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甘草柴胡

19、第十九章

　　蔚蓝彻底放弃了吊床，和我一起窝在海草毯里。

　　关于那个敏感的“位置”问题，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有些固守于“大男人”的身份，在某些时候会感到尴尬，但是很快就适应了角色互换，并从中感受到了更多的快乐。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要以静养为主，所以我们都很节制。这种节制也让我对今后的生活产生了更多的期待。

　　蔚蓝的腹部日渐隆起，并且有向上移动的趋势——以前只是小腹，现在是整个腹部都被占据了。

　　肚子里的小家伙发育得很是健壮迅速，时不时弹腿踢脚来提醒我们他的存在。

　　是的，他有腿脚。开始我期待那会是一个和蔚蓝一样漂亮的小人鱼，可是透视影像中清晰地呈现出来的却是一个人类小孩的模样，一个小男孩。

　　刚开始的时候有一点点失望，但是马上我就爱上了他。

　　蔚蓝却一点犹疑都没有，他的爱从一开始就坚定不移。

　　金米说，虽然他的外表是个人类婴儿的模样，但他身上同时也存在着人鱼的特征，比如骨骼密度、内脏功能。

　　这我就更加放心了，最起码，小飞侠不用经过手术就可以适应S星的生活。至于另一个故乡地球的环境，我想他也一定能够很好的适应。我甚至梦到过把小飞侠和蔚蓝带给我的父母看，在梦里，他们那严峻的面容在看到小飞侠之后瞬间融化成春水……

　　“小飞侠”是我偷偷给宝宝取的小名，无意之间念叨出来的时候被蔚蓝听见，结果他也很喜欢，就正式成为宝宝的名字。蔚蓝和小飞侠之间有一种奇妙的默契。蔚蓝常常会在晒太阳时一个人笑出声来，问他怎么了，他会说，小飞侠又用头顶他的手了，或者，他把大肚子当成支架，把微显屏放在上边看书，小飞侠就在里面踢脚抗议。

　　这种默契让我非常羡慕和嫉妒。有时候，我会把一个人鱼娃娃藏在衣服里，然后从衣襟下摆拉出来对着蔚蓝肚子里的小飞侠说，看，爸爸给你生了个人鱼弟弟。这时蔚蓝往往会开心地大笑，小飞侠也会在他肚子里兴奋地滚动。

　　时间在期待中飞快地逝去。很快到了分娩的时候。

　　我、金米和蛋清先生在无菌池里陪伴蔚蓝生产。

　　全S星无数专家都在等待着小飞侠的诞生，从蔚蓝怀孕的消息传开之后他们就在等了。但是此时他们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因为他们认为那是对蔚蓝和新生命的不尊敬。

　　因为有水的助力和润滑，人鱼分娩的过程要比人类母亲顺利一些。即便如此，也耗尽了蔚蓝的力气。我在身边一直握着他的手，心中充满了对他的痛惜和对生命的敬畏。

　　蔚蓝此时反而比我要从容坚强得多。

　　在血汗交融之中，那个备受瞩目的小生命终于诞生了。

　　小宝贝刚出生的时候带着血污，经过无菌池水流的冲洗，很快就变成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可爱宝宝，闭着眼睛哇哇大哭的时候，能看到嘴巴里圆圆的舌头。

　　但是问题马上来了。人类的孩子在诞生之后，会在稍作休息后抱给母亲去吮吸□□，这样才会促使乳汁分泌。人鱼却不是这样。人鱼妈妈会在短暂的修整后，去引导小人鱼游动，这时小人鱼会努力扭动笨笨的小尾巴跟上妈妈，贴在妈妈的胸前摩擦挨蹭，这样人鱼妈妈平板的胸部才会饱涨起来、分泌出乳汁。一旦人鱼宝宝吮吸完之后，母亲的胸膛又会重新回归平坦。

　　这种情形的出现，是人鱼为了适应S星的环境而进化出的。

　　人鱼刚在S星出现的时候，要面对诸多天敌的威胁，因此小人鱼在出生之后，必须要很快游动起来，否则就会被自然淘汰。母亲的胸部在不需要喂养小人鱼的时候，也没有必要一直保持隆起的姿态，因为那会直接影响游泳的速度。

　　其实对于猿人来说也是这样。但是猿人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丧失掉了很多对环境的适应性。人发明了工具、发展了科技，却又过分依赖于自己制造的东西。而人鱼则始终努力使自然和文明和谐共存。

　　在我的安抚下，怀里的小飞侠渐渐停止了哭泣，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寻找着。该怎么办？有着人类婴儿外形的他是不能马上游起泳来去依偎母亲的。难道要蔚蓝像人类母亲那样怀抱着哺乳吗？这样蔚蓝能分泌出乳汁吗？

　　我在这边忧心忡忡，金米则在那边忙忙碌碌地为蔚蓝做着清理。

　　“小飞侠……”刚刚清理完毕，蔚蓝就在那边呼唤起小飞侠的名字。在蔚蓝肚子里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叫他的，他也早就熟悉了这个名字。

