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奇谈》易子木

1、桃花灼灼

　　“哎，站住，你个小兔崽子。”一个肥头大耳的汉子拼命追着前面一个孩子。像他这般体型的汉子，应当跑了几十步就得气喘如牛，到了这个胖子这里，貌似行不通。他虽胖，但奔跑的动作却不停歇，嘴里还不断高呼。“快抓住他，这个小贼。”
　　被他追赶之人是个瘦小的孩子，一身破破烂烂，蓬头垢面，只露出两只乌黑的眼。看不出他原本的面目。
　　桃夭咬咬牙，在那胖子喊叫的时候还在百忙(忙着逃命)中回头看了一眼。她没料到后来这个看起来行动不便的汉子耐力竟然这么好。当时下手的时候特地挑了这么个汉子，还以为会容易的手。
　　行人纷纷侧目，不少人认出了这个胖子。二胖是这永清街上卖肉包子的。因为排行老二，又长得胖，所以小名二胖，人家都喊他程二胖，真正的名字反倒让人落了。他从小跟着程老汉卖包子，这条街的人几乎都识得他。
　　这个时候还是清晨，光线也不太明晰。但集市上的小摊小贩还是挺多的。远远望去，人头攒动。
　　已经是初冬，天气已经渐渐寒冷了。二胖追的热汗淋漓，桃夭也已经气竭，狠狠跑了一气，倒也不冷了。好几日没吃东西，吸进肺里的冷空气刮得嗓子生疼生疼的，大口大口的呼吸。如此循环往复，那空气像刀子一般，仿佛随时都会要了她的命。
　　桃夭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跑，她还是懂行的。这街上的人大多都认识，谁能保证这街头上的人不帮着这胖子将她捉起来呢。
　　她在永清街上观察了好几日，也得手了好几次。没想到今晨会栽在这胖子的手上。
　　越跑越觉得这空气不够用，突然不知从哪里丢出一个白菜梆子，打得她额头一痛。再来一个，她膝盖一弯，跪倒在地上。身子往前一扑，手中的包子滚了出去。
　　这个空档，二胖也追了上来。本来想狠狠的揍她一顿，但是倒在地上的人明显还是个孩子。他这一脚下去，这乞儿焉有命在。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抓起孩子的后领。
　　周围的人群聚过来，对着她指指点点，但桃夭恍若未觉。
　　她的眼里只有滚落在地的那两个包子，包子滚落在地，沾上了泥土。上面还有两个洞，那是她怕包子掉落，用手指插进包子里留下的。
　　手上还带着包子的油腻，而包子现在却躺在了地上。因为天冷，早已失尽了热气。
　　“就是这个小兔崽子，我就说这几日包子怎么老是蒸不熟，老有客人客人抱怨说是夹生的。原来是你捣的鬼。”
　　二胖一脸横肉，跑了一路，满身都是汗水。加上那粗眉大眼，说话腮帮子上的肉一抖一抖的。寻常孩子见到了早就吓哭了。
　　桃夭心里也怕的要死，不是不怕的，只是没力气哭出来。
　　“哈哈哈，还是小爷我手准，一丢一个准。”清脆的童音传来，众人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华服小公子正站在白菜摊子边上，他年纪约莫十三四，唇红齿白，一头乌发随便扎在脑后，小小年纪就生得妙极。腰间挂着精美的玉佩，衣料考究。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他手中还拿着颗白菜抛着玩。想来刚才丢白菜的就是这小公子了。
　　二胖拎着桃夭来到这小公子面前准备道个谢，将她扔在地上，似乎又怕她跑了。一双眼来回留意着。
　　这永清街乃卞京中的一条。卞京是大宋的都城，时人也称为开封。天子脚下，自然贵人众多。谁也不会知晓这贵人中会有何等身份尊贵之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从五代十国至宋朝的建立，汴京在如今的人口已经超愈百万，乡村小镇的草市镇也逐渐发展起来。在这些城镇里，商业繁荣，市肆极为发达。而东京汴梁城东华门外，市井盛。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无非天下之奇。其品味若数十分，客要一二十味下酒，随索目下便有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东华门的繁盛与永清街的颓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东华门主要是大商铺，吃喝玩乐样样俱全。就连州街串巷的小吃都是家传的，那里是贵族的聚集之地。
　　天子脚下也不一定算是一律平等的，永清街就属于这样一个类型。并不是说永清街人口稀少，而是说身份不同。再高深一点，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属于一个草市镇，也就是专门用于乡镇市井买卖交换的一个场所。一般有身份之人是不会随意过来逛的。
　　这里鱼目混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但毕竟是天子脚下，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市集中最多的还是一般的乡村百姓，平日里的买卖吆喝声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没事，爷在这里，他跑不了。”
　　二胖手里也是掬着一把汗。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多谢公子替小民捉住了这小贼。”
　　华服小公子摆摆手，丢下手中的菜梆子，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
　　那买菜的大婶早就站在了一旁，生怕惹祸上身，损失几个菜不算什么。
　　“他偷了你什么？”
　　桃夭年方十岁，只因着营养不良才看起来瘦不啦叽。她知道是眼前这个人用白菜砸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手的包子也落了地。
　　那小公子见她恨恨地盯着自己，也不甚在意。“没听见本公子问你话呢？”
　　二胖回过神来，说话结结巴巴，“这几日，总有客人向小民投诉说小民的包子没蒸熟，小民尝了一下，的确如此。无法，只能退了包子的钱。但这蒸锅包子也是不能再买了的。”
　　“蒸一蒸不就好了，如何卖不得了？”
　　若是放在平日，这场景肯定会惹人发笑。一个魁梧的汉子在一小儿面前温顺的仿佛一只猫咪。
　　桃夭斜着眼瞪了一眼二胖，发誓今生今世最讨厌的动物就是猫了。
　　“公子有所不知，这包子就得一鼓作气，如果第一回没蒸熟，接下来可就再也蒸不熟了。”二胖哭丧着脸，“小人为了蒸熟包子多用了不少薪柴，还有这包子的面粉肉馅，生包子是卖不出去的。小人家的包子虽说不出名，但这信誉也是小人父亲传下来的，现在都砸在了这乞儿手上。公子你说小人如何不气。”

　　“竟有这等事，看来本公子不为你做主是不行了。只是你也说了她是个乞儿，这事情就有点难办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天也大亮了。集市上人也络绎不绝。本来只是捉拿小贼，现在却弄得像公堂断案一般。人们也都很好奇，这小公子会如何判案。

　　桃夭听这公子说自己是乞儿，张口就反驳，“谁说我是乞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