看着精致的门票,上面清楚地用花体印着肯的名字:KEN(GUITAR),翻到反面,反面什么也没有,只印着空荡荡的巨蛋体育馆,一排排落寞的空席。
“不去,”我推回去:“你把票买了吧,想要的人多的是,随时可以出手。”
“那就自己拿去卖掉,实在不想要可以给PERO,他缠我要票要了很久了。反正票给你,你怎么处理是你的事。”哲也有着天赋般的可怕固执,缠人功夫天下一流。我只能收起烫手山芋一般的门票,盯着看他:“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他苦笑:“认识这么多年了,问这做什么?”
我终究没有问下去,很多年后想起,终于意识到他那天的眼神里有着太多的无奈——我始终不曾读懂的无奈。
终场
我终究还是去了,为他,也为哲也,更或者,为我自己。
哲也说的没错,不去,我一定会后悔。事实上,在后来的日子里,那是我看过的唯一一场他的LIVE。挤在一群女生中间,让感情肆意流淌,毫无忌惮地喊出“我爱你”,痛痛快快地流泪,奋力地挥舞双臂直到精疲力竭,只有这一次。彩虹的迅速成名,泡泡的变故,我和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太多太多的因素,让我不再能以一个FANS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走到他的舞台前,体会ROCK LIVE带给人的痛快淋漓。
那天散场的气氛好得不能再好,全场一直手拉着手合唱着他们的一首首成名曲,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投入的演出过,仿佛那个在记者会现场放声大笑的人不曾存在过。一场曾让我认为是肮脏而无意义的演出,却成了真正意义上完美的谢幕,很完美,即使那完美背后有太多的隐痛,就像我们虽然永远读不懂凡高在挥刀割下自己耳朵时的痛楚,但却无法拒绝他笔下漩涡般无以伦比的美感与绝望一样。第二天记者们又用煽情的笔触写了什么,我无力关心,只记得我双腿发软地走出会场之前,回头看见他站在舞台上微微发楞,突兀地站着,像是置身另一个世界,一个只属于过去的美丽世界。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终于读懂了我十八岁那天下午他冰冷的眼神,那里面或许不只是失望与愤怒,也许还有太多的眷恋,对音乐,对桥曾经走过的许许多多的眷恋。他就像一个突然失去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失神地用他冰冷的眼睛看向世界,用冰冷掩盖着他的失落,和爱。
可以等我吗,肯?我在心里问。
请等我去见你。
MAJOR
“怎么了,哲也?”我担忧地看着哲也拧起的眉毛。
从坂本先生的屋内走出来,他的头一直低着,颤抖的嘴唇不知在为何而生气。
“你别管。”他推开我的手,想把自己关进屋里。
“你别忘了,这也是我的屋子。”我并不严厉地威胁他,推门进去,看见他正坐在地上发呆。
“MAJOR的事谈得怎么样了?”我多少猜出了一些,放轻了语气问。
他不语。
“是不是他不肯?”我笑。
“不肯?”哲也扬脸冷笑,“他肯得很,只是要我们拿东西去换。”
“是——我?”我登时明白,指着自己问他。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
傻瓜才看不出他在我身上反复留连的眼神,我冷笑,继续问他:“如果我们不答应呢?”
“他和这一带LIVEHOUSE的老板都很熟,可以取消我们的和约,我们往后哪里都别想去!”哲也终于忍不住生气。
“真够狠的,不是吗?”我轻笑着:“看来我们是不答应不行罗?”
“你还笑得出来!”哲也生气地看着我:“早知道当时就不该带你过去。”
“你错了,”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在这方面还很单纯的哲也:“这不是我过不过去的问题,而是一个早就策划好了的,让我们非钻不可的套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第一天上场的时候,那家伙就在观众席里。”
哲也的脸霎时变得苍白:“那我们驻场的事——”
“不出意外也是他和LIVEHOUSE老板说的,不然一个只演了一次的小乐队,哪有这么好的际遇?”我一边回忆,一边把情况分析给哲也听,不知不觉已说得一身冷汗,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落入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里,无法逃离。
“哲也,这圈子远比我们想象的更黑,”我无奈地摊手,把一脸震惊的他抱到床上,听见他自言自语地低喃:“那我们该怎么办?”