　　“小飞侠，小飞侠……”声音疲惫却柔和。

　　我怀里的小飞侠先是变得无比安静，像是在侧耳倾听，接着肉肉的小手小脚使劲弹动起来，我几乎都抱不住他了。

　　蔚蓝稍稍喘息了一下，努力支撑着游动到我和小飞侠的上方，接着呼唤：“小飞侠，小飞侠……”。

　　小飞侠的手脚动得更厉害，却怎么也触摸不到母亲，更加不耐烦起来，又重新哇哇大哭。他的哭声让我心痛又焦虑，求助地看向蔚蓝。

　　蔚蓝却并不急于过来抱他，而是继续执着地呼唤着。

　　我几乎要替小飞侠哀求蔚蓝了。

　　就在此时，奇迹发生了！

　　小飞侠挥动着小手小脚，挣脱了我的手臂，摇摇晃晃朝着蔚蓝游过去了！

　　小胖手、小胖脚扭扭划划来到蔚蓝身边，直朝蔚蓝怀里扑过去，却怎么也掌握不了平衡，有好几次支撑不住，几乎要沉了下去。

　　前几次蔚蓝围着他游动，给予安慰和鼓励，后来看他实在坚持不住，就朝他伸出手来。

　　就在蔚蓝刚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小飞侠突然停止了游动，小身子直直向下坠落。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接住他！

　　然而小飞侠才坠落到一半，突然仿佛被什么托住一样，轻盈地在水中悬浮了起来。

　　“小飞侠！”

　　“小飞侠……”

　　巨大的惊喜使我和蔚蓝同时叫了出来。

　　小飞侠的肋下，不知何时伸出了一双透明的翅膀，在水中轻灵地滑动。那翅膀，就像水母的裙裾一样柔软、美丽，却又蕴含着力量。

　　上升、上升……

　　优美地在水中滑行的姿态，像是一个来自天国的精灵……

　　我们全都惊呆了！

　　小飞侠丝毫不理会自己的表现是多么的令人赞叹，也不知道自己会给整个S星带来多大的震撼，只是执着地向着蔚蓝游过去，自在地围绕着蔚蓝嬉戏、旋转，毛茸茸的大脑袋时不时拱着母亲的胸膛，小脸蹭着母亲的脸。

　　我看到，蔚蓝的眼角，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一闪而过，融入水中。

　　金米冲过来，握住我的手：“R星人！R星人！你知道吗？小飞侠很可能是集合了你们两个的优点，再现了R星人固有的能力！他有翅膀！也许他不止能在水中游动，还能在空中飞翔！”

　　金米以往一直是一副嘻嘻哈哈、精灵古怪的样子，这次的神气，却是那么的凝重，甚至还带有几分虔诚。

　　我微笑着回头望向他：“当然，因为他是我们的小飞侠。”

　　----

　　一年之后。

　　风和日丽的一天，我和蔚蓝带着小飞侠、桃桃到浅海公园去野餐。我们用宽宽的海藻叶子编织了一个大大的浮床，四个人在浮床上，蔚蓝忙着给小飞侠和桃桃分发食物，我则在一边眯着眼睛晒太阳。

　　蔚蓝递给我一个海果蛋糕——最近我们正尝试着把S星食物和地球食物融会贯通，蔚蓝摘了一些美味的海果做成蛋糕，味道出奇得好——顺便摸了摸我被双子星晒热的头顶：“想睡就睡会吧，最近你太累了。小飞侠太顽皮了，你不用总担心他，让桃桃陪他玩就好。”

　　最近几次在地球和S星之间的往返飞行让我特别疲惫。难道我这么快就老了？我握住蔚蓝的手，拿到嘴边亲吻了一下，“是我这个爸爸太笨了。”

　　“你的健康检查报告很快就出来了，金米会看情况给你适量补充营养的。”

　　蔚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小飞侠和桃桃兴奋地大叫起来：

　　“飞，飞飞！”

　　“喵！喵喵！”

　　我们寻声看去，只见一群飞鱼正跃出水面，灵活地在空中翻转，在天空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形，又悠然投入水中。

　　小飞侠拍着手又笑又叫，胖胖的小脚在浮床上踢踏着。

　　我就知道他又按捺不住了，正想过去拉住他，却被蔚蓝按住了手：“让他去玩，没事的。”

　　说话间，又有一条大飞鱼，从水中一飞而起，直冲上天空，灵活地盘旋几周之后，却没有回到水中，而是向着远方飞去了。

　　接着又有数条、然后是更多的飞鱼，接连不断地飞上天空，向着首领指引的方向飞去。

　　一年一度的迁徙时间又到了。

　　这壮观的景象把小飞侠给看呆了。他静静地望着天空，那透明的翅膀悄悄地从身体中伸了出来，跃跃欲试地震颤着。

　　桃桃一看到这种景象，就知道自己又要被抛下了，着急地喵喵叫着，在小飞侠身边跳来跳去。
　　果然，小飞侠的翅膀越来越舒展，扇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带着他从浮床上飞了起来，迎着阳光，向着海天的那边飞去。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喵～～”桃桃挫败地叫了一声，接着“咚”的一声，认命地跳入水中，四爪并用，笨拙却执着地朝着小飞侠远去的方向游去。

　　我叹了一口气，有些多愁善感的说：“最近他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快了，千万别忘了回家的路。”

　　蔚蓝微笑着拍了拍我肩膀。

　　天空、阳光、海洋。我的世界笼罩在一片宁静的蔚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