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 那事》黑鱼儿

12、有趣（老哈）

　　我立志做一个有趣的人，源于我忽然觉得我的前半辈子人生太无趣，无趣到我从小接触的美术、音乐、书法可能在我看来仅仅是一个知识的范畴，而没有把它们当作生活的一部分、美的一部分。这项宏图大业最后始于豆哥开始能跟我无障碍交流，我越发觉得，当一个有趣的人，做一个有趣的妈妈，才能不被淘汰，不被嫌弃，才能延年益寿、永葆青春。

　　王小波曾经把人分为有趣和无趣两种，在一个无趣的时代，无趣的社会，做一个有趣的人，不容易。但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基本都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孩子。和父母文化阅历的深浅或者家族要求无关，而是身处的大环境教育背景，导致我们就算离经叛道，也脱不出那个框去。如果非要找出一个“出类拔萃”的跳脱者，用现在的眼光看，估计也不过就是尔尔。鲁豫采访梁家辉，问如果女儿谈恋爱，找了一个不本分的人如何？梁答，我当年也不怎么样！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从我们这个时代看梁，似乎并不觉得他不怎么样，反而觉得他很了不起。可是，用他的人生观去看，当年的那个自己可能真的不怎么样。
　　换个角度，我的一个老师曾经说过他在德国当客座教授的经历，他问德国的教授，中国的学生和德国的学生有什么不一样。按理说，德国是世界上比较严谨的国家之一，再者，受历史的影响，德国人对于表达情感及其他东西都比较谨慎小心。即便这样，德国教授给出的答案依旧是，中国学生在很多方面和德国学生无异，甚至有过之，但唯独一样，中国学生没有critical thinking。啥意思？就是中国学生没有批判性思维，中国学生善于接受，中国学生循规蹈矩，中国学生不善于挑战。
　　再换句话说，中国学生至少是留学到德国那所大学的那一小撮儿学生可能有点无趣！

　　对于我们这些受大环境影响较多的人来说，去做一个有趣的人其实难度挺大的。因为，你找不到有趣的事情，你也不觉得有趣的事情有趣。
　　豆哥小时候热衷于挖沙子以及各种类似于沙坑的挖掘类游戏。那个时候商场里有各种“伪”沙坑，就是里面用淘洗干净的决明子或者其他代替沙子，放上各种漏斗啊、挖掘机啊、翻斗车啊等等。每次豆哥在里面胡天海地的时候我就拿个小板凳坐在围栏外面发傻。我心里一万个不明白有什么好玩的，我曾经热烈地引导不满三岁的小伙子去钓鱼啊，去做手工啊，全部被pass，就一句话，这多好玩啊！
　　我是一个“聪明”的母后，隔不久我就明白了一点，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个有趣的点就是，他是自己选择做这件事的，并且他在做这件事的时候能够一心一意不被打扰地完全沉浸进去。而我们找不到有趣的事，是因为我们很多时候是在被动地完成很多事，这些事被硬生生地赋予了很多意义和责任，当你做这件事的时候，你觉得责任重大，压力重大，如果完成不好，对不起X，对不起XX，对不起XX，这样的事哪里来的有趣可言。
　　我也曾经以为，一个被生活所累的人是没有办法有有趣的人生的。除了一份要糊口的工作之外，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等着让你操心，操心完了还有衣食起居，水电煤气，贷款、信用卡账单，老的、小的的生活学习，朋友间的人情往来，同事间的勾心斗角。我都要快累死了，我哪有时间有趣。我甚至觉得在处理完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后再去做所谓有趣的事情，就是没事找事，纯属自己找抽。
　　但，真不是！
　　人在压力巨大的时候，深呼一口长气，跑个五公里后的大汗淋漓是说不出的畅快的；人在精神压榨后，认真地将腿掰直将腰后弯，尽情地享受一把瑜伽带来的韧带痛楚是说不出的放松的。当然，压力还在，困难没跑，但再次面对的心境已然变了。