“放心吧,我有办法。”我说。
“秀人!”他终于回过神来,紧张地拉住我:“我决不会把你交给他。”
我笑:“我当然相信你不会。”他的神经像是突然放下,有些疲劳地靠向枕头,低眉紧锁地叨念:“我失去什么也不能失去你……”
我好笑地看着他,把他塞进被子里:“队长大人,不要再念叨了,这样很容易老的,乖,睡一会儿先……”
终于从他紧拉住我的手中抽身,我立刻跳上去往城市另一头的地下铁。
无论哲也怎么想,我不能让乐队因为我而玩完。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既然我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梦想,希望的东西总是太过遥远,既然肯的乐队我无能为力,那么至少,让我可以帮助哲也实现他的梦想。
纷乱的人群中我忽然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再往前走几步,影子又跟上来,拖得老长老长,半截子拉到铁轨上。我站着等车,没有忧伤,也没有希翼,只是和四周的人茫然地站在一起,忙碌而不知方向。
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困难。我敲开坂本先生的门,他淡淡地答应着把我拉进去,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我和他□□,并不特别困难也不特别容易,好像久已习惯的那样。
“你不是第一次和男人做?”他有些吃惊地看着我的反应,亲吻我的脸颊:“真遗憾,我以为我手脚够快的。”
“不够快,我第一次是在十九岁,”我冷笑:“是不是第一次对你有意义吗?”
“有的,”他拉住我:“我希望爱上我,不行的话,至少记住我。”
“好奢侈的梦想,”我冷笑,“我大概会记住你,因为你是第一个胆敢威胁小川哲也的人。”
“你喜欢他?”他愣住。
“与你无干。”我轻轻巧巧地回答。他被我怔住,微微变了颜色,不过很快回复了镇定,冷笑着:“看来我是威胁对人了。”
“那倒不是,你动了这么大的干戈,我不入瓮就太不给你面子了,”我伸出手:“拿来。”
“什么?”
“合同。”
从坂本家出来已是第二天下午,秋阳里我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年过二十,二十年里我除了混日子似乎一事无成,依然是一个两手空空找不着北的毛头小子,唯一的成就是学会了吉他和作曲,可是当我真想拿它混饭吃的时候,我才发现真正有用的只是和人上床的本事而已。
无爱之性和为爱而性到底有多少区别?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和人上床,而某个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却连我是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可笑吗?
阳光下我的影子缩在脚根上,捏成黑糊糊的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我对着太阳举起那张带着事务所签名的合约,再看影子,还是黑糊糊的一团,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无论如何,我知道:我们——MAJOR了。
争吵
走进练习室,我有了视死如归的觉悟。
练习室里很安静,所有的人都坐着等待我的到来。Pero第一眼看见我,惊骇地一个劲儿地对我使眼色,让我先溜出去。雪哥的脸色有些凝滞,不安地看看哲也,再看看我。
我抱歉地笑笑,走进屋子:“我回来了。”
看见哲也的表情的时候我明白了,为什么连天不怕地不怕的Pero和雪哥都会失色。我是第一次看见小川哲也如此骇人的表情——冷静而冰冷的,像要把我千刀万剐的表情。
“你去哪里了?”他先开口问。
“去坂本那里了对不对?”不等我回答又跟上一句。
“是。”我只好如实交代,然后就是哲也突然扑上来,伸手就给了我一拳。挥拳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他眼里隐约的泪水。
“你哭了?”我反应麻木地问。
“要你管!”他继续挥拳打我,用尽全身力气的拳头格外地疼,打到的地方仿佛骨骼齐齐断裂,麻而烈的痛感直导神经,让我几乎站也站不稳。第一次,看见哲也失控的样子,绝望地、孤注一掷地,像一头要和我同归于尽的困兽,力气大得连雪哥也拉不住。雪哥拼命地从后面抱住哲也,不让他再动手,一面催促Pero把我拉开。
“让他打!”我推开Pero,示意雪哥放开哲也,一面闭上眼睛:“打吧,打到你解恨为止。”
四周一片寂静,期待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来,我睁开眼,哲也木然的表情令人心碎,他苦笑了一下,推开雪哥,声音里已没有了刚才的狠劲儿:“你们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一个人在家等哲也的感觉很恐怖,过剩的想象力会幻化出种种骇人的图景,恍惚见我仿佛看见哲也拿枪指向了自己的头颅,然后又看见他挥拳向我扑过来的样子,虽然我知道这已都不可能。在不安中渡过漫长的10个小时以后,我终于听见哲也开门进来的声音。
他没有理我,只是木然地从我身边走过,一下躺在床上。
我把合约放在桌上:“就算你觉得我很贱,拜托你,无论如何珍惜一下我拿身体换来的东西。”
甩手,打算出门,身后终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我打疼你了没?”
