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修] 琉央妖夜谭》某猫偷偷滴猫过

13、「一追又一逃，一逃又一追。」

　　砰。

　　两具兵刃相交时，响起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砰砰，砰，砰砰砰嗙嗙。

　　有些沉闷的声响，在黑色的残影与四溅的妖气中颇具紧张感的游曳着。

　　那两具兵刃皆属于奇门类，一则是宛如纱绸般柔软透明的金属制物，若软剑却更像是长娟，其身流淌着浅银色的符文，虽然韧性已被制造者锻炼到了极致，可是矿物的刚硬也被削减至最低。至于另外一则……嗯，好像是从水泥建筑体系里拆除下来的钢筋。

　　——它根本就是钢筋吧。

　　小狐狸偏首轻笑，同时暗中猜测着私斗者们的关系。这个世上的武器，归根究底，其实更像是仙侠小说里的法宝。她撇了风越长空一息，如果单纯的从她前世的评判标准来看，恐怕就连疯子的那柄弯刀都属于奇门类兵器。

　　毕竟无论是纱绸似的金属长娟，还是润玉质感的弯刀，都非常的不合常理。

　　它们根本不可能被制作出来，如果是她以前的世界的话。

　　嗯？如果是以前的世界的……话？

　　小狐狸微眯着黑眸，斜睨其中一人的“钢筋棍”。莫非这里，这个世上其实还是有水泥类建筑体系的吗？哈，她一定是太想家了，而且还是思念到了快要中毒的地步，对，一定是这样，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子的话，那么千年以来一直居住在茅草屋子里的自己简直就是悲催的表率。

　　“小狐狸，你究竟可以胡思乱想到什么地步……”

　　风越长空语速极快的说着，他簇起眉，虽然他不认为小狐狸刚刚是在说谎，但是目前他也并没有发现闯入者中的任何一人有偷觎她的迹象。反而是这只黑色的小狐狸，满脸哀怨的紧盯着其中一人手中的废铁看，就好像那块废铁是她失散千年的情人。

　　“……喂，你好歹也盯着一个男人看啊。”

　　润玉质感的弯刀，在空气中瞬间成形。烟灰发的妖默默的握住自己的兵器，并将它转递至小狐狸的面前，他沉静的望着她，仿佛是在等她主动调回自己的注意焦点。

　　“给、给我的？”

　　“拿着它滚远点。”

　　“……你神态与言行的迥异组合真是吊诡。”

　　小狐狸怀疑的接过弯刀，假若只是联系他的前后三句话，她恐怕会以为情咒对于受咒者的效用已然强悍到他们连物品都会嫉妒的程度——千万不要，她还没有兴趣拿一柄曾经划破她喉咙的刀做定情信物。而且，疯子貌似也不像是那种抛开武器裸奔的新手村菜鸟啊……啊不，他不是新手村菜鸟，他应该是鬼畜星预备军。

　　“迟早宰了你。”

　　“是是，我会祈祷你在宰了我之前，先被别的啥东西给宰了……但是现在，”小狐狸抬高下颏，眸眼流转，视线指向手执钢筋棍的闯入者。“请你拨空注意一下这个人，他长着我先前在竹林里看到的猫尾巴。”

　　黑与灰交杂的环状色`猫尾巴，生长在手执着钢筋棍的少年身上。

　　在竹林里一追一逃的两名妖怪，与其说是互相厮杀，反而更像是在玩耍“官兵追强盗”这种可爱且友爱的童稚游戏。

　　“你认错人了！你再问我一百次我也是这个答案！不要再追着我！我都跟你说你认错人了！”

　　被人追赶着逃跑的黑发少女，看上去非常年轻，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她的身后拖曳着一条细长的尾巴，黑色的皮毛中布满密集的铜钱般豹纹，尾际末端呈现出圆圆的形状。

　　——豹纹？

　　小狐狸仔细的观察着她，直到此时方才注意到她皮毛上细小的纹路。

　　长着豹尾的少女，因恼怒与气喘而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暖白色的绒球饰物将她的发丝绾成髻，几缕墨色顺落至她胸前，使她在俏皮娇憨的同时亦不失雅致媚妩。

　　圆圆的尾巴，圆圆的耳朵。

　　——不过，豹尾……吗？

　　黑瞳里划过一丝困惑，小狐狸偏首打量着另一位追赶者的猫尾，心中盘踞着的、莫名的违和感，终于在此得到诠释。尽管两名闯入者仍然在努力的追逐或逃避着对方，但她依旧找不到一丝自己确实是在观看厮杀现场的真实感。

　　真是，很欢乐啊。

　　欢乐的就像是童话。

　　倒也不是说他们并没有在认真的较量、认真的想要追逐到对方，或者认真的想要从对方的手中逃走，只是……

　　猫？追逐着豹子？

　　……本末倒置了吧。

　　凝重感切切实实地从他们的谈话声与频繁的兵刃铿锵声中流泻至周遭，可，猫追着豹子，宠物追杀着猛兽这种事，怎么想怎么荒谬，以致于她几乎产生了某种更为荒谬的想法——不如早点回家洗洗睡了吧，她最近似乎是过于疲惫了，更何况死老头留有的很多问题都还尚来不及处理。

