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青瓷》蒋零

6、第五章

　　第二日自然醒时已经日上三竿，她有些恼了，“来人。”
　　“太傅。”大宫女恭身站在帷幔外。
　　“怎么没有人叫我上早朝？”
　　“回太傅，是皇上吩咐的让您多睡会儿，说不用担心，事情他都能解决，要是太傅醒了以后觉得闷了可以去御花园走走。”
　　戚允宁怒气不消反增，翅膀硬了，想要过河拆桥？“我要回将军府，备马车。”
　　“太傅，使不得，皇上说让您等他回来，您不要为难奴婢。”虽然话语中诚惶诚恐，可是语气强硬，如今还真有不怕她戚允宁的下人，秦诃还派了一个能人看着她。
　　“梳妆，去御花园。”总不能憋在这里生闷气。
　　在御花园倒是遇到了意料不到的人，自两王叛变的事情快刀斩乱麻般结束后，察和太妃也被移到了佛堂为太上皇祈祷今天竟然出来晒太阳了。见到她，察和太妃的脸色自然不好，说是有深仇大恨也不为过，她的两个儿子落得如此下场可是有戚允宁的功劳，而戚允宁也对她不客气，这位看似高高挂起的太妃到底有没有参加过那场荒唐之事还真是说不准。
　　“太妃。”戚允宁出于对长辈的礼貌恭身拜见，其实她一个正一品太傅不用与从一品太妃客气。
　　“太傅来了。”察和太妃点了点头，毕竟是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久的人，不痛快也只能忍着。
　　这时戚允宁才注意到一边扶着太妃的一个女孩，比她年轻，洋溢着少女的活泼可爱。
　　“这位？”
　　“伊然，还不见过太傅。”
　　叫伊然的女孩听话地福了身，“民女伊然见过太傅。”
　　戚允宁脸上一片漠然，淡淡地回了一句请起。姓伊，原来是察和太妃母家的人，如果她猜的不错，这个女孩应该是察和太妃侄子，兵部尚书伊框费嫡次女。今日被察和太妃召见，本就没什么感情的两辈人聚在一起，还逛到了秦诃喜欢的御花园，目的就昭然若揭了。戚允宁突然想知道对她耍心眼的逸之怎么应付眼前这个看着难缠的小姑娘。
　　伊然婉转的嗓音轻柔地与察和太妃闲聊着打发时间，而戚允宁一言不发地坐在凉亭的石墩上打着扇，盯着故作纯真女儿态的伊然，她似笑非笑的嘴角如何都压不下去。下朝时间已至，算算时间，秦诃快要来御花园寻她了，果不其然，凌凌乱乱的脚步声接踵而至，熟悉的声音就在她背后，“先生怎么不垫个软垫，石墩凉，莫惹了寒气上身。”说罢便拉着她的一只胳膊，单手将她提了起来，亲自为她放了镶着竹片凉席的软垫后才在她身边坐下。这厢正在赏花的察和太妃与伊然看到盼望的皇帝，急急忙忙来行礼，秦诃这才注意到她们，“太妃今天好兴致。”
　　察和太妃干笑了几声，“今天本家侄孙女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和皇上同岁，再过几年就到了适婚年纪，待字闺中就不能如这般自由了，伊然，还不快见过皇上？”
　　“小女兵部尚书伊框费之女伊然，见过皇上龙颜。”
　　秦诃点了点头，命她平身后脸色很不好，似是恼怒其他人打扰了他与太傅闲聊，“既然太妃有人陪护，那孤就先随太傅回含元殿了。”
　　望着黑压压一群人跟在他们身后朝着含元殿方向走去，而皇上更是一反对她们的冷脸，与身边才貌双全的女子谈笑风生，察和太妃就捏紧拳头咬牙切齿，而伊然更是因为含元殿几个字失了神，那可是大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戚允宁确实与秦诃说说笑笑，不过也算是她单方面调笑他，“逸之马上要十三岁了，不考虑充盈后宫吗？先生观察刚刚那个伊家小女算是对你有意思。”
　　“先生这是不打算管孤了吗？要早早地将孤推给别人？”
　　“傻孩子，先生与后妃能一样吗？两者并不冲突。”
　　说话间已经到了含元殿，秦诃赌气般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吞咽着桌上的凉茶，“是不一样，后妃怎么能比得上先生重要，先生在逸之心里无人能及。”
　　“是是是，先生知道。”
　　秦诃看着笑得慈眉善目的戚允宁就知道，她又没把她的话往深处想，即使他说得再怎么清楚，她也不会当真，在她心里，自己永远都是父皇当年托付给她的太子，可以是朋友，是君王，是弟弟，可永远不会被她看做是爱人，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泄气，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和她“斗到底”。