“要不要给你展示一下你下手有多重?”我转身咧嘴笑。
他哭了,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叹气,走回他床边:“算了,看在你送我演唱会票子的分上。”
他低头擦去眼泪,回复往日平静的神色看我:“要我报答你什么?什么都可以。”
心突然猛烈抽痛。报答吗?我冷笑着闭上眼睛:“带我去见肯。”
“行,我保证。”我听见他斩钉截铁的声音。
(怎么越写越像HT了,寒)
雪哥的女友(插页:女孩子的故事之一)
知道雪哥有女朋友,是我们MAJOR以后的事了。
一天下午,有个女孩突然来找来练习室,那天雪哥恰好不在,面面相觑的我们不约而同地将眼睛看向了对方,PERO看我,我看哲也,哲也看着PERO。然后,在我们的环视中,她终于开了口:请问淡路君在吗?
所有人愣住半晌。那是我迄今为止看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漂亮得让整天嚷着看惯了我的脸导致遍眼看不见美女的PERO也大惊失色。带点混血味道的雪白的面孔有着说不出的高贵气质,非常赏心悦目,是那种走在哪里都会有很高回头率的女孩子。
“你是……”哲也终于开口。
“我是他女朋友。”很大方地介绍着自己,并不避讳的样子。
“怎么可能?雪哥?”口先于脑的PERO说出了我们共同的疑问。雪哥很有才是没错,不过追女孩子这方面……可能吗?
“没错,”女孩倒不生气,向我们伸出手:“你们是他的队友吧?我叫映雪,藤堂映雪。”
于是就这样认识了这个连名字都带点贵族气的女孩。
和我们混熟以后,映雪就常过来探望雪哥了,两雪放在一起,映雪的活泼和雪哥的沉静形成鲜明对比,非常好玩的一幅“瑞雪”图。
我们很好奇他们两个的恋情史,每次追问,都被遮掩段数高超的雪哥给糊弄了过去,倒是后来一次在街上遇到映雪,交谈之时聊到幸福的定义。
“女人的幸福是什么?”她突然问我。
“不知道,我又不是女人。”我叹。
她娓娓说起了她的故事:“我和小雪是中学同学。那时候学校里追我的男孩子很多,幸宏并不在其中。后来不知怎么地,不小心认识了校外拆白党的头目,非要我做他女朋友,我不肯,他就追到学校来,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本说喜欢我可以为我赴汤蹈火的男孩子突然都不见了。我才明白原来说和做是可以差这么远的。这时候……”
“雪哥挺身出来保护你?”我问,猜到了故事的大概。
“嗯,”她低头一笑:“结果被送到医院,缝了16针。昏过去的前一刻,他告诉我他一直暗恋我,喜欢了我很多年。他住院的时候我哭得很惨,出院那天,我告诉他,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宁愿他把我送给拆白党头子也不要他替我挨拳头。”她笑了,笑得很可爱:“我是真心这么说的,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我也笑:“女人的爱情就是她的全部幸福吗?”
“不是,”映雪很认真地说:“当你找到一个人,他的一切对你而言比你自己更重要,你为他的幸福而快乐,为他的悲伤而痛苦,这就是幸福。”
忽然,被这样的话打动:“连悲伤,也是幸福吗?”
“嗯,就是这样。”映雪点头,贼笑着看我:“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说这些?”
“为什么?”
“小雪让我说的。他还让我告诉你,不要放弃,加油哦。”
我一愣,怔怔地看着她,回想雪哥波澜不惊的眼神,忽然发现那平服的眼神里原来蕴藏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猛然间,仿佛连阳光也灿烂起来。我摇头感慨:“终于发现,我们之中城府最深的就是雪哥,到底比我多吃一年饭。”
“呐,作为回报,想不想知道雪哥原来的样子”映雪很神秘地。
“雪哥也有原来的样子?”我一直以为雪哥是万年不化的雪山,要不就是沧海桑田封存不变的骨化石。
“变化大着呢!”映雪把她皮夹里的照片递给我看。照片上那个歪扣着中山装,敞着领口坐在地上喝烧酒的叛逆青年,居然是雪哥?我的嘴张得能吃下馒头。
“小雪在中学里就是这个样子的,搞乐队,逃学,和外面的小混混打架,干的坏事可多呢。”映雪说着莞尔一笑:“后来忘了是哪天的时候,他把自己关进鼓房里,关了三天三夜,出来的时候,他说他找到了自己的打鼓方式,其他的一切,都不需要了,从此以后就再没惹过事。”
“偶像!”我惊呼。
从此以后,雪哥自“多啦A梦”之后,又多了一个绰号:“偶像”。
PS,雪哥对他过去的形迹败露很恼火,很久都对我不理不睬,然而对罪魁祸首的映雪却毫不怪罪,这就是所谓的偏心。
再见东京
终于有一天,我们要搬到东京,搬到那有过太多曾经的地方了。
不同的是,这次的我们是乘着接送的专车,有预备齐全的公寓等候我们的光临,不再有房东的烦恼,不再有出租车司机的鄙夷,我的东京口音也已可以以假乱真,而我自己,也不是十八岁背着行囊出走的少年了。
“秀人,你在这里,到底遇见过什么?”哲也凝望着我。
“人,人而已。”我依旧是笑。
不知不觉已经五年了。
Music Station(1)
下午收到哲也的电话,突然愣住。
“明天晚上的Music Station,你准备一下,KEN也在。”仿佛在Major之后,我和哲也就再也无法回复往日的亲密无间,在练习室里见面,也只是公事公办,就音乐谈音乐,仿佛那天以后,那个金发像根香蕉一般笑着的灿烂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冷静而努力工作着的队长。
对此我无能为力。是我污染了哲也用塑料瓶包裹的纯净梦想。我从不曾意识到,哲也那矿泉水般的眼神其实是如此脆弱,需要用世故的塑料瓶封装才能保持清新如故。我想起他被□□之后的那天下午对我说:“只要你不介意,我可以试着不介意,试着去忘记……”
我一直误会了哲也,他不是坚强得不会受伤,他只是受了伤而学着去不介意,学着去忘记而已,而我给他的伤害,也许,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治愈。
桐芽(插页:女孩子的故事 之二)
昨晚睡觉的时候,突然梦见了桐芽,勾起很多的往事。
再见到桐芽,是什么时候呢?
