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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元佳节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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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勃一大早就收拾整齐准备出门。前几日的雪刚化了些,顺着瓦亮的房檐结了一顺的冰溜子。王勃一跳老高,冰溜子里被扯的歪斜的少年人影也迅速蹿了上去。当少年的手“咔嚓”触碰到影子里歪斜的手影,一根长长的冰溜子闪过一道彩虹,应声而下,被塞进主人的嘴里咬了个嘎嘣脆。“啊呀,公子,小心太寒。”“阿伯,我年少体热,去去火,你莫要担心。哈哈哈哈”王勃一脸的戏虐,狡辩道:“人道,冰溜子可入心经,强身吸热。”“哪个人说的?又在狡辩!”“有的有的,王子安言”说毕,大笑着脚底抹油溜了,大大的斗篷在身后晃晃荡荡,飘起一股热气。顺着少年远去的方向,几只凶狠的狗吠转为呜呜低鸣。像是遇到了可怕的敌人,套拉着尾巴扭着肚子沮丧的逃走。老人摇头笑了笑,真是个鸡狗都嫌的年纪。
佳节直至,街上残雪未消,人已鼎沸。街角咿咿呀呀的有小姑娘弹着胡琴唱着曲儿,大大的胡琴与她单薄的身体甚是违和,琴头破损,少了一大块。小脸被风吹的红彤彤的,王勃经过,掏出几个子儿放到面前的磁盘中,小姑娘起身万福,王勃问道:“今日个出来的早了些。”小姑娘鞠了个礼笑道:“今日个佳节,生意会多些。爷这是出门?”王勃笑道:“友人约灯。”小姑娘轻露贝齿:“这大清早的,离灯会尚早呢。”王勃答“另还有个诗会”这时候不知哪里来的一团雪直直的飞过来,王勃矫健,矮身避过,顺势望去,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站在街头,浓眼墨眉,笑吟吟的看着他。王勃低腰劲弯,回身探手,回击了一团,迅势之下,那少年回避不及,正中胸口。
“哈哈哈,苏味道,你可真是诗文身手无一擅长啊,怎么左右都是死角?”。戏虐之下,呼出一片白色的雾气,遇冷迅速结晶,在睫毛上铺了一层水珠。那少年倒是一脸的质朴:“果还是王兄更高一筹。”王勃回脸,一副痞兮兮的面孔收的还不够彻底,笑着对小姑娘说:“不打搅了,姑娘发财。”晶透的眼眸扫过,惹得小姑娘脸红了一红。
虽是大早,城中大街却已经熙熙攘攘。路边大写的商户摆放花灯,张灯结彩的人爬上爬下自是不必说,单是小商贩摆放摊位,便喧喧嚷嚷极为热闹,抢占临街靠岔的,挡住别家商户被驱赶的,被屋顶挂灯的人踩下的雪和冰凌子砸到咋咋呼呼的。都在贡献者繁荣的力量。少年人最爱热闹,除却眼中琳琅满目。单想起今夜城门大开,铁锁不合,金吾不禁夜,就能让人心情大好,极其兴奋。虽是还未有入春,阳光却是好的很,斜光掠过,残雪映的晃眼。楼房高高的翘起的屋檐的影子,在地面连成一道极其干净利索的阴晴分割线。
好兄弟见面,无非是嘻嘻哈哈的互相调侃了一番,或者说依照惯例苏味道又被王勃嘻嘻哈哈的调侃了一番。二人勾肩搭背沿街走了一段,日头便升的很高了。苏味道引着王勃转入了临街的一栋楼宇。
楼宇琉璃做瓦,鎏金墙,阳光从上头转过,沟壑分明的瓦楞子半阴半阳的在金灿灿雪堆里发着光芒。寻常人家只是从下走过便觉得气势恢宏,佳节时分却是个观灯的好去处。可惜却不开放。王勃被苏味道引着,转进了楼梯,世界瞬间从一个纷杂中安静下来,他诧异道:“苏味道你好大本事,这个时分,居然能进得了瀚宾楼?”苏味道依然一副谦虚的样子:“自然是有人做东,我哪有这番本事。”朱红的楼梯扶手隐隐的随着二人的回音闪亮。与平日里的嘈杂简直分出了两个模样,王勃一手搭在扶手上,触手生温,眼底所到之处,精美的雕漆栩栩如生,漆雕的蝴蝶簪花朵,彩金的绘凤气轩昂,守门的凶兽声势夺,脚踩在厚厚的楼梯板上,清楚的发出沉闷的声音,处处充满了贵气。太热闹的地方不可贵,太安静的地方也不可贵,可贵的是天子脚下喧闹的城心街上,最红火抢手的一座难求的瀚宾楼,在上元佳节居然被人全清了场子,生生把理应最最热闹的地方变得极其安静。此人权势赫赫,显而易见。王勃笑道:“以前只知道这是个热闹的所在,却不知安静下来别有一番味道。”苏味道淡淡一笑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做的东家么?”王勃发狂道;“不管谁做的东,若不是你亲手下帖子,也未必就能这么容易请的动我。”