　　戚允宁本想离开，将军府喜事将近，有好多事情要忙，而且她观察秦诃今日气色还是不错的，就和他提了一下，没想到立刻遭到反对，“先生，你看，戚允诺少将军都成亲了，你是不是也好事将近了。”
　　一提这个戚允宁就伤神，“可不是嘛，遇到合适的人，成亲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那以后逸之再去找先生岂不是很不方便？”
　　“有何不方便？”戚允宁脱口而出，不过转念一想，还不知她未来会在哪里落脚，距离皇宫远不远，“不过也对，得看我成了谁家媳妇，万一是个容忍不了我抛头露面的家庭，可就惨了。”
　　“对啊，先生应该趁如今不受束缚，多陪陪逸之不好吗？”
　　戚允宁哑口无言，她只是想避嫌而已，但秦诃好像完全不理解也不配合。
　　秦诃当然明白她的顾虑，遂想了一招，“孤下旨将宋家小姐宋绘宣入宫中，命她在宫中与教习嬷嬷学习礼仪，先生进宫陪侍，这样如何？”
　　“也行，可是婚期不能再延了。”戚允宁直视他殷切期望的双眸，不忍拒绝，况且借口充分，她完全把秦诃的这种行为划分为野兽即将失去自己领地时的恐慌和霸占，能够理解，遂也随着他瞎闹。
　　“知道了。”他旋即笑起的眼，让人错以为他很容易便满足。
　　宋家接到圣旨后立即为女儿整顿行装，这可是绝佳的机会，有几个世家小姐可以进宫教习，而宋问跪着听旨时只把注意力集中在最后那句太傅戚允宁随侍。
　　宋夫人抚着女儿的发顶，“我儿进了宫以后万事小心，多看少做少说，为难了就找戚家姑娘帮忙。”
　　“娘，女儿知道了。”
　　“母亲，不若让我跟着宫里来接应的人一起送送妹妹。”
　　“伯贤已经用过饭，不着急回府吗？”宋夫人问。
　　“顺路而已，妹妹的事情比较重要，还是不要大意为好。”宋问有些惭愧，虽然他也想去送妹妹，可是最主要的目的他自己清楚，本来是打算借着婚事去戚允宁面前混个脸熟，可如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的计划落空。今天戚允宁也一定会在宫门口来接自己的嫂嫂吧！未来的一个多月他只能靠着这一面撑着，他安慰自己，等着婚期来临，她们就会回来的，不会等太久。
　　宋问确实见到了戚允宁，而自己念着的那个人却只是兴奋地牵着宋绘的手，“嫂嫂”，“嫂嫂”的叫着，高兴劲儿过去了才想起旁边站着的大活人。“宋公子，几日不见可安好？”
　　“托戚姑娘福，宋某很好。”
　　宋绘的行装有些多，宫女们来回多趟搬运，留给了三人寒暄的时间，宋问永远是那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模样，他温声细语地时不时叮嘱宋绘需要注意些什么，母亲将她常用的东西放在哪箱里之类的，引得戚允宁一阵嫉妒，“嫂嫂，你的哥哥为什么能这般体贴，若是我家两个大老粗哥哥能有宋公子一半细致就好了。”
　　戚允宁因为各种原因，很少露出少女娇态，如今毫不掩饰地展露，宋绘咯咯直笑，宋问也勾着嘴角，眼中温暖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的哥哥不就是你的哥哥吗？你说是吧！宋问哥？”
　　见宋问不回答，宋绘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哥？”
　　“是，戚姑娘以后可不要与宋某客气。”
　　戚允宁还未答谢，宋绘便开口不依了，“戚姑娘，宋某，哥，你也太不上心了。”
　　“不是……”
　　“那你就和我一样唤她青瓷，”宋绘又转头去牵戚允宁的手，“青瓷呢，你就称呼他伯贤哥如何？”
　　静了一瞬后，当事两人也缓和了尴尬，宋问作为男子先开口，“青瓷。”
　　“伯贤哥。”戚允宁又想起了之前二哥在马车上说的话，有些心虚。
　　气氛正尴尬，郑禄小跑来，不远处站定，“宋小姐，请您跟随小人前往延福宫。”宋绘与宋问告别，走到郑禄身边，戚允宁也打算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上的。
　　“太傅，皇上催促您快回去呢！”
　　“哦？有急事？”
　　“皇上今日下朝亲自摘了茉莉花，想吃您做的鲜花饼，含元殿的小厨房已经备好了，等您回去呢。”
　　“好，我知道了。”戚允宁拜别了宋绘宋问，抄侧门小路回去了。
　　马车颠簸着，宋问压抑着烦躁，手中的书卷因为他的紧握已经变形了，“含元殿，秦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