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唯梦闲人不梦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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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裹挟着青梅和槐花的香味，宫里面的柳叶枝条被风轻轻擦肩而过，水里游鱼浩渺凌冽，一点点涟漪悄无声息地泛起。
姜乡暕被顾生领着进了宫。
昨天，姜乡暕插着草标跪在大街上卖身葬父，他母亲去得早，家里又清寒的可以，父亲生病之后微薄的积蓄被用于去买一包又一包的药，欠了邻里和熟识的人不少钱，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可是他的父亲在撑了几年之后还是丢下姜乡暕一个人去了。
姜乡暕跪在地上，身边是被白布盖着的父亲尸体，人来人往，虽然不乏有想买的人，但是姜乡暕的价格着实有些高——八十两——不仅要葬父还要还父亲生病时欠下的债。
有心的人看看姜乡暕瘦弱的小身板，面黄肌瘦一看就不适合做活，买回去也只是多一张嘴，若是身段销魂，有几分俏丽，还能买回去养养玩弄玩弄，偏偏只是个普通的硬邦邦的男孩子。看客摇摇头便走了。
姜乡暕看起来很奇怪，一个瘦弱弱弱的男孩子，十四五岁的样子，安静地跪在地上，不像之前见过的卖身葬父亦或葬母的小孩儿，一个个口齿伶俐得很，逮着人就哀求个不停。
他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虽然他也的确没钱买吃的就是了，他的目光一直都呈下垂状态，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
期间有人跟他商量：“小兄弟，便宜点成不成？我这......”
“八十两。”姜乡暕只是平静的抬眼看了他一眼，开口拒绝的果断，“就八十两”，目光又重新垂下去。
那人面子上挂不住，面带嫌恶扫视了姜乡暕几眼，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啧啧，什么玩意儿。”姜乡暕抬头看他，眼睛里是清晰的厌恶。
随着日渐西垂，还没有人买下他，姜乡暕心想再没有人买下自己，可能真的只剩下一头撞死，去地下找父母亲团聚这一条路了，他自己也知道这八十两有些多了，可是没奈何，那些邻里逼得实在紧，撂下狠话——若是没还这钱就算是姜乡暕葬了自己的父亲他们也会把人从坟里生生刨出来的。
姜乡暕穿着白色的丧服跪在地上，天边的火烧云重重叠叠明灭不定，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少。
突然一个人停在了他的面前：“卖身葬父？”这个声音是明显的男声，却又尖尖细细的。姜乡暕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心里早已不做多大的期盼。那个出声的青年面白无须，清清秀秀的一张脸，脸上有丝丝的阴柔之气，姜乡暕心中想，这里地处天子脚下，莫非面前这个人是太监？
这个人蹲下来，尽量和姜乡暕的视线平齐，直截了当毫不拖泥带水的开了口：“我叫顾生，我可以用八十两银子买下你——买下你做我们公公的妻子。”
做太监的妻子？
姜乡暕一看就是没见过大场面的，眉毛紧紧拧了起来，做不出决定，下颔的线条顷刻加深，见姜乡暕一直不回答，顾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知道你不愿意，你不愿意就算了吧。”背过身去，走出两步后，听到姜乡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喂”
“我卖。”
顾生给了姜乡暕一天时间用来埋下自己的父亲，姜乡暕还清了欠下的债之后，跪在自己父亲的墓碑前面，心里有点小小的悲哀，他拔起膝盖旁边的一棵小草，看着他根须上的泥土。
父亲，我明天就要进宫了，不是去做奴仆的，是去做太监的妻子的，对了你知道的啊，那个叫顾生的太监说这些的时候你不就在旁边吗．．．．．．我不知道我的以后会怎样．．．．．．还有那个太监，会是贾员外那样肥头大耳吗，这个太监长的一定惨不忍睹，不然，不然也不用去买老婆．．．．．．我堂堂男儿，竟然要去给一个太监做妻子。可父亲我没有选择，我很想你和母亲，如果你们都在的话，一切就不会是这样了吧．．．．．．