话音刚落,楼梯上转下来一个人来,此人青袍玉带,玉颜薄唇,若不是看起来有几分刻薄,到不失为一个出挑的美男子。似乎听到刚刚的狂言妄语,狭长的双眼微微一凛,尖锐的眉毛也跟着刺了上去,越发显得怒拢倾颜,愠染薄霜。王勃正顺着楼梯向上猛踩,忽然一双锦靴映入眼帘,抬眼一望,认清人脸,便毫不谦虚的笑道:“阁下让路!”楼梯并不窄,但若是三个人同时相对而行,毕竟狭小了些,一旁的的苏味道见此情形便欲闪避,谁料被一旁的王勃压住膀子。那紫衣少年脸色对上王勃嘻嘻哈哈的笑脸愈发沉的像房顶的冰溜子遇到了大太阳,就差滴水下来。王勃丝毫不看他的脸色,扬起眉毛:“杨炯,让路!”连一旁的苏味道都似乎听到了杨炯嘴里牙齿顿挫的声音,左看看王勃,一脸的调侃,上看看杨炯,一脸的阴云,两个都不想得罪,别了脸去对着一旁的雕壁,以手抚之假装观察雕刻的巧夺天工。杨炯哼了一声,后退了两个台阶,向右避开,让二人先行。王勃拉着不尴不尬的苏味道大喇喇的拐向的左侧,继续上走。随着杨炯怒气冲冲的脚步声消失,二人也到达了瀚宾楼的宾客层。
厚重的木桌椅滚翻着金边,茶盏果子已经摆放整齐,简单的嵌在辉煌的大厅内,略显单薄,苏味道问道:“你为何又要与他作难?这也奇怪,杨炯这么个性子,怎么被你拿捏的如此服帖?”王勃紧走了两步,转身咧嘴面向苏味道,倒着走路并笑着告诉他:“一来,就因为他这么个暴躁性子,我偏要欺负他。二来他技不如人脾气还臭气熏天,我更要欺负他。上次在这,喏,就这儿”王勃用嘴巴指了一下,旁边的位置。“被我激的非要和我打赌,若是赌诗,也便罢了,他非要赌骈文,说什么愧在卢前,耻居王后。卢便是卢照邻了,王,那当然是小爷我啦。他愧居在卢先生的前面,却耻于排在我后面。”声音上挑,王勃掩不住的乐:“非要赌,我俩一人一篇,最终我赢了。”苏味道低眉敛眼,一边听他不住嘴的絮叨,一边纠结选在哪个座位,被王勃一拉,“窗边最好,赏灯最佳”。二人遂选了个靠窗边的位置。视野极好,目之所至,满街的花灯上上下下已经挂的不少了,就等着更深月色伴佳人了。
王勃解下厚重的披风,搭在一旁的座椅上,长长的脖颈向后一靠,舒服的眯着眼睛道:“赌注就是赢者一丈之内,输者却步。所以,他今天见了我就躲开了。哈哈哈哈哈”苏味道看着他下英朗脸庞上的睫毛影子,随着窗外的涌动气流开心的浮动,叹了一口气:“子安,你这番骄傲的性子,几时方能收收,以后若是为官作宰,难道也如此不逊么。杨炯好歹待制弘文馆,多少要恭让些。”王勃左手轻捻起手边的玉盏,抄起右边的精雕玉壶,细细的茶水淅沥沥的灌满的茶盏。端起一边抿,一边笑着说;“被人斗败的又不是我,尾巴夹那么紧做什么?倒是你,没事卖什么关子?连谁人做东都不肯透露?”
话音刚落,楼梯咚咚响起来,像是有人大踏步走上来,苏味道情不自禁的压低了点声音“今日是上官大人做东,请的均是名人儒士,你稍敛着点。”“啊呀,得得得”王勃似乎听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将腰背往前一弓,作势要起:“。这老头子古板的紧,没事爱整些绮错婉媚的文章,向来看我不顺眼,我还是避而远之吧。”“别啊”苏味道将他按回在凳子上。“今日之宴,除了他还有裴行俭大人。你一向神往,如何能错过。何况,”苏味道顿了顿声,“虽然高朋满座,你必能脱颖而出。对你建功立业深有裨益。”苏味道倒是一语中的。这中官场上聚会,除了诗酒茶欢之外,大家还会收集个人的名帖,选择脾气相合者,和位高权重者私下来往,以扩展势力和名望。
王勃毕竟年幼,又兼之才厚,学途一帆风顺,心气极高,一心要建树功绩,那里知道官场凶险,一个真性情的性子就这么直挺挺的扎进了乌黑的大染缸中。许多年后,王勃在蜀中院落呼取余杯,恣意山水之间时,又和李贤忆起当日的宴会,依然难以分辨是福还是祸。李贤温柔的吻落他的眼角:“当然是福,如若不是当初那场宴会,如何识的此生一心人。”王勃畅快大笑。以花枝撩他:“你只知道厮守的快乐。哪里知道我后来在狱中如火上燎,心死如灰的情形。”李贤将他按倒:“那你可知道,那段时间我提心吊胆,坐如针毡,满心的要死要活。”深情的眼睛里盈满了花架的影子。恍如隔世。春风不堪春情重,一夜催开万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