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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左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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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岁辞一带微雨绵绵,断断续续地下了十几天。毕竟是春天,天气渐渐回暖,然而这些天江湖很是动荡。白塔唐家满门被屠,无一生还;消息传到岁辞,岁辞左家的二公子听闻此噩耗,急火攻心,竟当场就晕了过去。
左家二公子和唐家大小姐唐婉清早订有婚约。因唐大小姐嫡母故去守孝三年,两家约定待守孝结束,就结此秦晋之好。
不料却出了这种事情。
左二公子左徽沧本就身虚体弱,长年缠绵病榻。此次惊闻噩耗,大恸之下,病得越发严重。这一次不但卧床不起不说,竟然开始咯血。
一连请来数十个大夫,其中不乏杏林圣者,却皆是无计可施。
左母林芝雪心急如焚,一连数天跪在佛堂为二子祈福,期间粒米未进,府中众人忧心的很,却都不敢劝阻什么。
要知道,左二公子因得先天体虚,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据说是左夫人回苏越拜求月神折了自身寿命换回来的孩子,自小精心的养着,真真是宝贝疙瘩。这次左徽沧身体虚弱至此,眼看着命不久矣,左母这般悲痛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这边左二公子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那厢左夫人也日渐虚弱。偌大的左家随着徽沧的病而愈发沉闷,连仆人过往都步履匆匆,面带忧色。
左家大公子左徽廉回府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
他急匆匆地穿过回廊,满心焦灼。七年未曾回来,左家大概也变了许多,他却来不及多看,径直走向左徽沧所住的湘兰戈。
因着左二公子喜静,湘兰戈一向没什么人来,此番更是静极,他这一路竟只能听得见靴子叩敲炎武石砖块的声音,一下一下,仿佛直接叩在了人的心里。
饶是左大公子做了七八年游侠浪迹四方,见识过多少大场面,这一番也不免暗暗紧张。万一,万一自己回来晚了一步,二弟真的病入膏肓,那么
左徽廉穿过湘兰戈枝繁叶茂的竹林,走到竹屋面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开刻有仓鸟的门。
二楼竹室。被十几个大夫诊为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左二公子正躺在床上。他微闭着眼睛,静静感受缓慢而微弱的心跳,却忽听得楼下的门“吱呀”一声。
有谁来了吗?
或许是,是唐家小姐来接他了吧。
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浮上了他的唇边,又迅速湮灭。
游侠带着旷北高原的风踏进了这座带着浓郁的岁辞的小家碧玉的温婉柔情的竹楼。他虽常年离家,却还是对这座小院的一草一木熟记于心。左大公子径直上了二楼。
左徽沧细细听着,来人的步子极拖沓却又带着某种笃定的气场,在他这二十四年的时光里,他所记得的,会这般走路的人,只有一个。
是兄长,兄长回来了?
卧床的左二公子霍然起身,带着穿越八年漫长时光的思念与浓烈的让他喘不过气的愧疚,看向门口。
恰好,步履声停住了,穿着玄色劲装的游侠投来的带着桀骜的风霜的眼神对上仅着云锦里衣的富公子深不见底的墨黑双瞳。
左徽沧只觉八年前的往事如倒影般在他眼前一一掠过,被主人强压下去的愧疚如潮水决堤一般再度涌来,毫不留情地将他淹没。
本就虚弱不堪的身子狠狠一颤,左二公子竟然呕出一口血来。
左徽廉一惊,大步上前扶起体弱的弟弟,由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轻轻拭去他嘴边的血迹,慢慢扶着他躺下。
相对无言。
一别数年,彼此都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
左徽廉眼角眉梢都有着风霜的痕迹,但是他的眼神却依旧桀骜,这七八年的游侠生活,让他带上了浪子独有的游戏天下浪荡江湖的不羁与自由。
是的,自由。这个阔别已久的兄长就像沙漠里搏击长空的雄鹰,拥有他所没有的东西,甚至将那种生活转变成了他独特的气质。
左徽沧微微欢喜地笑起来:“兄长回来了?这么多年未曾归家,也没有个书信回来报个平安,你不知道家里人都担心你吗?”
知道弟弟的埋怨,左徽廉笑了一下:“闯荡江湖你又不是不知道,脑袋别在裤腰上,说不在就不在了,有什么平安可报?”
看着弟弟眼里的异色,左徽廉伸出手摸摸他的头顶:“这些年,苦了你了。”
他当初离家时,左徽沧不过十五六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虽然自小体弱,却被娇养着长大,眉眼中都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欢愉。一别八年,那个孩子长大了,一直扛着这般重任,让他的眼底有了身为男人的责任和担当。
身体却也愈发不好了。
回来之前,她曾问过,左徽廉是否会再回去。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当然!斩钉截铁的语气。他已经流浪太久了,自由的日子过惯了便受不了左家这个樊笼。翱翔在天际的雄鹰一旦被关入鸟笼,就只有死去一条路。
可是现在他迟疑了。
父母已年迈,二弟虽然惊才绝艳,却身体不好。这些年他这个做大哥的抛下一切在外面逍遥自在,都是弟弟帮着照顾父母,照看家里。左家乃四大世家之一,在岁辞一带名望甚高,二弟以病弱之身日夜操劳,让他怎么能忍心?
罢了罢了。
雄鹰若甘愿收敛羽翼跪伏于笼中,谁也奈何不得它。
只是那一边左大公子摇摇头,这些事只有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弟弟的性命。
他并不擅医理,但是多年闯荡,总有几个朋友是杏林圣手。在左徽廉归家之前,已拜托她请来最富盛名的药师白嘉絮,按照嘉絮的脚程,估计这几天也就能到岁辞了。
左徽廉微微笑着:“安景别怕,兄长已经请来了药师,定能治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