姜乡暕的眼睛里滚下了一颗水珠，直直砸在那棵草根须上的泥土上，晕染出了一片深色痕迹。晚上他就睡在父亲的坟墓旁边，就算是在睡梦中，面目也没有显现出一个孩子该有的温情，两条长眉紧紧拧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姜乡暕就醒了，他在父亲的碑前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没有说一句话就离开了。
他回到家，拿起铲子到院子中的槐树下刨出了一个破旧的木盒子，他打开盒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又把木盒子放回坑里。
里面是一条项链，姜乡暕的父亲死之前，跟他说槐树下的东西，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只给姜家的媳妇，姜乡暕用土把盒子埋住，手心把浮土焙平，苦笑着说：“父亲，再也没机会给姜家的媳妇了。”
算算时辰，差不多到了和顾生约好的时间，去到约定地点的时候，顾生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顾生看到他，清秀的脸上唇角勾起来，“随我来吧。”
姜乡暕被他带进了宫，皇宫很富丽堂皇，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水面上的长廊长的不得了，水里有游鱼的影子，姜乡暕看到远远的有一座小亭子，里面的人穿得很漂亮，清脆的笑声传了好远。
顾生说：“我们公公是先皇最信赖的人，现如今陛下还小，也就和你差不多大的样子，先皇把陛下托付给公公，公公也临朝听政，其实公公的权力并不大，先皇相信他，天下也都相信他。跟着我们公公，那是你的福气，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公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会买你做妻子？”
姜乡暕沉默许久，“我不知道。”
“是个赌，也是个笑话，还是个没几个人知道的笑话，上个月，公公和别人打赌，赌的是昨天有没有人卖身葬父，若是有，公公就把他买下来做妻子，没想到，还真有。”顾生的语气凉凉的。
“所以——一切都是不应该发生的对吗？”姜乡暕抬起眼睛盯着顾生的后脑，没由来的讨厌那个所谓的公公，垂下眼睛盯着长廊的地面上，自己的脚尖。
“也不是哟，一切都还未知。”
【让姜乡暕为你死去】什么辣鸡玩意儿。
牧谙之盯着书，许久都未翻动过一页，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天前系统发布了一个小任务让辛芒找个人在昨天出城买下一个正跪着卖身葬父的男孩子，还要买下来做妻子，太监娶什么男妻？？？
虽然这具身体是个假太监，可这个任务真的很清奇。
现在又发布了主任务，抱着我死去？
这个国家名为冕，是整片大陆上最为强盛富饶的国家，周边虽尝有强敌，却一直保持其富饶强大，先皇冕谦帝英年早逝，临死之际封年仅十五岁的小太子为新皇，而冕谦帝生前极为信赖年仅二十的太监牧谙之，甚至封其为九千岁，准其上朝，与丞相同列。临死时将小皇帝托付给了牧谙之，命其位于皇位左侧听政，愿辅佐新皇成为一代明君。
所以牧谙之真的是个很大很大很大的太监。
这个世界不避讳男风，只是还是被视作末流，男人撑死能只能被养作外室，玩玩而已。
所以姜乡暕才会那么抵触。
“你在外头候着。”顾生对姜乡暕说。然后顾生就进了这座殿里。
姜乡暕打量面前的建筑，装潢不算很奢华但是很有意境，他抬眼看到房顶后面探出几许槐树枝条来，繁茂到压在房顶上，白色的坏话沉甸甸的压在纸条上，远方天空青碧辽远干净的不知凡几。
这时顾生走出来唤他进去。
“你随我来，公公在里头等着呢，记住，规矩一点，”
姜乡暕点了点头。低着头跟着顾生进了外殿又进内殿，内殿里熏着冷冷的香气，一丝一缕的缠着姜乡暕，他低着头被顾生拉着跪下。
“见过千岁。”顾生的声音里充满了恭敬。
姜乡暕好像听见了一点点轻轻的笑声，“起身。”声音从上方传来，这两个字没有一点点娇柔做作，也没有一点点刻意拖长的尾调，声音很好听。
