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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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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暖炉、地龙笼得极旺,融融的暖意扑在人的脸上,如同阳春三月的熏风。
而窗外却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那洁白的雪花似一群晶莹的舞者,袅袅婷婷,飘飘洒洒,自天宇飞旋而下。
我斜倚在九枝折花榻上,微眯双眸愣愣地望着窗外出神,紧捏在手中的信纸,被熏然的暖气拂动,似无力扑腾的蝶翅,极力地表达着什么。
娟秀清雅的字迹,犹如那亭亭玉立的身姿,突兀地跳进我的脑海。惹得我一阵烦闷。
我奈不住热似的长吁一口气,抬手示意锦衣将脚下的炭盆挪出去。
锦衣使了个眼色,让肃立一旁的两名侍女抬上炭盆,自己打起帘子退了出去。
我将手里的信纸扔向梅花填漆小几,信纸却单薄地飘到了地上,在厚厚的金丝暗纹毛毯上挣扎,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心里冷哼:“粼波儿你安的什么心?不就是想要那些曲子吗?至于这样百般哀求,又送珠宝,又送美女的吗?我偏偏让你只能瞧见那人的影儿,却摸不到他的心!”
簇新的桃色洒花软帘,落了一室的绯红,恍如绛梅映雪,我慢慢踱着步子,暗自思量、筹划。脚下传来碎碎的悉索声,我拣起差点被我踩碎的信纸,放到梅花填漆小几上,食指在光腻照人的几面上敲了一下,拿定了主意。
我转过身唤人,才吐出两个字,嘴唇即被人封住,有力的手臂攫住我的腰肢,温热的舌细细描摹我的唇线,慢慢破开贝齿,长驱直入,汲取着我的芬芳,仿佛在品尝一杯好酒。
我被吻的头昏脑胀,肺里的空气尽数抽空,不由得呜咽抗议。食指一曲,向某人的肋下三寸点去,却似碰到铜墙铁壁,食指戳得生疼。
耳边传来低低的嗤笑:“手法不错,看来练的很用功,可惜,没有杀人的机心。指力透不过穴关。”
我不服气地扬起眼角,却撞入一弯幽幽的月牙眸子,顿时软了心,软了身,欲求予与---
暖炉里的红萝炭发出轻轻的“哔剥”声,让我的脸颊在某人的注视下,更添一层热意。我低头摆弄着桌上的果碟,甜甜的笑纹缀上了唇角。
温热急促的气息贴上了耳根,嘘得颊边的发丝起伏不定。舒七腻笑道:“娘子不犒赏为夫也就罢了,为何连个好脸色也不给啊?啧啧!真令人心寒呢!要知道如此,还不如多带几条大秦羊皮回来暖身子呢!”
我啐了一口,顺手递了杯热酒。眸中的水光一漾,薄怒道:“没个正经的东西,这眼里、嘴里、心里总是歪的。不吼几声就皮痒,说罢,乡亲们在联邦可好?怎么呆了这么久?老天撒下了雪片子,才巴巴地往回赶。”
舒七咂了一口酒,喜气洋洋地笑道:“乡亲们都好,他们让我带好呢,诸事也算顺当,只不过有贵客造访,舒某自然要虚席以待,故而,耽搁了几天。”
“贵客造访?难道康知日又去联邦了?”手里的象牙镶银筷子不小心碰在了一起,我连忙夹了一口菜送到舒七的口里。
舒七细细地嚼完,觑了我一眼,微弯起唇角笑道:“我那汤烁舅子办了一件极为漂亮的事,他将大秦王的侄子杜罗请了过来,为了克尽地主之谊,我便在联邦多呆了几日。”
“原来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这个杜罗好巧不巧地送上门来,联邦可以玩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了!”我笑如春花,从舒七手中抢过酒杯,一饮而进。重新斟满端到他的唇边,轻快地笑道:“可喜可贺!但不知汤烁兄是如何将杜罗王子请来的?”
心里在想:“这么大的事,西柳怎么没来封信啊?”
