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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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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艇飞速的离岸越来越远,乔穆踩着马达,丝毫不在意旁边曲一的咒骂。曲一抓着头发,无可奈何的盯着乔穆,看着乔穆完全漠视着自己的存在,终于放弃打扰乔穆的疯狂驾驶。他开的很快,像是要把一切都留在那岸上,心无旁骛的开始新的一切。
游艇终于完全脱离了岸陆的束缚,乔穆放慢了速度,打开了自动驾驶的模式,离开了驾驶舱,踉跄着走到曲一身边的位置,落寞的坐下。他转头看了一眼曲一,曲一回应了他一个更加冷漠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乔穆在口袋里翻了翻,想找出烟来,却没有找到,像是绝望的把头埋在了双手间,指缝里溢出一点泪水。
曲一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心里温柔的叹了口气,却冷漠的对他说:“走吧,去顶上抽烟。”她起身,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游艇顶上的海风舒服的要命,空气里有点微咸的味道。天气很好,太阳虽然热烈的可怕,但五月的欧洲海面并没有很热。曲一站在没有遮阳的栏杆前,太阳直射在她身上,阳光在绸缎制的嫩粉色裙子上闪闪发亮。她从针织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然后把外套脱下,随意的甩到地上。她叼着点燃了烟,然后从嘴边取下,拿着烟,静静地看烟头的星火一点点燃烧蔓延。
那个低落的男人还是爬上了游艇顶,沉默的走到曲一身边,也不顾这支烟有否被曲一的嘴唇接触,径直的从曲一的手中抢过,重重的吸了一口,却有点被呛到,轻轻地咳了咳。
“Belmont?”乔穆看了看曲一,有些出乎意料她的浓烈。
“你以为女人只抽爆珠的吗?”曲一看也不看他,却是带着笑意回应他,然后突然扭头舒展着笑容问乔穆,“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的?”她的笑真诚极了,不带平时一直挂在脸上的讽刺和讥笑,而是像是被什么事情逗乐了一样。
乔穆看着曲一的笑容,却比讽刺更来得扎人。他走到栏杆边上的躺椅上,坐下。“她说她爱那个男人。她不愿意跟我走。”
曲一笑着追问:“昨天晚上你可是很凶的,像苏恬不走你就硬生生要扛走她的样子呢。”
乔穆却突然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奇妙的泪点一样,哽咽了起来,不由自己控制的抽泣着,他身体背过了曲一,肩膀颤抖着。曲一看着他,没有了笑意,像是共鸣的闭上了嘴,沉默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乔穆转过身来,眼睛微红,不和曲一的眼神有任何交集,轻描淡写的回复道:“我突然能够放手了。没有什么原因。看到她那样幸福被我打碎的样子,我突然不想纠缠她了。”然后他沉默了几秒钟,突然抬头直直的看着曲一的眼睛,接着说,“我爸妈在那里这么看我,我第一次怀疑我要的东西都是错的,而我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自己,我只能逃。”
曲一第一次仔细的打量起了这个男人,坐在椅子上能看到他的长腿,很高,身体精壮,头发梳成背头。剑眉,鼻子高挺,细薄的嘴唇,眼睛是有点甜的笑眼,却与整个人身上现有抑郁格格不入。
曲一看着这个像是被保护的很好的男人,从来都是被宝贝的宠着,容易的得到想要的一切,突然的失去了只是付出的爱情,都能对他的产生大的击碎他的信心的伤害。她的讪笑逐渐的消失,直到冷漠着,看着乔穆,轻声的却每个字都沉重的烙在他心上,说出两个字:“懦夫。”
乔穆猛地抬头看向这个傲慢的女人,泛红的眼睛里全是愤怒,他大声的喊着回复道:“你懂个屁。”然后冲下船顶。
他的激动吓坏了曲一。向来对人带着点自视甚高的轻蔑的曲一从来没有这么被反驳过,她捂着胸口,靠在栏杆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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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开始阴沉下来,曲一从顶上的躺椅上起身,风凉了起来,她披上针织外套,爬下了游艇顶。她进入了室内,看到乔穆在驾驶舱内驾驶着,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船舱内没有放任何的音乐,安静的要命。曲一突然有些懊恼,她怎么能够这么直接的再次伤害一个刚失去了挚爱的男人呢。
她思索着,敲开了驾驶舱的门,乔穆并不理她,她却径直走到他身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强装着镇定的说:“我来开吧。”乔穆抬头看他,驾驶舱的那盏小灯的光正打在他的脸上,他立体的五官和睫毛投下精致的阴影。睫毛真长,曲一心想。乔穆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回复良久,然后简洁的问她:“你会?”