应该是在彩虹Major之后,我搬出哲也的小屋以后的事了。我记得那应该是冬天,大阪城破例下起了大雪,街两旁的梧桐树叶都已落尽,枝桠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雪,我许久未用的手机号码突然响起,拿起话筒,电话里传来一个细细小小的女人声音:“是……秀人吗?我是桐芽,你……来一趟好么?”
桐芽就是我小学时喜欢过的唯一一个女孩子,一个很像猫的女孩子。
我按她说的地址去了千叶(就当有这么个地方,而且离大阪不远吧),在一家小小的茶馆里,找到了腆着大肚子,正不安地向窗外不时张望着的她。
“找我干什么?”进入娱乐圈,认识了太多有心机的女人之后,我对女人多少有些警惕,哪怕是对从小认识的她。
“我……”她摇着手帕,摇着头不知从何开始,一急,落下泪来。
我心软,柔声问她:“别哭,发生了什么事?”
她努力擦干眼泪:“可以借住你那儿么?我……不敢回家,没地方去。”她指着自己的大肚子,为难地说着。
“孩子他爸呢?”
“大概在他妻子那里。”她淡笑,笑容里有些苦涩。
“那你还生?”我惊叫,她急忙捂住我的嘴巴,慌张地四处打量:“小心被人听见。”
“我……想要孩子。”她低着头,弄着衣角:“我想要他的孩子。”
“可他不要你啊,小姐。”我的话太重,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可是我爱他。”
“那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过没有?”我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固执的女人:“没有爹的孩子,你觉得你可以养活他?还是你打算找他认亲?”
“生下来之后,我会自己一个人带,有一口饭,我就决不会让他饿着。”这个女人的固执和哲也有得一拼,我只好无奈地点头:“怕了你了,你住过来吧,不过小心不要出门,你出门我就有麻烦了。”
“为什么?”她似乎还是不理解。
“会有一堆记者找着你,你又是大肚子,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噢……”她终于恍然大悟,急忙冲我摆手:“不会不会,我绝不给你惹麻烦。”
就这样,桐芽住进了我的公寓。
屋里忽然住进了一个女人,实在让我很不习惯,可桐芽似乎并不介意,快乐地在屋内忙这忙那。彩虹的排练通常是从下午开始,到凌晨才结束。不论我劝她多少次,她总是坚持要等我回来,无视自己是孕妇的事实,忙着弄夜宵给我吃。久而久之,我慢慢习惯了有人等待的日子,漆黑寒冷的冬夜里驾车回家,推门看见桔黄色的小灯亮着,温暖得让人想落泪,她坐在灯下,扭头看我:“你回来了?想吃什么?” 我空空如也的公寓终于有了家的温馨,看着她日渐隆起的肚子,我有种为人夫的幸福感,幸福得几乎让我动了结婚的念头,虽然孩子的父亲并不是我。
“桐芽,”我问她,“生完孩子你打算去哪里?”
“不知道,”她的脸色淡淡的,“千叶是不想去了,那里有他,见了面会尴尬,大概会回和歌山找份工作吧。”
“住这里吧!”头一回,我对一个女人说了这样的话。
“那怎么行?”她瞪大了眼睛:“再住下去真会有人说闲话,你不是怕那些记者吗?”