　　“喵？认错人吗？或许是呢。”

　　猫族的少年干脆且愉悦的说着附和着豹族少女的话，然而举止间却丝毫没有停止追杀的意思。他握紧了掌心里的钢筋棍，尖尖的灰色`猫耳似乎是出于倾听对方的意愿才微微的摇动了下，但是前生曾以猫为宠物的小狐狸却知道，那是猫科动物捕获猎物时经常会有的动作。

　　抽摆着的耳朵，代表着猫想要仔细的聆听猎物移动时发出的声音。

　　他是认真的。

　　认真的想要捕捉对方，然后与她一起玩耍……以某种不断用自己的爪子拍打对方，然后放任她挣扎逃跑，最后再次捕捉到她、并拍打她的——这种循环往复的玩耍方式。

　　——恐怖的玩耍。

　　这是欢乐的恐怖童话吧？

　　小狐狸闭了闭目，仿佛是在为可怜的豹族少女哀悼。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可怜的了，不曾想这个世上还存在着更悲催的妖，就像明明是一只猛兽却由于道行不够高而沦落到被另一只宠物戏耍的豹族少女——套句蛋清师兄的话来说，她几乎都想要流泪了，因为这真是太可喜可贺了，原来她自己不是最悲催的那一个。

　　小狐狸笑眯眯地端详着两人，期待着他们的互动，同时暗自提防着猫族的少年，因为刚刚就是他趁着躲避的闲暇，不着痕迹的往她与疯子的所处方位悄悄睨了眼。

　　“虽然最初是认错了人……不过，放弃的话，会很可惜啊，眼看就要捕捉到了……况且，黑色的皮毛已经非常少见了呢，我很想要啊～。所以，认错了也没关系。”

　　外貌看起来就像是十六、七岁的猫族少年，态度认真的回答着他的猎物，可他的口吻却是非常的随性。半垂半敛的瞳眸流转着一如猫咪还未睡醒时的慵懒神韵，就连轻抿着的双唇，都能蜿蜒出猫类宠物所专有的、若即若离的聪敏狡猾。

　　“呐，把皮毛给我吧？”

　　“不要随便决定我皮毛的归属啊！我可是一点也不想把自己的皮毛剥给你！那可是很痛的。”豹族少女愤怒却痛恨的低鸣着，“我记得我从最初就告诉过你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黑狐，为什么你还要追上来啊混账！”

　　咦？她刚刚听错了什么吗？

　　……黑狐？

　　剥皮？！

　　小狐狸惊讶的小退半步，于此同时，与身旁的人对视了一眼。烟灰发的妖不失时机的调侃着她，且温和的要求她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小狐狸，不想自己的狐狸皮被惦记就滚回源生与丹青那里。”

　　“啊～，看来疯子这种人是不懂得何为温柔的，小狐狸应该要继续努力。”

　　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随即往后方的竹林深处撤去，行至半途，小狐狸仿佛忽然想到什么，反是冲着烟灰发的妖摇了摇自己手中的弯刀，问道：“——疯子，你不用武器吗？”

　　他就这么确信闯入者看不见他们？

　　……师父的『幻界』到底有多变态啊？

　　闻言，烟灰发的妖并没有立即回应她的询问，只是冷冷地打量着林中外物。这时，豹族少女已然展开了反击，金属长娟随着少女的妖气来回穿梭于竹林中，绕于猫族少年的背后展开攻击。后者几乎是立即就舍弃掉他的钢筋棍，以此借机金蝉脱壳。

　　小狐狸的注意力也渐渐被吸引过去。

　　豹族少女手臂一振，卷住了钢筋棍的金属长娟连棍一起袭向猫族少年。而，正在轻笑着的猫族少年却不退反进，宛若早已预料，反是趁势攻击。他的指甲比寻常的妖怪稍显锐利，银灰色的妖气若有若无的包裹住他的指尖，为他创造出食肉目妖类锋利的爪牙。

　　比起先前不甚利落的招式，猫族少年显然对于妖气的运用更为得心应手。

　　——果然。

　　钢筋棍果然就单纯的只是钢筋棍吗？

　　他到底是从什么建筑物里拆除下来的啊？啊不，其实现在不应该思考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过小狐狸确实很有兴趣了解这闯入林中的两名妖怪到底造成过多少财产流失就是了。

　　“嗳？”

　　猫族少年颇为讶然地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单音。“……为什么我还要追着你？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总是要重复的使用同一个问句呢。”

　　——不，我想那并不是疑惑的问句，而是愤怒的感叹句。

　　小狐狸不由地默默在心中吐槽。

　　只可惜，猫族少年对此并不知情，他略微偏首，包裹着银灰色妖气的锋锐指甲却从豹族少女的颈脖间险险的擦过，并为她纤细的脖子留下一道浅浅的红色装饰线。

　　豹族少女的面色倏地刷白。

　　灰色的猫，完全有能力可以使她受到重创。

　　只是，他没有那样做。而是带着戏耍的态度，不怀好意地逗弄着他的猎物。就好像，亲眼目睹猎物的挣扎求生、抵死反击，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想要杀死猎物。

