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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唯梦闲人不梦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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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臻,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御书房里,牧谙之咬了咬牙这么说道。心里把辣鸡系统骂死了。
冕臻放下手里的奏章看向他。
“我今晚准备把姜乡暕送出宫去。”
皇宫禁卫森严,尤其是宵禁之后,没有皇帝的手谕任何人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冕臻皱起眉头“为什么要送他出宫,他在宫内很好啊。”
“……我有不得已的原因,你就当做我是想磨砺他吧。”
冕臻显然不信。牧谙之完全没有理由要把姜乡暕送出宫去。
“那你想把他送到哪里?现在边关动荡波及国内,许多地方治安混乱,他才多大,万一饿死万一被杀,怎么办?”
“不怎么办,死了就死了吧。”牧谙之背过身去,心想:我只是想想,千万别。
“可你——”冕臻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阿臻,我意已决。”牧谙之转过头来看他。
“……”冕臻抿了抿嘴,给他写手谕。
牧谙之拿到手谕之后,正准备回去,走到门口刚准备开门。
冕臻突然说:“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可我不希望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阿臻,我没有不想做。”牧谙之笑笑。
冕臻看着他走出去,心想:你明明看起来很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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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牧谙之问姜乡暕:“乡暕,今晚我有事要出宫,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我可以吗?”姜乡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让牧谙之的心刺痛了一下下。
天黑下来橙紫光亮在地平线楚纠缠缱绻。
两个人骑马到宫门口,把冕臻的手谕递上,就很顺利的出了宫。
牧谙之的计划是带着姜乡暕一路向边关的方向走,快到天亮时把姜乡暕打晕丢在没有人的地方。
本来他还准备给姜乡暕留些钱,但是系统大大制止了他:【抛弃还给钱?】
两个人在马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牧谙之状似随意地问到:“乡暕,你日后若是入仕,从文还是从武?”
姜乡暕:“当然是从武。”
牧谙之:“为什么啊。”
姜乡暕:“因为,每当我拿起兵器修习兵书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很开心。”
牧谙之一听,顿时觉得他有前途,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指着马匹前进的方向说:“那里,就是边关,有无数将士在那里抵御外敌战死沙场。”
“我也觉得那里很适合你”牧谙之看向身侧的姜乡暕,眼睛里有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信任的包容。
借着稀疏的月光,姜乡暕望进了他的眼睛。那样的眼神令他心头炙热:“谙之,你等我几年。”
“嗯?”姜乡暕说的太轻,淹没在嗒嗒的马蹄声中,牧谙之没能听见。
姜乡暕不说了,他只是报以一个笑。笑容当中的意味只有他自己明白。
半个夜晚很短,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虽然还在树林里,但是牧谙之知道前方四五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城镇。
他深吸了口气,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姜乡暕下马回头疑惑地看他,他舔了舔唇看向向他走来的姜乡暕,惊觉姜乡暕已经跟他差不多高了,他笑了笑,“乡暕,我有话跟你说。”
姜乡暕凑近了去听,后颈却突然一痛,眼前景色虚晃,看得清的,只有牧谙之的一张脸,他不解,强撑着轻轻抓住牧谙之手腕,牧谙之看他还清醒着,又是一个手刀下去。
姜乡暕问了他一句:“你要放弃我?”,眼神突然变得很疯狂,然后整个人瘫软了下去,眼前一片黑色。
牧谙之皱紧了脸,掏出早就写好的信和一块令牌塞进姜乡暕怀里,把马拴在姜乡暕身旁的树干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跪在姜乡暕身边做了一个深深地忏悔,摸了摸他的脸,起身扯了缰绳准备离开,却又突然扯下脖子上的玉佩,回头塞进姜乡暕的手里。
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天黑的很,景物看不大分明,他心说,有缘再见。
他留给姜乡暕的信里指了边关军营方向,交代了要照顾好自己,却单单没说原因,抛弃他的原因,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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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新雪一年复一年,一千五百多个日子从罅隙中悄悄淌走,槐序宫的槐花开了又败,少有人去看。
姜乡暕不在了之后,牧谙之依旧是那个为君王信任的九千岁,当年的小皇帝现在早已二十多岁,却丝毫没有将牧谙之手里的权收回来的意思,一些忠实臣子私下劝谏冕臻:千岁手里的权可以收收了。冕臻却置若罔闻,对牧谙之的信赖不减分毫,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多上了年纪的两朝老人从未向劝过冕臻,对牧谙之也是实打实的信任恭敬,态度全然不像对待一个宦官。
数代以来,边关饱受蛮族骚扰,从冕谦帝在位时起,北方边关战事就有愈演愈烈之势,战事胶着不下,有将领消陨于边关,也有惊才绝艳之辈异军突起。
北狄民族骁勇善战却人脉稀少,是以只有边关动荡,而非扩及全国,当今太后的母族姓氏为谢,一代又一代皆是将门虎子,有将相之才,可却大多血洒边疆,如今只剩谢老将军和榄小侯爷,是以冕臻帝对谢家一脉极为尊重,亲缘和愧疚让他不知道该不该让谢榄征战边疆,若是无事便没什么,若是……,他一辈子也对不起外祖一家。
犹豫不决之时,边关告急,北狄已攻下两座城池,已容不得他犹豫,可他正准备将谢榄和沈柯一同派往边疆时,边关喜讯传来,一个名为姜乡暕的年轻战士显露了独特的军事天赋,运筹帷幄,排兵布阵无一不精,上战场时更是奋勇当先,带领边关将士逼得北狄节节败退。
形式一片大好。
冕臻帝大悦,于千里之外封姜乡暕为一品大将军,边关稳固后回京领赏。
牧谙之听到姜乡暕的名字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四年过去,也不知道姜乡暕现在怎么样了。
系统:【一品大将军,贼爽。】
辛芒:……
辛芒:所以这就是有缘相见?……我有点担心我的任务。
系统:【不用担心。】
辛芒:真哒?