“不是,我是说,以我妻子的名义,”我微笑着看着她。
“不行,”她还是摇头,无视我的诚意:“我不爱你。”一时气结。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我有这么招人嫌吗?”
“不是不是,”她急忙澄清,“讨厌你我就不会住过来。可是,结婚的话,不是要彼此相爱才可以吗?”再度拜倒在她近乎远古级的爱情观上,如果彼此相爱才能结婚,这世界上还剩几对夫妻?我不无讽刺地想。
宝井秀人生平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求婚,居然就这样葬送在一个女人古董级的爱情宣言里。
“秀人,你有爱的人吗?”一天她问我。
“有……吧。”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名字,我苦笑。
“很遥远?”她看懂了我的苦笑。
“何止遥远,简直是不可能。”我坦言,嘲笑着自己的不现实。
“那么,加油哦”她伸出手和我拉钩:“答应我,我们都不要放弃好不好?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如果把爱加倍的话,就可以谈一个人的恋爱了。”
我看她笑:“你哪来的这些谬论?”
“错,是真理,典生桐芽的真理。”再度被她打败。
终于到了临产的日子。3月的一个早晨,我把她送进了附近的一家医院,刚一诊断,医生就示意医护人员将她抬进急救室里。
“怎么了?”我看见医生反常的神色,心虚地问。
“你们这些男人怎么这么自私?她有先天性心脏病,你还让她生?”女医生气急败坏地冲我喊。
我惊呆。她不要命了?居然傻到为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人的孩子冒这样的生命危险?天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注意到她过于苍白的脸色?
“我……不知道……”我近乎麻木地喃喃。
“算了,”她的脸色终于好些,放柔了语气告诉我:“母子都不一定保得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院走廊的座椅冰冷潮湿,其他手术室传来的婴儿啼哭让我心烦。许久,手术室灯灭,我终于看到她的手术车推了出来,她小小的身躯上盖着一块白布,和白色的手术床连成一片,好像不存在一样。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女医生满脸歉意地安慰我,“生死由天,放弃吧。孩子侥幸保住了,去看看吧。”
隔着玻璃窗,我看见还戴着呼吸器躺在加护室里的小家伙,他发皱的皮肤上还带着手术留下的淤青,紧闭着眼睛挣扎着,还在为他小小的生命而奋斗。
“加油!”我在外面对这个小小的生命说:“不要放弃哦。”
一个月后,我把孩子送回了桐芽的父母那里。二位老人老泪纵横地将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搂在怀里,许久未见笑容的孩子仿佛认人般皱着小脸对他们绽放了他单纯可爱的微笑。
离开那个小生命的一瞬,很有一丝不舍。那么,让这个身世悲惨的小生命,为他未卜的人生奋斗吧,开车回家的路上,我看见路两旁的梧桐树枝条上,已抽出了幼嫩的新芽。
Music Station(2)
记不清我是怎么唱完最后一首歌走下台的,只记得当时我的手不住地颤抖,出道到现在从不曾如此紧张过,像个急待老师评分的小学生,不时地把眼角瞟向他坐的方向,看见他最后偷偷对我翘了一下大拇指,所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只觉得四肢发软,心情却快乐得要跳出来。
走出舞台走出摄像机视线的时候,眼泪忍不住夺目而出。
哲也轻轻走上来,拍着我的肩膀:“没事,你做得很好。”
我勉强给了他一个笑容,擦去眼角的泪水,坐回到位置上。他的位置就在我后排的不远处,我心神不定地坐着,听不清主持大叔絮絮叨叨地在说什么,只听见哲也不时回答他的问题,PERO眉飞色舞地讲笑话调节气氛,而我就像不会说话的小孩子一般坐着,低着头用前额的刘海遮住我有些发红的眼睛。