曲一收敛了习以为常的不屑,回答他:“是。”
乔穆依然面无表情,冷淡的丢下一句:“原来的方向。”转身离开。曲一心想,这个混蛋真是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柔软的驾驶座椅上,看见一本牛皮的十六开笔记本放在驾驶台边上的角落里。曲一没有多想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拿过了本子,打开。
第一页,《与苏恬的蜜月计划》。曲一微笑,看得出来乔穆对苏恬室友用着心的想要抢走。第二页,一张世界地图,剪去了大半,只剩下欧洲的下半段和非洲的上半段,围绕着地中海,被荧光色的彩笔画上了路线。从婚礼地点的卡斯卡伊斯,下一站是往下到卡萨布兰卡,接着经过直布罗陀海峡,沿着地中海的上半段往上。“浪漫。”曲一心想。第三页,上面是卡萨布兰卡的计划,在凯悦酒店顶楼的玻璃露台上吃着西餐,在蛋糕里藏着戒指,向她求婚。“老套。”曲一笑着想。第四页,教堂,婚纱,和婚礼的一切。
这时驾驶室的门被推开,曲一把本子往驾驶台边上一塞,往前伸展的手臂假装拨弄着驾驶装置。她回头看向乔穆,他拿着两罐啤酒,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曲一。曲一有些心虚的讪笑着,掩饰自己的行径。乔穆没有察觉的样子,伸手递给了曲一一罐啤酒,说:“没关自动吧,外面来喝酒。”
他们靠在外面的栏杆上喝着酒。曲一有些愧疚的说:“我不应该说你是懦夫的。”乔穆没有出声,几分钟的气氛又有些尴尬了起来。曲一想开口说些什么缓和,乔穆却望着无边的大海开了口:
“我十八岁的时候认识了苏恬。那时候我跟我爸妈吵架,直接摔门着直接一个人到M市旅游。我在M市的海滩吹着风,看着大海。你知道的,看着大海总会让人想得太多,因为它太神秘,连接着这个世界所有的地方,你就会想一点一点的去探索,去思考,然后想到自己的一切,所以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的父母是H市最大的典当商,他们不是很有文化的人,他们辛辛苦苦的打下整个公司,希望我去接手继承。但是说实话,我从来对做生意没有任何兴趣,长到十八岁的我,每一次去爸妈的公司都会有些厌恶,人与人之间的交集太复杂刻意,加上金钱与利润,这种浮夸的地方我根本不能待下去。
我从小就开始学画画,以前瞒着我爸妈,拿着补习数学的钱去上素描,后来被爸发现后被狠狠打了一顿。但是我一直这么偷偷地上着美术课,到我初中以后,我爸就视而不见了。所以我想去读建筑。你知道吗,每一个建筑的构造都那么的美,那么的有力量,那么的纯粹。这才是我想要将一辈子奉献的东西。
但是我爸妈非常的强硬,我第一次提出我不想学商的时候,他们当做没听见,而第二次提出的时候,他们把我在我的房间里关了两天,锁着门,我砸着东西大喊着也不放我出去。而这是第三次,我直接自己离开了家。我不愿意我的一辈子都在这样的世界里,刻板,陈旧,交易,唯一改变的只有银行里的数字;但是如果是建筑的话,每一个步骤都是新的,是我在创造一个新的事物,而其他人,将会在我的创造下生活。
但是那个时候,我在M室,口袋里只剩下了一百块钱,走投无路。我有点害怕,因为我知道我只能回到那个闭塞抑郁的地方。我一个人第一次,痛哭起来。
但是那时候,我看到了苏恬。
我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女孩子在这样的傍晚她穿着一条白裙子在海边散着步,我有点惊慌。她看到我的时候也被吓到了,但是却大胆的靠近我,听我讲了我的故事。
她却笑着,笑的那么认真好看,她说:“等你离开了他们,你就能有自由了呀。”她说的是对的,她的话和笑眼让我有了勇气回到家里。
我回家以后非常的听话,我去了美国最好的商学院,然后拼命的转校到旁边的建筑学院。我爸妈像小时候一样,知道没有办法阻止我,没有再管我。
所以这么十年,都是苏恬给了我让我追求自由的勇气,我才能够有能力一直追求这样的自由。
你知道你的话让我难过的是什么吗?不是我失去了苏恬,从她在教堂里不愿意拉我的手和我走的时候,我的属于她的那颗心彻底的碎了,已经刺痛过我那么重的一次了,懦夫这个词语,于她,不算什么。
而是我第一次怀疑起了,我是不是在追求一个不正确的东西。这样的自由,是我该有的吗。我得不到苏恬,那时还有我的父母在教堂里看我那样彻底的失望的样子,我是不是一直在追求错误的东西呢。
而得不到苏恬的我,根本没有办法,甚至没有勇气去判断了。
乔穆断续的喝着酒说完这段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从没有尝试过将这样的心事说给任何人听,却没注意到一边的曲一沉默的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