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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卷.甫年少 嫁娶何须啼 ...

  •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长巷里的事情能瞒过谁?不过一日之内这场闹剧便已满宫皆知。
      宛宗听了大内汇报,哈哈大笑道:“菏泽侯世子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听豫王说不过是场误会,念其妹和亲有功,就不必追究了。至于豫王,就先留在宫中养伤吧,委屈这孩子,叫太医院医官为其配方子好好调养。”说完即令梨园子弟重新开始演奏新作的《永安调》,舞台中那红绡妃子是新宠的何昭仪,舞姿翩跹,举手抬足好不婀娜,宛宗目不转睛地看着。郎中令只得兀自退下。

      方才李元硬撑着走出长巷已着实难忍痛楚,他回首一看,那寻衅滋事的几人已看不见身影,就蓦地一下轻松,神识顿散,扑通撞倒在地。
      两旁早有遣宫人去叫太医院。人来的也快,一盏茶工夫就有三两个身着惨绿官袍、背着药箱的医官匆匆小跑过来。
      李元再醒过来时,已正躺在一张床上,床边四周悬挂青纱,看外面朦朦胧胧的。李元眨了眨眼,明白自己身处幼时所居的院子里。透过朦胧的帷幕他看见一个绰约的玲珑身影靠在桌边,很安静,一动不动。
      李元轻轻掀开青纱帘幕,见青瓷倚在桌边,曲肱枕之。听到窸窣动静,青瓷猛地张开双眼,目光正对上李元,她惊喜笑道:“哥哥你醒了!”
      两人相视而笑。
      “父皇准我来照看你,看到医正从房里出来我都要吓死了,幸好没大事,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青瓷大喜,以至于超乎寻常地絮叨聒噪,一股脑把什么想说的一切都倒出来了,“哥哥,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我听说你的王府有我们这个院子的几十倍大是不是?我都没去过,等我出宫了一定要到你家看看……都怪那些阉奴,替我送信出去还要收十两银子......”
      李元也不嫌她烦,微笑道:“想你待在宫里的时间也不会长了。虽说出宫开府就不用拘于宫中,但想回后宫旧居看看也不易,只怕倒也难免时不时怀念,我这次还是受了飞来横祸才破天荒父皇开恩令我留宿宫中呢。”说到这他就有点奇怪青瓷怎么不问为什么有人会袭击他?
      不承想青瓷听到李元提及这场无妄之灾脸色顿时阴沉了,忿忿不平道:“那菏泽侯世子真是可恨,他心有不甘也万没有理由对你下这样重手。他恨也当恨我,对你下手算什么?到底是我害的他妹妹替我和亲的。”
      青瓷表情又黯然:“的确是我对不起常和公主,还拖累了哥哥……”
      李元听此便知青瓷已明了真相,一时默然,然后又温言安慰:“青瓷,你想多了。让谁去和亲是父皇的决断,说白了是常和福薄,哪里能怪到你头上来?千万不要自己胡思乱想,徒增烦恼。”他虚搂着青瓷的肩,温柔地抚摸她的头顶以示安慰。
      青瓷突然甜甜地笑了,如幼时一般靠在哥哥身前,李元自作主张地搂紧了,下一瞬就听见青瓷在他耳边细微地呼气:“哥哥,谢谢你。”
      这厢李氏兄妹私里道体己话,那头常和公主一得知她嫡兄私自做下的好事立马找皇后告罪,趴在地上涕泪如雨直道是自己一手酿下大祸。皇后不曾怪罪李簪缨,好言相劝:“此事与你毫不相干,怎会是你的过错呢?快起来快起来,这样子别人看了要说我这个无德的欺负你呢。况且皇上慷慨大度,已开金口玉言不追究你兄长了,你大可不必担心。”
      李簪缨只是跪着嘤嘤哭泣,声势确是小了些,从疾风骤雨转向了绵绵细雨。
      皇后领会她的意图,下诏召李明堂前来。
      常和所为实是在维护她兄长。常和在皇后痛斥兄长不知轻重,就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错处,避重就轻把责任使劲往自己身上揽,绝口不提在大内逞凶更犯上该当何罪。