节目长得有些难熬,主持大叔的笑话听起来远不及看电视时来得精彩,炙热的灯光照在头顶让我头脑发懵,那天我的表现一定差劲极了,幸好新人乐队并没有给太多的镜头。我看见肯他们三人从后面绕到了我的跟前,坐在主持大叔身旁。
他还是老样子,漫不经心地说着笑话,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说到旧日队友再度合作的可能性,被他轻巧地绕了过去,镇定得让人捕捉不到他真实的情绪。我就坐在他的斜后方,从我的视线望着他的侧面,看见他左耳上打的耳洞,从上到下一共四个,用小金属环串着,让人有伸手去拉的冲动。冷不丁听见他开始扯他打耳洞的光辉“史迹”,说着什么“感情失败的见证”,说得很夸张,场下笑成一片,只有我为这惊人的巧合紧张得心惊肉跳。是巧合吧,难不成他还有读心术不成?我苦笑。
节目散场,哲也很有心机地先拉了其他三人回去,只剩下我一个人,茫然地在后台搜寻他的踪迹。节目的STAFF在我身边穿梭着收拾东西,灯光按下的会场冷冷清清,四处不见他的人,只有想碰运气的歌迷在外面守着,看见我,拉着我要签名。
他应该是早走了吧?我苦笑,到底是出道老,哪会留在这里给歌迷逮?我叹了口气,走到楼下的停车处,正要打开车门,抬头,却看见他倚着柱子在车库的一角抽着烟,红色的火星在黑暗里忽明忽灭,像极了我漂浮不定的心事。
我双脚不听使唤,慢慢向他走过去。
他还记得我吗?我疑惑着,萍水相逢,他应该早忘了五年前的事了吧。
“你……还在?”我愣愣地问。
他丢下烟头,从阴暗里走出来,给我一个孩子般的笑容:“等你呢。”
八年多远远地追随守候的苦涩霎时化为乌有,我抬头凝望他,像是看着相识已旧的恋人,从他黑色的瞳仁里看见我自己的身影,带着傻傻的,几乎要哭出来的笑容的身影。
“我爱你。”终于有机会,让我把这在心里默念了千遍万遍的话说出来。
“我知道。”他淡淡地答应着:“去喝一杯吧。”
虽然很俗,我还是要说,这是宝井秀人出生以来,最幸福最幸福的一天。
酒吧
酒吧的灯光明灭不定,大厅里的音乐声震耳愈聋,人在期间仿佛置身一个巨大的幻境,找不到自己的所在。
“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来这里吗?”他在我对面神秘地笑。
“因为这种地方说了什么别人也听不见,听见了也只会当噪音。”我笑,离他越近越觉得他像小孩子,随着音乐摆动着身体,比起手势来手舞足蹈像跳舞一样。
“聪明!”他乐,把手放在嘴边做成话筒的姿势:“心情不好就吼两嗓子,骂谁都可以。”说着就对着天花板大吼:“北村健是大混蛋!”
我笑翻。
“失望了吗?”他突然问我,声音不大几乎湮没在音乐里,我听见了,却不知如何回答。
“入行这么久,失望了吗?”他见我没反应,又问了一遍。
我凝望他,苦笑:“从小就开始失望,失望着也就习惯了。”
他的笑容慢慢收起,用他细小的眼睛凝望我,很久。时光流逝,我们俩就这么相对坐着,一句话都没有,只能拿着易拉罐不声不响地喝酒,各自咽下满腹的心事,酒不醉人人自醉。偶尔,抬头看对面的男人一眼,看着他长着胡须的脸,在或明或暗的光影中变幻各种颜色,疲惫的,可爱的,性感的,冷漠的;看他不知不觉地缩起腿蜷在椅子的一角,像一只要寻找炉火的猫。哲也要知道他苦心营造的机会里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直耗着一句话也不说,会不会很失望?
“知道吗?真正的朋友,就是那种可以在一起五小时不用说超过五句话的人,”他终于醒过来,没头没尾地对我说了一句。
“知道吗?真正的恋人,就是那种可以相隔五年光靠想象也能感觉到对方存在的人。”我说。他愣了一下,表情突然变得冷峻,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低头喝酒。我说错了什么吗?转念一想,我随即明白:他于我,大概可算如此,而我对他,又算什么?
低下头去,继续对着手中的酒杯发呆。
就这样一直耗到酒店打烊。
“对不起,”他终于对我说,“让你陪我磨时间。”
“不客气,”我苦笑,把电话抄给他,塞进他手里,“欢迎随时找我耗。”
这家伙大概连电话也不会记得找我要的,就像他第一次见面时连名字都忘了问一样。我还是厚脸皮一点,省得日后后悔到处找他的踪迹,偏偏圈子里就数他是出了名的行无影,天我为什么偏偏喜欢这样一个家伙?
他接过电话微微发楞,面露歉色地对我说:“对不起。”
“不必,我这是给自己省力。”我摆手:“没喝醉到开不了车吧?”
“没,你呢?”