　　有趣，可能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以《红楼梦》里面的钗们为例（抛开最后的结局），史湘云可能是这里头最最有趣的一个人，豪迈地一塌糊涂，诗社没有叫她就开了，她能直接问出口，谨言慎行、大家闺秀在她的词典里基本不存在。喝醉酒躺在大石头上就呼呼地睡着了，看见鹿肉甚至想和宝玉直接弄一块在园子里自己弄了吃，被人说乞丐还能理直气壮地反驳，那还了得。其二可能数探春，探春有玩具收藏癖，比如红泥小火炉。连贾贵妃都知道，过生日要给她送玩具。并且，探春脾气大，生起气来一个大嘴巴能糊过去。而这两个人的共同点就是她们其实都算不上是符合时代标准的大家闺秀、公府小姐。她们有趣的那个点，恰恰是最不符合她们身份的那个点，那就是个意外。
　　你以为她们本该是温柔娴静如花照水，可惜真不是，她们没有规矩，她们吵架骂人，她们不学无术，她们烤肉喝酒，她们还挽袖子跳门槛挖耳朵吹穿堂风。这种不守规矩的行为在关起门来的时候其实是无伤大雅的，但，又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网上看到一句话，叫我知道你原来是这样，但是我不知道你原来“这样”到这种程度。于是，有趣就来了。

　　纵观历史长河，史上圣人出了不少，有趣的人可不多。苏东坡是个有趣的人。古人有人生四大乐事之说，苏东坡则认为，人生赏心乐事不单只有四件，而有十六件：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溪濯足；雨后登楼看山；柳阴堤畔闲行；花坞樽前微笑；隔江山寺闻钟；月下东邻吹箫；晨兴半炷茗香；午倦一方藤枕；开瓮勿逢陶谢；接客不着衣冠；乞得名花盛开；飞来家禽自语；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
　　所以，想要做一个有趣的人，就要热爱生活，乐观入世，懂得享受生活。
　　于是乎，我开始观察豆哥，向豆哥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像他一样，可以发现有趣的事，做有趣的事的有趣的人。
　　我从不允许豆哥在家养宠物，不是不喜欢，是我想到在繁重的生活中我还要挪出时间来给它们洗澡喂食收拾杂物，我就一脑门子官司。但我看见豆哥企盼的小眼神，我还是给他在学校门口买了两只小鹌鹑，明知道我们养不活它们，但我深信，对于它们不多的日子来说和我们在一起，会比和在小贩手里更幸福。我和豆给它们用快递盒子做了简易的小窝，用矿泉水瓶盖给它们喂水，把米粒泡软了再给它们吃，甚至还得把它们带到楼下让它们俩从盒子里出来放风。豆大方地用写毛笔字的宣纸给它们铺床，半天一换，毫不吝啬。我从豆哥忙得汗如雨下地小脸上看见了有趣，他告诉我，它们的小嘴啄他的小手时痒痒的，他觉得小鹌鹑们很开心，他也很开心。
　　我会带着豆穿戴整齐地到楼下去玩雪，玩到两个人的雪地靴全部湿透，玩到冬天的帽子里热气腾腾。我们开心地在雪地里大笑，滚出一个巨大的脏脏的雪球。这种有趣，是回家从里到外扒光了消毒洗澡也不觉得烦，不觉得累的。甚至在好久过后，豆哥下了学校的班车，经过小院子的时候，还会在冬日的暖阳下，指着那个日渐变小的雪球跟我说，妈妈你看，那是咱们俩滚的大雪球。
　　我不再把茶和咖啡作为一种我不爱喝白开水的替代品。我认真地学习了茶的种类以及各种茶的冲泡方法，找出了我最喜欢的那几种，小范围的开始存一些自己喜欢的茶，买一些自己看着就欢喜的茶具。认真细细去品位各种手作咖啡的口感，找出最适合自己的那种，甚至自己手磨手冲咖啡。我觉得这些过程就是有趣的过程，我在这些曾经觉得是被自己浪费的时光里感到了有趣，感到了欣喜，感到了大舒一口气的轻松。
　　每年秋天，我会和豆找出一天的时间去公园捡落叶，然后摆出各种或可爱或奇怪的图案并且塑封起来。我会和豆在周末留出半天时间去逛书店，逛创意小店，逛茶具城，开心地骑着车在大笑，甚至冒着被太后骂的风险带着吃饱晚饭的他去清真小店吃烤羊肉串。这些，都是有趣。

　　知乎上有人说，一个无聊的人即便会讲再多的段子，他依旧是一个无聊的人。有趣是伪装不来的，一个人的眼神里就可以透出有趣，一个无趣的人眼神就是死气沉沉、鄙视、嫌弃、烦躁、恼怒的。
　　我们没有办法明确地定义什么叫做有趣，但我们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件事是否有趣。有趣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有趣的人人生阅历一定是丰富多彩的，他的心一定是豁达开朗的，他一定是有智慧的，他一定不是片面的。
　　我只希望我能有趣地过完我有限地人生，做一个有趣的妈妈，一个有趣的女儿，一个有趣的伴侣，一个有趣的朋友，做一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