系统:【从你抛弃他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恨了你整整四年,发誓要搞死你。】
辛芒:……那我他妈怎么完成任务???
系统:【宿主不要怕,遇到困难一定要上啊!】
牧谙之扶额。
会想他?
送走姜乡暕之后,辛芒总会向系统问他的近况,知道了他一步步向上爬,从边关小卒到一品大将军所吃的苦受的磨难,可想而知。他们俩的人生错开了四年,时移也世易,物是却人非,过些时候战情稳定他回京述职的时候,见面了也不知道会怎样,不过姜乡暕从小稳重,想来就算要搞死他也不会出阴招,这么想辛芒放心了很多,如果姜乡暕要弄死自己,就顺手拉他一起死,再滚进他的怀里,叮,任务完成!
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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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飒沓,姜乡暕回京述职,牧谙之端坐在皇帝斜左侧,穿着绣着蛟的玄色朝服,鸦青的发高高束起,面无表情,底下的朝臣暗暗猜测何以九千岁的脸色如此之差,只听得太监尖利的声音响彻凌霄殿,冕臻帝面有喜色,而牧谙之平视前方不为所动,眼角的余光却瞥向殿口。
乌泱泱的雪花从九霄穹顶飘下,凛风飒沓荡尽天地,满了凌霄殿前无垠的青石板,门里看雪,有一个人披着满肩头的雪花缓缓走来,逆光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高大的剪影。
他轻轻走到殿中,牧谙之看他一眼,眉眼依稀看得出四年前的影子,却脱去了少年人的稚气,像个男人。多年的从军生涯让他眉眼有杀伐的决断,眼睛里有狼一样的光。牧谙之没移开目光,却见姜乡暕看了他一眼,同样的面无表情,眼睛里的光没有一丝波动。
就像对待一个不喜欢的宦官那样,不放在眼里。
牧谙之收回目光,他想:我知道是我错,可我现在心里有点难受。
姜乡暕单膝跪下,抱拳朗声到:“见过圣上!”冕臻显然也认出了他,事实上当他收到战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上宫学的时候他就知道姜乡暕必有将帅之用。
他透过九旒冕担心的看了眼牧谙之,牧谙之的表情很平淡,冕臻眼神回转,抬手虚扶:“爱卿平身。”
“谢圣上。”
很平板的述职交代,冕臻给姜乡暕的赏赐前无古人,可又不过,北狄问题困扰了冕朝一代又一代,姜乡暕逼得北狄节节败退,且又是二十岁的少年将军,这是他应得的。黄金白银数十万两暂且不提,奇珍异宝不提,宫外的将军府和丫鬟仆从也不提,光是可以随意进出皇宫的令牌就是独一份,古往今来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赏赐。
……其实这是冕臻的私心,他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生冷,也希望牧谙之和姜乡暕重归就好,他不知道牧谙之抛弃姜乡暕的原因,但他还是站在牧谙之的身后,坚定不移。
牧谙之面无表情的发呆。
辛芒对系统说:我觉得我的任务可能完不成了……
系统:【何以见得。】
辛芒:眼神。
还没来得及和系统继续唠,“无事退朝”几个字让他醒过来,当然他表面上还是高岭之花。
众人退朝散去,牧谙之只是九千岁,下朝后凌霄殿的内殿只有帝王能去,牧谙之虽然是九千岁,但还是得和众人一起退下然后再回宫。
他和姜乡暕一起在人群的最后,只隔着几米,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和对方搭话,牧谙之想上去和他说些话,却感觉到他身旁生人勿近的气息,打消了这个念头。
跨过凌霄殿的门槛,寒风扑面,大臣们都有仆从撑伞迎接,顾生为牧谙之撑起伞,主仆二人一人一把。
牧谙之看到姜乡暕没有仆从接他为他撑伞,想到他来时肩头上簌簌的雪花,他回头看了一眼,姜乡暕正和兵部尚书说话,没有下人,没有伞,他跟顾生说:我们合撑一把。便躲进他伞下,收起自己手中的伞,跨出伞外,顾生一怔迟了一步帮他挡雪。
牧谙之踏在雪上,把黑色的伞送给风雪外的姜乡暕,他对上姜乡暕的视线。
还有几米。却看到姜乡暕的面前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出现了一把伞,伞上依稀看出有红梅的样子。
牧谙之还没来得及对姜乡暕笑,就看见姜乡暕好看却有些粗糙的手拿起他面前的那把伞,向兵部尚书道了声谢,他们向他问了好,一起走他身旁。顾生用伞遮住天地间的风雪,牧谙之跨出去,自己撑了伞,转身带着顾生朝槐序宫走去。
他心想:哦对了,兵部尚书楚大人家里有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姜乡暕现在可抢手了,家里有姑娘的当然想招姜乡暕为婿,楚大人也不例外,那红梅伞估计就是楚小姐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伞上的红梅很清晰,他和兵部尚书似乎聊的很来,牧谙之又有一丝欣慰,小时候姜乡暕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骚性格。
牧谙之没由来的惆怅,转过头,心无旁骛走在雪地里。
没发现方才他回头看的人现在正回头看他。
楚大人:“将军,怎么了”
姜乡暕:“无事,看景罢了。”
风雪飒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