“也还好,那么,再见吧,我去找自己的车。”不敢回头,故作潇洒地甩甩手,跳到街上,回头看见他的车疾驰而去,心口的痛楚终于肆意染开。
果然是个比我还没良心的家伙,和我真配,我想。无比狼狈地回到自己车里,在空荡荡地车库里放肆地淌下眼泪。
果然是一个,很特别的开始。
等
终于尝到等待的滋味了。
从昨晚开始失眠,合上眼大脑皮层却兴奋得停不下来,睡着了又跌入一层又一层的乱梦,记不清做了什么,只觉得头疼得厉害。睁眼醒来的时候头重脚轻,猛然看见床头的闹钟才指向6点,向后一数,一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再闭眼,眼前挥之不去是他喝酒的样子,耳边萦绕着酒吧低音炮的余响,不时伴着莫名的心悸,抽搐着,像着了电的植物人。躺着简直比站着还累,眼看再耗下去也睡不着,索性起床拉倒。一动手,才发现昨夜躺下的时候手臂挂在外面,冻得发麻的右手还紧握手机不放,哭笑不得。
早晨6点的东京还是灰蒙蒙的,街上的路灯燃着残光一如漆黑的深夜,早起的清扫工将一夜的秋叶拢成金黄一片,送进敞开着的垃圾车里。寒风吹着他们露在空气中的手,将它们冻得通红,不时地送到嘴边呵出些暖气。
“早。”看见我,他们诧异地抬起眼向我问好。
“早,”我勉强笑了一下,睡眠不足的眼皮又开始打架。
“您气色不太好呢,睡不好吗?”
“嗯,”我勉强答应着,不辨方向地向前走,一不留神,脑袋撞到什么东西,抬眼看见一根水泥的电线杆子,自嘲地笑了笑,不敢再走,怕走不多远就会撞到车子做了孤魂野鬼,只好折远路返回。好在如此一番折腾之后,终于又有些睡意了,于是又闭上眼躺回床上。
还是没有睡好。睡梦里总是听见电话铃响,惊醒后才发现只是幻听而已,于是又合眼,睡不多时又仿佛听见什么似地被惊醒,如此循环往复了几回,终于不敢再睡,看看时间已近中午,如释重负地从床上跳起来,洗脸刷牙冲向练习室。
彩虹的排练照例是从下午开始,推开门我只看见几个勤劳的STAFF在悠闲地饮茶,见到我,仿佛太阳从西边出来似地长大了嘴巴。真是的,我又不是每一回都迟到。
“你没睡好?”哲也照例来得很早,看见我,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
“睡不着。”我苦笑,他犹豫地看着我,像是要问什么地眨着眼睛,却终究什么也没问出口。
“臭小子,昨天一个人去见偶像了也不叫我一声,太诈了!”PERO亲热地把倚在我肩膀上,伸出手:“签名拿来!”
“没要。”我没好气地推开他,冷冷地答道:“去练你的琴吧,想签名自己去要。”
“哲也——”很委屈地,PERO又去倚哲也:“我又哪里惹他了嘛。”
“他心情不好,你先练琴去吧。”哲也明智地将他拉开。
连续几天,我一直处于心神不定地状态,总是时不时地条件反射般掏出手机来看,每每电话铃想起,总是不由地心跳加速,然后在看清来电之后禁不住地失望,神经过敏得连自己也快受不了了。
记得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二战时期有一位母亲,每天盼儿子来信,翘首盼了整整二十年,终于有一天,她收到一封推迟了十九年到达的信,告诉她战争很快会结束,他即将回来,收到信的一刻,她终于疯了,从楼上跳了下去。现在终于理解其中的感受,没有结果的等待,不停地希望,失望,直到最终无法负荷这样的反复折磨,用死亡敲碎自己的生命。
一个星期之后,我终于收到了他的电话:“有空吗?出来吧。”
紧张的神经终于在那一刻松弛下来,我把手机贴在脸上,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喂……”PERO在一旁呆呆地看着我:“你不会是……玩真的吧?”
瞬间的永远
再度看见他的脸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很安心,像是漂浮在平静的海面上,轻轻地,随水波荡漾着,舒适得几乎要睡着。
“困死了……”一钻进他的车子,我耷拉的脑袋就不住地往他身上靠:“都是你害的,一个星期没睡好,现在让我睡一会儿……”许久未见的睡意终于从身体的各个角落汇入脑海,意识模糊中,我感觉他搂着我的肩膀,缓缓地,将我拥在他地怀里:“小傻瓜……”
我睡得很沉,睁眼醒来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我正躺在汽车的后座上,身上盖的似乎是他的衣服。
“这是哪里?”揉揉惺忪的睡眼,看着外面不时划过的树木,我问正在专心开车的他。
“醒了?”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听起来很好:“我们去山顶看日出。”
“日出?”我猛然惊醒,伸出手上的表看时间:“现在是几点?”
“凌晨2点。”
“天!”从下午6点睡到凌晨2点?这时候他在干什么?我猛然看向他,想从他似笑非笑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想知道我在干什么?”他终于笑出声来,跟着突然刹住了车:“坐前面来吧。”
坐在他的右手,才发现他耳朵里塞着耳机,身体不住地跟着节奏晃动。
“听什么呢?”我问,他拔下耳塞,调大了音量,音响里飘出熟悉的旋律和我的声音。
“你……在听我们的曲子?”有些心虚地向窗外看去,声音不觉变得很小:“觉得怎么样?”
