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甘草柴胡

18、第十八章

　　金米真的发了一块“勋章”给我，那是一小块像蛋壳一样的金属碎片。据说这是R星人航天器的残骸，虽然在海底被淘洗了数千万年的岁月，仍然光滑润泽，散发着暗银色的光辉。我把它用链子穿了起来，准备等小人鱼出生之后送给他作礼物。

　　偶尔在把玩这个小“蛋壳”的时候我会想到，在地球的海底岩石中是不是也蛰伏着它的同伴？希望这个谜底能尽快被解开。

　　在地球深海探寻R星航天器的残骸，这也是人鱼基地的重要任务之一。

　　基地现在仍运转如常，只是目前的工作只在深海展开，暂时不再会和人类产生交集。这种安排正是出自我的建议，目的是为了御防纳尔逊教授、约翰逊和米勒的进一步破坏。

　　虽然金米给了他们一些小小的教训，但他们显然不会就此偃旗息鼓。最先鼓噪起来的是约翰逊，这一个月以来，他频繁接触各类媒体，大肆渲染他的爆炸性发现：外星人鱼入侵地球。他把他的经历讲述得比科幻小说还精彩，并且将自己渲染成一个保卫地球的超级英雄。

　　约翰逊的表演吸引了不少眼球，但很少有人将他的故事当作真实经历来看待。这让约翰逊很恼火，于是他要求纳尔逊教授和米勒为他作证。

　　但是，纳尔逊教授一直保持缄默，拒绝做出任何评价。而米勒正在筹建“神圣人鱼教”，并致力于宣扬以自己为主角的另一个版本的人鱼故事，对约翰逊根本不予理睬。

　　尽管缺乏人证，约翰逊的故事还是引起了一些机构的注意，他们组织力量到北马利安纳群岛附近探险，希望能寻觅到人鱼的踪影，但却没有捕获任何蛛丝马迹。

　　他们当然不会找到想要的东西，因为基地所有设施都被移入了深海，最近的研究活动也都只在深海进行。中国古代兵法三十六计中的“釜底抽薪、避其锋芒”，用在星际关系之中，一样奏效。
　　约翰逊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有不少同行指责他沽名钓誉，为了博取名声和学术地位不惜编织弥天大谎，制造舆论恐慌。约翰逊无力辩解，只得放弃了成为公众人物的努力，重新回到实验室工作。

　　人类的心理是很微妙的。不用人鱼给予回击，只要保持沉默，约翰逊的竞争者也不会让他得意太久，这就是地球的生物法则。

　　危机暂时过去了。但经过这一番造势，人鱼传说却开始流行起来，成为媒体和各个研究机构的热门话题。连安徒生的故事《海的女儿》也被拿出来反复讨论，试图从中找出人鱼是否在地球上存在过、是否可能是外星访客的证明。

　　从地球上传来的这些消息，成了我和蔚蓝傍晚“散步”时的谈资。有一天我突发奇想：

　　“女性形体的美人鱼存在过吗？也许她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访客？”

　　“不，从来没有过女体的美人鱼，你知道，性别完全是一个地球概念，对于人鱼来说，无所谓男体女体。”

　　“这么说，长着长长头发、丰满胸部的小美人鱼，完全是出自安徒生的幻想了。”

　　蔚蓝沉吟了一会，“也并不完全是幻想。”

　　“什么？”我吃惊地游到蔚蓝前面，回身看着他：“你刚才不是说，女体的美人鱼并不存在吗？”

　　“好吧，给你讲一个故事，关于真实的小美人鱼。”

　　我们一起躺在海蜻蜓宽厚的叶子上，头枕着胳膊，望着天空的流云。

　　“这个故事其实在S星中也有记载，不过不是以童话故事的形式，而是正式记录在航天日志中。”

　　三百多年前，由S星到地球的时空虫洞才刚刚被发现，星际飞行需要冒很大的风险。在最初派往地球的几批宇航员当中，有一组迷失在了虫洞中，一组被黑洞牵引偏离航线，飞往了小熊星座，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返回S星。尽管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还是有四组航天员先后到达了地球。

　　在付出了极大代价终于找到了兄弟星之后，人鱼的热情却很快被浇灭了。他们发现，人类远远不像人鱼想象中那么友好，反而特别热衷于杀戮和征伐。这样的人类让人鱼觉得费解和恐惧。人鱼取消了和人类直接接触的计划，而是改为远距离观察。大部分的人鱼都藏身于深海，只有少数人鱼在浅海负责观测人类的海洋活动。

　　在负责浅海观察的人鱼中，有一个年纪特别小、却特别富于冒险精神的人鱼，一次在海上风暴中，救出了一个落水的海军军官。这个军官是一个显赫家族的后裔，拥有王子封号。他清醒之后看到人鱼惊喜莫名，把人鱼带回了自己在海边的城堡，对人鱼无比宠爱。人鱼对人类的生活充满好奇，于是留在了王子身边，渐渐地，他也对这个英俊的王子产生了很大的好感。

　　那时候语言转换器还没有发明出来，他们虽然常常在一起，却一直没有机会交谈。王子并不了解人鱼的背景，一直以为人鱼是来自深海的物种。人鱼也不知道，王子对他的喜欢，只不过像人们对珍禽异兽的喜爱一样，虽然宠爱非常，却没有多少真心。

　　不久，王子订婚了，准新娘来自另一个显赫家族，拥有公主头衔。人鱼非常伤心，他认为这都是因为他不是人类，没有人类女性外貌的缘故。于是他潜回人鱼停泊在深海的航天器，要求随行的医生为他做整形手术，变为人类少女的模样。

　　那时候的医术虽然没有现代发达，但是这种手术却还不算什么难题。其他人鱼虽然对他的状况很担忧，却尊重他的选择。

　　于是，当他以美丽少女的形态站立在王子面前的时候，他的美貌令王子马上坠入爱河。瞒着未婚妻，他把人鱼藏在海边的城堡里，用华丽的衣饰来装扮他，送给他各种珍奇的宝贝。人鱼以为他终于得到了王子的爱，感到非常开心。虽然他因为手术面积过大，留下很多隐形创伤，每用双腿走一步，就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但他还是觉得很幸福。

　　刚开始，这个少女酷似人鱼的精致面庞确实让王子非常沉迷，但是，过了一阵子王子的热情就渐渐消失了。她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她不识字、不懂绘画，一点情趣也没有。王子感到厌倦，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到城堡里，自己又重新回到以往的生活轨迹。

　　等待中的人鱼开始感到绝望。终于在他看到王子的盛大婚礼之后，走到了礁石上，跳入海中。

　　“那他变成泡沫了吗？”虽然知道这不是童话，不可能是这样一个结局，听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发问。

　　“当然没有。他找到了队友，和他们一起回到了S星。”

　　“之后呢？他生活的幸福吗？有没有找到相爱的伴侣？”

　　“没有之后。”蔚蓝摇摇头，“航天日志上就记载了这么多。”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仿佛有很多东西卡在我胸口，但过了半天，我只说出一句话：

　　“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我紧紧握住蔚蓝的手。

　　蔚蓝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也紧紧回握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