舒七就着我的手,一饮而进,淡笑道:“不曾想到如此顺利,所以,舅舅事先没告诉我们。不过,这要感谢一个人。”
“哦?”见我脸上写满了疑问。
舒七挑眉一笑道:这个杜罗只是大秦王室的旁支,自幼父母双亡,唯有一妹,人微而言轻。可他不小心得罪了大秦王后的族人。于是,便被大秦王发配到食国当人质。明摆着是去送死。
他原与康知日交好,便暗中向康知日求助,康知日昄依了光明教,又与食国暗通款曲,自然在明面上不好相助。他派人告知舅舅,恳请联邦出面。舅舅便命汤烁带人潜入大秦,护送杜罗及其妹子来了联邦。”
舒七的唇边攒着笑,目光刻意地探了过来,见我水光盈盈地望着他,他的唇线浓浓地一勾,别有深意地叹道:“唉!我的人马在大秦都城费了那么多的气力,却连大秦王孙的毫毛都没捞到。还是联邦的人脉广泛啊。”
见他赞叹似的眨了眨眼睛,眸色深沉地望向我。
我暗自叹了一口,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那番暧昧没白玩,康知日果然帮联邦钓到了一条大鱼,联邦正缺一枚傀儡呢,有了这位大秦王子,联邦师出有名了。唉!只是某人又吃醋了!”
我的十指抚上舒七的胸口,一点一点为他顺气,眸子在盈盈的烛光中,漾着水一般的潋滟,促狭地笑道: “这大秦王室好没眼色,我夫君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却不听话,那就休怪我夫君无情了。等到食国破了大秦都城,他们一个也活不成。”
舒七哈哈大笑,点着我的鼻子道:“真是最毒妇人心啊,不过,大秦王昏庸暴虐,下场自然好不了。”
我暗笑:“你当然不会留下活口了,要不,握在手里的杜罗又有何用?最好,能借食国之手杀它个片甲不留。”
我见舒七不再介意,便张罗着行酒布菜,与他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饭。
外头的雪已停,屋檐下积着指余厚的冰凌,仿佛丛丛林木,在大红纱灯的折射下,直似艳红的琉璃。
我接过锦衣手中的茶盘,低声问:“送来的人都安排了?”
锦衣回道:“粼—粼---,舅夫人送来的人,石嬷嬷已安置了。现在正张罗侯爷带回的人呢,石嬷嬷想着侯爷刚回,夫人定没心思问,便没来请夫人的示下。”我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
我将茶盘放在梅花填漆小几上,舒七正低头捧着那封信细读,瘦削下去的脸庞就像手中的纸色,微微有些发白,唯有那双眸子似乎沁进了烛火,格外的明亮。
我的心一动,回眸作笑道:“我这个粼波嫂嫂可真贤惠,巴巴送来这么多奴婢,唯恐我们侯府冷清似的。”
舒七并未抬眸,唇角的纹路却深了下去,轻声道:“你们女儿家的心思就是细,粼波儿嫂子是怕你受委屈吧,我说进门来,怎么闹哄哄的呢。”
“切!你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嘛!难道------?” 我抿了抿唇角,心里似乎淤塞着一团污浊之气。
脸上却细细薄薄地绽开笑容,不动声色地斟着茶,茶水流进乳白的玉盏中,漾漾地泛着浪花似的涟漪,一圈套着一圈,慢慢地扩散开,仿佛要将我与某些人圈在其中,纠结出人生的波澜。
“若是没有哥和我,你会拿粼波儿怎样,妻之?哈哈!肯定如此吧!怎么是个封建男人,都有如此龌龊的心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舒妈的,封建男人啊!
不行,你若是对康知日的成见太深,实在不利于彼此的合作。而力量薄弱的联邦,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所以,我得给你码个套。”
我歪着头,嘴角弯成最轻巧的弧度,甜声笑道:“说起我这个嫂嫂啊,还真是上天难寻,地上难找。不知她如何揣摩的心思,千心万苦地搜罗了这么多美人,不留着自己受用,却送到我这来儿,只为换得几首曲子,讨我哥欢心!真是有点贤惠过了。”
我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半乜着眼睛,淡淡地掠向舒七,见他只听不语,眉眼却似开了花一般。便放下有些烫手的玉盏,蓄意的语调里掺了蜜,在摇曳的烛火中波浪似的化开:“这曲子哪儿有美人入眼啊?既然,她那么大方,不如我们给康知日送去几个,反正是白得的,送了也不心疼。何况康知日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只是怕这些女子入不了康知日的眼。得好好挑挑,再调教一番送去。”
舒七仿佛觉得烛光刺眼似的,轻轻移动手里的信纸遮挡着烛火,斑驳的阴影在他的脸庞上流动。
我心里暗笑,却以玩笑的口吻说道:“若是当初没有我哥这档子事,七哥,你该拿粼波儿如何呢?”