      皇后怎会不明白?只是她习惯了装糊涂、和稀泥(这也是她皇后宝座稳如泰山之道),就这么含糊过去,分明是不想管这破事。反正她的皇帝夫君都说不追究了,她何必替豫王李元那小子伸张正义,不如卖菏泽侯一脉一个人情。
      双眼含着热泪、满怀感激只差高呼“千岁”地拜别皇后,李簪缨行至梅园。梅园是御花园最大的一处花园,风光最好,是当年玄宗宠妃江氏所建,名为梅园。江氏素爱梅花,玄宗便为其种上千棵梅树,以示恩宠,满宫皆惊。不想几年后贵妃杨氏承宠,艳压六宫,包括江氏在内后宫三万人黯然失色,杨氏喜牡丹,梅园千棵梅树无一不被拔除改种牡丹。后因杨氏祸国引起天大动乱,肃宗复国后,梅园恢复,满庭牡丹见杀以正王道,重新植上梅树以衬“梅园”之名。梅园中央有一座四面大敞的小亭,地势略高于四周,居其中则视野宽阔一览无余。李簪缨入了亭子,坐在石桌边无言地看着远的近的梅花。
      一炷香后李明堂由宫人领来。他大概是平生第一次入后宫亦或者是惧怕皇后的传召,竟是很拘谨严肃的样子,见到李簪缨他先是惊讶继而自如地走进亭子。
      常和抬眸,对着李明堂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李明堂不等她开口便默默地自己在她正对面坐下。
      “红蕊、绿素,我想用梅花瓣泡花茶,你们去梅树林里替我找些饱满新鲜的梅花来,越多越好。”李簪缨侧眸道。因是留宫学习,李簪缨被准许破格带家中婢女来伺候。
      一旁无声侍立的婢女应声退下。亭中只剩李簪缨和李明堂兄妹两人。
      李簪缨一身公主朝服,上面绣着凤纹,上袄下裙,袄衣宝蓝,襦裙暗黄;鬓插金色花钿,耳垂明月珰,端正坐着,看上去愣是比刚入宫时大了好几岁。
      李明堂担忧又愧疚地注视着这个从小就颇有主见的四妹,开口说道:“在大内殴打皇子是我罪该万死,阿缨你不要护着我,免得连累了你。”
      李簪缨岔开话题,冷冷道:“我这些天一直在宫中受训,不能归家,不知父母亲大人身体可还康健?”
      “都好着,不必牵挂。”李明堂草草道,急急转了话头道,“四妹,你难道真愿意嫁去突厥那等贫瘠之地、侍奉野蛮不驯的蛮子?你可知你一去就再无归宁之日?”他越说越激动,竟像质问一般。
      李簪缨低下头,李明堂见此就对前一臾的话语感到后悔了,只得沉默,目光飘散至四周远方。果不其然,待伊人再抬头时颊上似有滟滟水光。
      李簪缨语气中终于褪了冰冷而尽是黯淡隐恨:“大哥,你与我说又有何用呢。你应知圣意不可违,总有人要去和亲的,只不过刚巧是我。我家能晋升侯门、我们家有一个女儿是公主,是未来突厥的阏氏,是我们家的荣光,我一人的遗憾算什么?我们家世受皇恩,为大唐肝脑涂地是应有之义,何况只是让我一小女子和亲突厥。你竟敢心怀怨望,不敬圣上,又迁怒于豫王至于公然忤逆犯上,这不止于小人行径更是叛逆之徒。皇上不杀你便是开恩,于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李明堂竟无言以对,净是怔怔地看着自己这个妹妹。
      李簪缨坚定地说:“大哥,四妹感激你于我的手足情谊,你的照拂和友爱簪缨永生难忘。”她上前温柔地握住兄长的双手,“大哥切勿因我心怀怨愤,谁说和亲就一定不好呢?我好歹身负大唐公主名号,突厥许我正妻之位,胡人焉敢欺我?若在从前我一个微寒宗室女,至多不过嫁个低位官员,还未必比得上做突厥的阏氏,所以大哥你还担心什么呢?我这一去是为国立功,你当以我为荣,而毋以我为念!”
      李明堂感到手心的温暖,对面前的人儿的心意他是一清二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却不由得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但看着妹妹坚定又温和的、隐隐祈求的专注看向他的神情,他只能做出微笑的表情,用力回握住李簪缨的双手,用力地点点头。
      李簪缨微微一笑,测过脸定定仰视亭外枝头上上下扑跳的聒噪鸟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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