他笑:“有点意思。”
“真的?”我不觉得意起来:“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没有?”
他转过脸看我:“自己听听看。”
“听得出就不会这么做了,”我头皮发麻地听着,看着他渐渐调大音量,动作熟练地暂停、回放、暂停、再回放……
“等等!”我终于听出些端弥,愣愣地看着他:“吉他……”
“好几处被贝司盖过去了对不对?”他替我说完没说的话:“贝司手太强,吉他手太弱,本末倒置,要不换吉他手,要不索性让贝司走旋律线,吉他走节奏线。”
我低头不语。这对PERO太残酷,毕竟,是我让他放弃了学业来到了队里,要他走,我自问绝对办不到,做节奏吉他,他能愿意吗?
“算了,乐队的事不是一个人能做决定的,先走着再说吧,”他苦笑着看我:“人情关系,利益冲突,谁说组乐队就是做音乐?”
我不语,他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饿了没?”
“饿了。”我老实地回答。不知为什么,连着一个星期睡不着吃不好以后,到了他这里就开始又困又饿。
“去吃夜宵?”他问。
“这是几点?”我没好气地问他,无视眼下的局面完全是我造成的事实:“再晚的店都打烊了。”
“也对,那就野餐如何?”
我登时噎住:“Are you serious”
“走着瞧!”他一路哼哼,开心得像个孩子。
等车开到山顶,他打开车后盖的时候,我完全服了:后盖里是全套的各色食品,从面包罐头到各色零食应有尽有,看得我心花怒放,暗自将他的车命名为叮当二号。
“终于找到一个比我还好吃的人了!”我就着车里的电热丝热着食品,膜拜地看着他。
“哪有?”他不服气地指着我的鼻子:“全日本都知道你宝井秀人上台只知道说吃的。”
“你看我节目?”我的心情顿时雀跃起来。
“只是节目碰巧出现在我眼前而已,”他不承认:“打开电视看见你眉飞色舞地谈吃的,还真增进食欲。”
“那么现在呢?”我坏笑。
“我饿了。”
“是吗?”故意将热好的寿司在他面前一晃而过,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扔进嘴里,更加得意地笑着。
“不用了,你吃吧,我对这些没兴趣。”他不为所动。
“那你想吃什么?”我问。
像是等这话已久似的,他突然飞过来吻我:“你。”
闭上眼睛我感觉到自己不停跳动的心脏,在嗅到他熟悉的烟草味的瞬间,将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送到全身的每个地方,仿佛多年来酸楚的空虚,只是为了这填满它的一瞬间而化为永恒,如果一瞬间也可以叫做永恒的话。
日出
从没想过,当真正触及到他身体的一霎那,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太遥远地追随着他的影子,追赶着他的步伐,在手足无措和心神不定间交替祈愿。仿佛在并不久远的之前,还无法理解那些FANS在台下追赶着拉他手的心情,相隔如此遥远,触到又是如何?伸回手依然是冰冷的空气,只有一点点的触感,带着仿佛可以炫耀的骄傲存在心头,却无法逾越仿佛触手可及的距离,至此咫尺天涯,消失在无尽的期待里,落下长长的失落,然后是不知时间的等待,更或者,不是无法理解,而是缺乏她们的勇气,害怕承受那短短相触带来的更大落差,缺乏单纯追逐那个梦一般的人物的勇气,远远地离开,却在不知不觉间又走回到原地,走回到一条曾经不敢越足的路上,用一生的赌注赌一回自己的命运,赌他用尽全力的守望与痴恋,总有一天可以获得哪怕片刻的永恒。
也许,宝井秀人真是上天眷顾着的人吧。当他在爸爸开的小酒吧里真实地触到那个人又被推开的时候,他的痛苦,其实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偎依在他的怀里,贴在他温暖的肌肤上,我想我真的可以区分无爱之性与为爱而性的区别,一种从我发酸的鼻间,从一半炉火一半寒夜的皮肤间,漫溢出来的,仿佛是满足感的东西。
“天亮了,再不看我们就白跑上来了,”他指着我的身后提醒我。
我转过身,他用外套裹着我,勾着我的肩膀指着远处的天际。
“看,那是太阳。”
“看,那是云朵。”我开玩笑地学着他的语气嘲笑他。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所有的云彩都会被染成红色,”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红色,是朝霞的颜色,即使看不见,但想象,是没有界线的。”
我抬起头,从那天薄云稀的分界处,分明看见,一轮鲜红的太阳,正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艳丽的,可以点燃生命的朝霞的色彩。
<第三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