舒七的目光向窗外掠去,似是不经意地一顿,停在了某个角落,沉思着说道:“我和粼波儿的大哥有过命的交情,当时粼波儿茕然一身,孤独无依,自然是妻之了。”
“呵呵!这倒是实话,冲你这实话,我得给你做做思想工作。我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却没有半分温度,目光似灵动的浮冰,随着翡翠镯子的光影流转。
腕子上的翡翠镯子是粼波儿送给我的礼物。上好的冰种,胜过琉璃,光影似水一样在镯子里流淌。我为了表示喜欢、感激,当着来人,直接套在了手腕上。
我故意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小几上的茶具,镯子碰在玉盏上,叮铃一声,似我的嗓音清脆中含着冷意:“所以啊,人家知恩图报,送来了上好的水货,一色剔透的江南种,站在那里水汪汪的一片,可养人呢。
七哥要过目吗?若是不耐烦,直接叫人去刻绿头牌子好了,索性连那些姹紫嫣红的名字也省了,小三、小四甭说了,小九、小十-----七哥也有了。就从小十一开始排吧,七哥记着也容易。
要是七哥还嫌麻烦,我倒有个新奇的法子,挂灯笼怎样?每晚叫下人们摸黑挂上,七哥自己去找,岂不有趣!我望着窗外的红纱灯笼笑眯了眼。
舒七转过头,烛光一点一点剥去他脸上的阴影,似乎连他的眼角也剥得弯了下来,他的唇边泛起一丝模糊不清的笑意,懒洋洋地说道:“看看,刚才不是在说康知日嘛,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我扬起含水似的的眸子,温良如玉地笑道:“开枝散叶是何等的大事,小妹怎敢不经心呢?”
心里暗乐:“哥儿们,本人的职业操守不错吧,够封建贤妻的级别!不这样试探你,怎知道你对康知日的底线?
吃醋也要吃得巧,是吧?难道就许你有红颜知己,本姑娘就不能有几位异性友人?彼此彼此!何况,哼!你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当然,自从与我谈心后,舒七对我宠爱之极。除了偶尔敷衍一下身边的其他女人外,几乎每晚都与我腻在一起,幸好,他隔三差五地就要出去公干。否则,我擅宠专房的名声早就传到康王的耳朵里了。
而我一直牢记“戒急用忍”四个字,对舒七身边的莺莺燕燕,时时以封建贤妻的标准要求自己,待之宽,戒之严。这是我从联邦回来时,西柳千叮咛万嘱咐过的。
就是舒七为了笼络明德娜的家人,未征询我的意见,直接将明德娜葬在了王族的园寝,默认了明德娜正妻的地位,我也没有表示异议。
因为我知道,我和樱谷的乡亲们是在仰人鼻息地过日子,必须小心地协调好方方面面的利害关系,我的言行尤要谨慎,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也!
这就是所谓的,人到哪儿步,说哪儿步的话!毕竟,舒七需要一个子嗣来讨康王的欢心,康王可是有意将王位传给他的。
而我,抛开自己的超前意识,无论从客观的角度出发,还是以这个时代女子的心思去揣摩人情世态,都不能否认舒七对我的情爱。以及他为我做的种种努力。
人间夫妻过的是温暖,在我眼里,与我有千年代沟的古代人——舒七,能如此待我,我应该知足,是吧?
只不过,这从来不是我所要的生活,也不是我向往的爱情模式。
可人生有多少事情,明明知道结果是那样的不堪,我们还是会选择呢?不甘又如何?人生最大的勇气是活下去吧!
所以,运用纵横之术,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机会,从而能够活下去,是我必须做的事。
在隐忍中,学会保留。无论是心灵上、还是身体上,都要辎珠必较,固守一方净土。也是我必须保持的一份清醒。
因为,我知道,我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我必须学会拿得起,放得下,拎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