姜乡暕抬起头，面上没有一点表情，面前上位的男子很白，却并非苍白，没有束发，鸦黑的青丝随意披散在肩膀，身旁木桌上的茶水的烟雾袅袅娜娜，姜乡暕透过烟雾和牧谙之的眼睛对上了，他的眼睛很漂亮，姜乡暕想到了曾经听过的一句诗词“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相得益彰。
牧谙之对姜乡暕笑了笑，说：“顾生，我觉得他和我很有缘。”
顾生说：“公公，那就留下吧，只不过新人按理都要由教养嬷嬷调、教一个月，方能更好地服侍公公。”
牧谙之执起茶杯喝了一口，“去吧”
说是调、教，其实只是教姜乡暕皇宫的基本礼仪、称呼等等，以及一些“伺候大人须得知道的东西”，当然只是知识讲解，并没有动姜乡暕的身体
一个月后，顾生来领姜乡暕，路上，他对姜乡暕说：“公公姓牧，牧谙之。姜乡暕，记住，你卖了你自己，你就不是你自己的姜乡暕了。公公很好，跟着他是你的福气。”
姜乡暕说：“我知道。”
姜乡暕坐在内殿看着顾生给他的书籍，他家本来并没有很穷，所以他也上过几年私塾，若不是父亲生病，姜乡暕可能现在正在私塾里念书。
姜乡暕其实很喜欢看书，可家里的境况他一直都知道，他从来不向爹娘要求什么。坐在内殿里看书，他的忐忑也被冲掉了一些，可他突然听到外殿的门被打开——牧谙之回来了，开门的声音极其清晰，他手一抖，手里的书差点掉下去，他闭上眼睛，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异常剧烈，他抿了抿嘴巴，眼睛睁开，放下手中的书，走到玄关处，不管心脏跳得有多么剧烈，他的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他立在玄关处，看着牧谙之走过来，膝盖弯下“见过——”
一双手扶住了他的上臂，不让他跪下，“顾生跟你说过了吧，嗯.....你是我的妻子，所以，不必跪我。”姜乡暕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牧谙之个子很高，比他高了一个头，姜乡暕抬起眼睛望进牧谙之的眼睛里，他发现他的眸色很浅，有点灰灰的颜色，睫毛比娘亲还长，眉毛鸦黑斜飞入鬓，双唇不点而朱，和白玉的肤色相得益彰，今天他束了发，用一只白玉色的簪束于顶上，整个人英气又不失妖冶。
姜乡暕答他“是。”
牧谙之咧开嘴巴笑了。
“顾生同我说了，你姓姜，姜乡暕。
我姓牧，牧谙之。
我的小妻子。”
牧谙之伸手轻轻抱住了姜乡暕。
姜乡暕一愣，用力挣扎起来，牧谙之抱得并不紧，很快被他挣脱了。
姜乡暕看着牧谙之的脸，看牧谙之一脸无措，他说，“对不起。”
牧谙之笑了笑，抓起了他的手腕朝内殿走去，“没事。”
牧谙之坐到了先前姜乡暕坐的地方，对姜乡暕说“替我揉揉肩。”姜乡暕把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手法娴熟的替他捏起肩来，以前娘亲还没去的时候，父亲病着不能干活，只有娘亲一个人，她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疲惫，姜乡暕就会替她捏肩，为这个家尽自己一点小小的微薄之力。
姜乡暕捏的真的很舒服，牧谙之忍不住喟叹起来，之前的小丫鬟，一个个的要么轻了要么重了，一点都不合他的心意，姜乡暕真是...钟天地之灵秀，牧谙之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享受着。
他睁开眼睛，目光扫到桌上的书，翻到封面，“《中庸》？你识字？”他转过头看姜乡暕，姜乡暕手上不停，轻轻嗯了一声。
“不错。”牧谙之重新闭上了眼，继续享受姜乡暕娴熟的手法。
复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跟他说，“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比如上朝，你可以随意进我的书房，那里边有很多书，你想看什么就拿什么，书架上够不到的等我回来给你拿。”
姜乡暕愣住了，牧谙之发出浅浅一道鼻音“嗯．．．．．．怎么停了？”
姜乡暕继续给他捏肩，他垂下眼睛，“没什么......嗯......谢谢。”
牧谙之轻声笑了，“因为，你是我的小妻子啊。”
晚上，牧谙之处理完公文，照例去沐浴，他沐浴时从来不要侍女服侍，就是怕有人发现他是个假太监。他在屏风后脱完了衣服，浑身上下□□，牧谙之的身材很匀称，没有一丝赘肉，整整齐齐八块腹肌，只可惜那些小宫女没有机会看到。
