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嘉皇后记事》萝月

14、坦白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吃完了饭，天色将晚，她们也是时候回去了。

　　梅花母女带着秦家女眷特地准备的荷花酥、桂花糕等糕点与自家酿制的酱菜走上了回家的归程。

　　路上，玉笙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后，踌躇着开口道：“娘，我要是有件事骗了你……”话说到一半，她连忙改口，“不，不是骗，是瞒。你会怎么样？”

　　梅花忍俊不禁地摇摇头，笑说：“怎么，你还有小秘密瞒着娘，没跟娘说？”

　　“娘，您别岔开话题。你就直接告诉我，事情结果会怎么样？”玉笙不由停下步子，急得直跺脚。

　　“好好好，告诉你便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还能如何，你瞒都瞒了，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啊。顶多就是关禁闭，罚你多绣几遍花。”说到这，梅花凑近女儿问，“你突然提起这个，难道是想坦白了？”

　　玉笙不理会梅花的问询，顾自问道：“那如果瞒着您的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呢？”

　　天大的事情？小孩子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实在想不出来能会是什么事，但又感受到女儿对这件事情认真程度的梅花顿时严肃起来：“还是像娘之前说的那样，最多就罚你禁闭，不会对你又打又骂的，你放心好了。你老实告诉娘，到底是什么事。”

　　随后她怕玉笙不说，又特地找补了一句：“大事不好瞒着爹娘，万一出了意外，你提前告诉爹娘，起码还有一两个可以和你一起商量的人，你说对不对？”

　　玉笙不得不佩服梅花的语术，别说原主了，就是她自己听到父母跟自己这么推心置腹，好生劝导，甭管自己有什么秘密，除非是国家大事，否则也一定会如实告诉他们的。

　　不过这也省了她一番言语，她本来就是要将这件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其实吧，入宫这件事不是管事公公弄错了人，也不是他们收了钱不办事。而是……”

　　没想到玉笙说的秘密与她入宫一事有关，本来就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的梅花不等玉笙说完，便插嘴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娘，我正要说呢。其实，入宫是我去找乐公公求来的，还额外花了银子才得到的这个机会。”

　　此时梅花脑门一时抽痛不已，还恍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红润的面色突地变得苍白，嘴唇失去血色，讷讷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玉笙担心娘承受不住，及时上前搀扶住她。看梅花如此情状，害怕地缩了缩脑袋，低头轻声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耳边响起女儿轻柔的嗓音，这是梅花平时听一次心都会化得像水一样柔软的嗓音，然而这回却是头一次她听见就恨不得将其痛打一顿。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怎么就把这个孽女给派到她身边来了。

　　梅花的手狠狠拍向自己的大腿，失声痛哭起来。

　　见此，玉笙用尽全身力气扶住梅花，就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让娘摔倒受伤，“娘，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女儿充满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唤醒了梅花浑噩的神智，她紧紧抓住玉笙的手，紧握的手上青筋凸起，她不解：“为什么要这么做？待在家里不好吗？”宫里有什么好去的呢？

　　她不明白。

　　然而梅花不明白的太多了，就像她不明白皇宫金碧辉煌，它盛着天下女人的野望，它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它吸引着一切为它目眩神迷的野心家。

　　而这一切，对一个年少无知的小女孩来说，是多么地令人神往。

　　虽然当初的决定不是她做下的，但玉笙还是感到了些许羞耻，为疼爱原身的父母感到抱歉。
　　在这样的情形下，玉笙仍是坚定地将原主的想法全盘托出。她低下头，不敢看梅花的神色，“因为我想成为人上人。”准确地说，是想做掌握权利的那个人。

　　万万没想到答案会是如此的梅花一下愣住了，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入宫就能当人上人了吗？你是不是将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既然燕娘娘能做到，那为什么我不能做到？”

　　梅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傻姑娘，你以为每个小宫女都能像燕娘娘那样幸运吗？多少宫女老死宫中，又有多少宫女有幸走出皇城后婚姻不幸、生活潦倒。这些都是他们看在眼里的。
　　然而话到嘴边，看着说着说着开始满眼放光的玉笙，她不由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罢了。现在跟她说什么都没用，她是听不进去的了。