　　那是玩耍。

　　可，脆弱的猎物，总是在与猫玩耍的途中，慢慢的死掉。

　　黑与灰交缠的环状色尾巴末端，在夜色里微微的转动了下。猫族少年仿佛是了解到什么般，若无其事的为豹族少女的言词加持上自己的理解，“嗯～，这样子啊，你的脑筋是不是很不灵光？可是，我也是没办法的呢。因为猫是非常随性的动物，对于会动的东西总是很感兴趣，所以当你选择逃跑的时候，我的身体就自动自发的追赶了起来。”

　　“有哪只黑豹会回答‘能不能把你黑色的皮毛剥下来给我’这种问题啊？！有谁会？！不会逃的妖怪才是傻瓜！”

　　“可是，如果你说‘我不给’的话，我也不会直到现在都死追着你不放啊。”灰色的猫很无辜的答道，他一边追杀着黑色的豹，一边却做出故作纯良的提议。“说不准，我现在停不住脚步的原因就是出在这不由自主的本能上呢。那么～，你要不要停下来试试看？”

　　猫发出了两声近似于哼哼的笑音，既没有嘲讽也不是冷漠，而是宛若感到很有趣般的，从前一个高扬的缠绵暧昧过渡至后一个低哑的傲慢狡猾。

　　“猫如果没有了可追的东西，自己也会停下来呢。”

　　“说这句话前先把你自己的猫指甲收回去才比较有说服力！我信你才有鬼！”

　　黑色的豹坚定的反驳着，却也，狼狈的绕着附近的竹子奔跑着。灰色的猫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看起来非常快乐。就连做为旁观者的小狐狸，都几乎要被他的快乐感染到，因而觉得这场有关于你追我跑的厮杀游戏说不定真的很欢乐。

　　“……停下来就死定了。”

　　小狐狸几近喃喃的断言道。

　　她绝对不要再与任何人玩你追我跑的游戏。猫虽然是很可爱的生物，可是如果被追的是自己，那过程一定非常恐怖，堪比在清明节的当夜有午夜惊魂剧上演。

　　“遐魅属的妖怪，真是不可理喻。”

　　“咦？可是异妖一脉都比较变态啊。”

　　小狐狸朝着风越长空眯眼而笑，正是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彼此的一刻，异变陡生，流淌着浅银色符文的金属长娟在攻向灰色的猫时，从他的身影中穿过。黑豹轻薄的妖气顺着武器倾注到半空里，尔后突兀的停滞着。在异妖与长娟之间，仿若茧状般由极密极细之丝线构成的层层霜白色雾霭，霍然地显现出它的具体轮廓，在长娟停滞的前端阻碍着它的前行。

　　“怎么回事？”

　　小狐狸与豹族少女不约而同的怔然问道。

　　她们几乎同时望向彼此，前者是由于豹族少女能够看到自己而惊讶，后者则是出于狐族少女的突然出现而极度震惊。

　　——被『界』所分划成的两个“时空”，因为屏障受到力量的冲击，仿佛被衔接起来一样。

　　灰色的猫露出了“果然如此”般的表情，可烟灰发的异妖却不为所动的注视着他，对停滞在他面前不过十数寸之距的金属长娟视而不见。

　　“稍早就在想，为什么我的猎物这次逃来跑去都还没有溜出这片竹林，至于刚才，我们则好像是在这附近不停的原地打转……很隐秘的『界』呢，异妖。”

　　环状色的猫尾巴从猫族少年的背后款摆至他身前，他正视着烟灰发的异妖，不知何故忽然打了个响指，金属长娟便从丝茧般的『界』中长驱直入，转息间袭向了烟灰发的异妖。碧色的妖气也于同时自空中蔓延，任金属长娟不断地扭动，但却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总是提到为什么的人，是由于脑子不好使的缘故吗？迷路的小猫。”

　　“真是狂妄的异妖。”

　　灰色的猫，微微的笑着。下一刻，被卷在长娟里的钢筋棍却忽而朝着小狐狸的方位投去。

　　“偷窥可是变态才会有的癖好。”

　　“装聋作哑的本事倒是不小，偷窥狂。”

　　不待小狐狸躲避，烟灰发的异妖便催动妖气替她阻隔住了突袭。她甩甩狐狸耳朵，在暗自吐槽他们两个其实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同时，口头上则声援着她的师兄，“咦？这是不是迁怒呢？我好像看见你尾巴上的毛竖立起来了呢，迷路的小猫。”

　　“黑色的小狐狸？我想要你的皮毛。”

　　灰色的猫转头，淡淡的撇了小狐狸一息，随后朝着身旁的豹族少女说道。

　　“——帮我拖住异妖，就不要你的皮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