他脱完衣服后往浴池走去，浴池是用暖玉铸成，引来宫外山上的温泉水，雾气早已氤氲，牧谙之慢慢走入水里，美人入浴，秀色可餐。
正准备走过来伺候牧谙之洗浴的姜乡暕睁大了眼睛，他虽然之前没进过宫，但也知道太监是要受阉割之刑的，这这这......牧谙之好像是个...假太监。
不过姜乡暕只惊讶了一会儿，就又恢复了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模样，他想，牧谙之是真太监也好，是假太监也罢，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买来的，况且牧谙之也算得上于我有恩，我绝不泄露，身在宫中，须得步步小心，处处留意。
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姜乡暕手撑着托盘，走到浴池边，跪坐在牧谙之身边，牧谙之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差点就去捂下、体，才突然想起来，浴池边雾气缭绕，他连姜乡暕的脸都看不清，姜乡暕要是能看到他是个假太监那才有鬼。
“你来干嘛？”
“伺候千岁沐浴。”
“我沐浴时向来不用别人伺候。你出去吧。”
姜乡暕抿了抿嘴唇，他的脸隐在雾气里不大能看清，他迟疑了一会才说：“我想为大人捏肩。”
他很感谢牧谙之，很多的感谢，但他没什么能够给牧谙之的。白天，他感觉到牧谙之很喜欢他替他捏肩，所以，他想——
牧谙之顿住了，真的很爽。
他思考再三，考虑到池面有很多雾气，姜乡暕又看不到什么，所以，他想——
“那好吧，你跪到我后面来。”
姜乡暕起身，跪坐到了他的身后，他的嘴角轻轻扯出了一点点笑容，雾气中，他的脸模糊不清。
他把手放在牧谙之光裸的肩膀上，指尖触及的肌肤极其细腻光滑，令姜乡暕的指尖不禁抖了抖。他从没摸过这么光滑的肌肤，比女子的肌肤还要光滑，他想。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牧谙之有些困顿起来，他对姜乡暕说：“你先下去吧，不用伺候我了。”
“是。”
牧谙之穿着亵衣带着水气回到寝宫的时候，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连蜡烛都没有点，姜乡暕呢？
他皱起眉头，走出寝宫，找了一会，发现姜乡暕已经躺在了外殿的榻上，他把身体倚在墙上，“姜乡暕，你洗过了？”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姜乡暕答他“在千岁沐浴之前我已经沐浴过了。”
“那你睡这儿干嘛？”
姜乡暕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终究还是个矮矮小小的孩子。他说“不然千岁我应当在何处就寝？”他的声音永远都很平静，平静的不像一个小孩子。
牧谙之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拉着他朝寝殿走去，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废话，你当然是应该和本千岁睡在一起。”
听了这话，姜乡暕眼睛怔愣的眨了眨，下巴微微抬起，在黑夜里，面前的男人只能模糊看个人影，这个人比他要高上一个头，他的手就抓着他的手腕，抓得很紧，紧得就像不会放开。
到了寝宫，牧谙之把姜乡暕丢上床，自己也躺上去，睡在床的外侧，抖开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
“千岁，我还是睡外殿吧。”
“你是我的妻子，理应和我睡在一起，不是吗？”
姜乡暕咬着下唇没有回答，过了一会他说，“千岁，那让我睡在床的外侧吧。”
牧谙之半支起身，手臂横过他，就像是轻轻抱住他了一样。
替姜乡暕掖了掖被角，然后对他说“小孩子就该睡里面。”
他轻轻地躺下，闭上眼睛，声音动人，黑夜中像一曲丛幽暗之处传来的萧声，他说：“该睡了，晚安，我的小妻子。”
过了许久，夜里一道声音响起，一如之前那般平静：“晚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唯梦闲人不梦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