　　只是，梅花心中仍有疑问，知女莫若母，自己的女儿可不是胆子那么大的人。她怎么就敢一个人去找乐公公商谈，还懂得提前把钱备上呢？

　　“老实告诉娘，你怎么会想到付诸行动的呢？娘知道，你不是狠心的孩子。你不会不知道你这一走，爹娘会心痛，家人会有多么牵挂你。这些你不会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要去这么做的？”

　　梅花的问题问到根上了，玉笙佯装被问懵了的样子，故意思索了很久，才说道：“娘不问我还真说不上来，但是我仔细一想，其实那会儿爹娘你们已经跟乐公公说妥了，我也认命了，想着这辈子就待在你们身边，好好孝敬你们。但是当时妹妹隐约有说上几句燕娘娘的事迹，它鼓舞了我。后来，我就去找乐公公通融了。”

　　春花？这里头还有春花的事？

　　“春花都说什么了？你还记不记得，跟我口述几句。”

　　玉笙看了梅花一眼，眼神带着迷惑，像是不明白娘为什么会有这个要求。

　　但她心虚，还是依言好好回答：“姐姐，你知道燕娘娘吗？燕娘娘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短短几年，便从一届小宫女跻身至‘燕嫔’的位置，这得有多风光呀！可惜了，我们这辈子是不可能了。除非……”

　　“除非什么？”梅花催促道。

　　“除非找管事的人通融通融，才可能有机会。”

　　“……”

　　原本梅花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误会了春花，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心机。结果这一番话听下来，她就知道，一切都不是误会。就是春花干的，就是她所认为没什么心机的小孩子干的。

　　哈，这可真是笑话。终日打雁，今朝却被雁啄了眼。娘让她李代桃僵，让春花代替笙儿入宫，她为她着想，坚决不同意。

　　可如今，玉笙入宫的罪魁祸首竟是她！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心善，有人却是恨不得让她女儿去死。

　　梅花放声大笑，笑得泪花滚滚。

　　玉笙害怕了，这是刺激打发了啊。

　　“娘，您别笑了，您笑得我害怕。”

　　好半晌，梅花止住笑，抬手擦拭泪珠，冷声道：“怕什么？入宫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们，也没见你怕。”

　　提到这个，玉笙问心有愧，埋头看地。

　　看玉笙胆小的样儿，梅花现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心头的怒气不由消弭了大半。没办法，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做错事了怎么办？不还得忍着。
　　忍着还不行，还得跟在她后头擦屁股，帮她把窟窿堵上。

　　“既然你都已经瞒天过海，怎么今个儿想着跟娘坦白了？你要不说，没人知道。你要知道，这事情你告诉了我，我是一定要跟你爹说的。你不怕吗？”

　　“怕还是怕的，但我思前想后，纠结了好多天，想来想去，还是想着要把实情告诉你们。这些天看着你们这么痛苦，女儿心里也很难受。我舍不得瞒着你们。”

　　梅花的心好像被什么戳了一下，软成一片，这孩子，没白疼她。梅花摸了摸玉笙的脑袋，语气不复之前的冷硬，“别拿好话哄我，我可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话说的硬气，但她手上的力度可不是这么说的，端得是轻柔。

　　“这些话你说过就忘，就当今天你什么都没说。除了我，谁都不可以告诉，知道吗？”
　　得到玉笙的应许之后，梅花轻松许多。

　　随后，两人不再多说，沉默地赶路。

　　梅花此时也没什么心情与女儿闲谈，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有些人有些事她该好好想想怎么处理了。

　　等到夕阳西斜时，她们才走到岑山村村口。这时，在一旁等得焦急不已的王鹏小跑上前，取下梅花手中的物什自己提着，还不忘嘘寒问暖：“今天回来得有些晚，是路上遇上什么事耽搁了？”

　　梅花一时没想好怎么跟丈夫说，再加上现在随时可能会碰上村里人，因此她点点头默认了。

　　夫妻多年，一旁的王鹏一眼看出妻子心情不好，没再追问，却用眼神询问女儿：你娘怎么了？

　　没想到玉笙对上他的目光后，又做贼心虚般地急忙移开了视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王鹏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完了，这是出大事了。眼下，他也不好做声，打算到家之后再行确认。

　　如此，三人像是约好了似的，不约而同全速前进奔向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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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