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千山万壑

27、第三卷.朝天子 燕尔

　　六月初九，清平公主的婚礼。
　　清平公主李青瓷在朝野的风评除“美貌”外就是“孤僻”。据传她连宫中姐妹都没有亲近的，朝堂中人若想见她一面，只能在皇家的盛大宴会上，整个长安的大小官员都有幸受邀的那种，偷窥一眼这位十四公主，还要顶着她同母兄长豫王李元的怒火。
　　清平公主自小到大唯一亲近的人也就是她的同母兄长豫王李元了。
　　清平公主虽然孤僻，与参礼的所有大小贵人都没有交情，但她一是堂堂公主，二是新近得皇上圣眷的豫王的同母妹，所以满朝上下能来的都来了，不能来的也送了贺礼来。
　　新辟的清平公主府。
　　椒泥涂墙、红灯挂梢，好一座金碧辉煌的人间福洞。
　　新郎新娘一身红裳，相携从后院款款而来，在众位宾客眼前行成亲礼。一石激起千层浪，喧嚣声音冲向这对新人，人世间一片灯红酒绿。
　　王梦石的笑容自换上喜服就一直挂在脸上，此时他紧握着身边美人的盈盈指尖，这是他与这位分外美丽的公主的第二次相见，总是心中百千爱慕，但对着美人淡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和冰冷僵硬的指尖，他还不敢把佳人的整只玉手攥入手掌。他时不时偷眼望向身旁精致妆容覆盖整个脸庞而看不清具体神情的红粉佳人，心中百般爱怜，只恨不得免了拜天地，直接携入洞房独处。他早得李元告诫，清平性子冷一点，此前从未近外男，所以不会一时就接受他。王梦石觉得清平身为大唐的公主，性子傲慢冷淡些实属正常，他接来长安的母亲也不难相处，他自己也不乏耐心，愿意等待，他和清平会是一对恩爱夫妻的。
　　宾客席上，参加婚礼的清平名义上的十个兄弟由太子领着纷纷上来向皇十四妹祝酒。无时无刻不脸上衔着微笑的韩王当然在此列。目光转向韩王，李元突然想起数月前牡丹会上的那一幕，心叫不好，韩王至今尚不知那小厮便是清平，今夜却要露馅了……不过想想韩王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便是上前见了青瓷容貌想也不会当众造次，李元咬着牙当做什么也没有。
　　轮到韩王上前向青瓷祝酒。两人难免目光正对。李元在一旁紧紧盯着，做好出什么事就立即上前打圆场的准备。青瓷看了韩王一眼，第一刻还没想起牡丹会之事，第二刻好不容易想起了，她波澜不惊地移开视线，微笑着感谢四哥作陪。可是韩王端着酒杯，还没有向青瓷说出祝愿的话语，他万年不动的微笑似乎僵在脸上，举着酒杯的手停滞在半空。王梦石看了看韩王，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想太多。一旁皇亲国戚们说笑着，尚不曾发觉韩王的不对劲，李元犹豫着现在就上去会不会太着急。幸好这时韩王回过神来，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更为和蔼友爱，明明不相识的所谓兄妹，言语却殷切如手足情深道着“百年好合”……
　　随着官家冰人高昂喜庆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赶着祝酒的贵客们一哄而散，给新人腾出一块空地跪拜。
　　这场华丽欢沁的婚礼结束了，李元目光追逐着喝多了酒（不乏他为妻子挡的）的王梦石与同样不胜酒力的青瓷手挽着手，一同跌跌撞撞地步入洞房，耳边传来哪位世家子的哄笑：“嫡亲的兄长就是比不得旁人，咱们豫王殿下多挂念亲妹子啊！还要看着妹子妹夫入洞房。”李元看也不看那无聊的醉汉一眼，转身离去。

　　王梦石坐在青瓷身边，踌躇着要不要再靠近一点。青瓷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只对着他嫣然笑着。王梦石不知道这是邀请还是疏离。
　　这时，洞房阖拢的门“吱呀”被推开了。王梦石蓦然回头，青瓷气定神闲地坐着。
　　是捧着水盆的婆子进来了，为青瓷卸妆用的。
　　王梦石心想这婆子来的恰到好处，青瓷小脸上浓重的妆容美则美矣，却妖艳得不似人间之物……倒像哪里冒来惑人心魂的女鬼。
　　婆子放定水盆，跪下伺候青瓷洗脸。
　　青瓷俯下身，突然又抬头用熟稔的口吻淡淡抱怨：“这妆画得太重，我的脸上像贴了什么黏黏的东西似的，实在教人不舒服！”于是不再说话，低头洗脸。
　　“啊，是啊！”王梦石没想清平突然与他说话，忙回道，心中有点欣慰地想，看来公主至少是把自己当做熟人的。而且，清平公主，看起来不难相处嘛！
　　在王梦石的目视下褪下妆容，那婆子端着飘着脂粉的水平走出房间，便又只剩王梦石与李青瓷两人独处了。
　　王梦石望着青瓷，心里还是无比紧张，思索是不是该向她倾诉自两个月前初见后他深深的爱慕和每夜辗转反侧的相思……
　　青瓷却表现出旁若无人地自在。她自己拆了发髻，把什么繁琐的饰物一并扫到放着一个酒壶、两个杯盏的桌上。王梦石的目光顺其转向桌子。
　　那是合卺酒。望向酒壶和酒杯，王梦石不觉喉结滚动一下，合卺酒也有催情效用，夫妻饮了合卺酒，就该合寝了…….
　　青瓷当然注意到她新婚夫君的目光，她仰视王梦石，向他一笑，主动执起酒壶，向两个杯子各倒了半杯酒，暧昧的香气从酒壶里飘出。
　　这一笑在王梦石眼中何等妩媚！他感受着心跳加速、血液快流的刺激，拿过一个酒杯。片刻犹豫，道：“你我毕竟新识，若是公主不习惯共处，我可以先去书房睡。”
　　“为什么？你是我的夫君啊，我们成婚了不是吗？”青瓷握着另一个酒杯，抬眼天真好奇地问。
　　王梦石一时无话，只是心里暖流流过。
　　两人交杯而饮。
　　温热的酒水落入喉咙，里面什么蠢蠢欲动。
　　王梦石胆子大起来，伸手轻抚青瓷如葱的手指。青瓷张开五指，就在王梦石的手指越来越接近她的掌心时，反手握住对方手掌。
　　这样一来，王梦石自然而然地靠近她，几乎贴上，几近耳语道：“青瓷……我可以这么叫你么？是豫王殿下将你的闺名告诉我的，我一听就觉得，这名字真好，真好……越窑的青瓷再细腻光滑，也是冷冰冰的死物，哪里比得上你……”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夫君啊。”青瓷柔弱无骨地倚倒在柔软的绸被上，睁大眼睛道。
　　王梦石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俯下身低声道：“可以吗？”
　　青瓷的眼睛闪着明媚的光，静静地看着他。
　　王梦石于是得到默许地俯下身，一点、一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