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1 第二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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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冲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展馆里出来的了。他只知道走在路上的时候，手指尖都是烫的，整个人就像被扔进沸水里滚过一遭，浑身燥热又无处宣泄，忍得头疼。随着人潮走过两三条街，谢冲才终于如梦初醒反应过来，自己开到展厅地下停车场的车竟然被忘了。
他自嘲地笑笑，摇摇头，伸手招停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里，谢冲端坐在书桌前，翻出电脑里某个文件夹里的照片，一张接一张地点。那是淼淼走前忘了删除留在谢冲旧电脑里的，大部分是一些画稿的照片，也有一小部分是谢冲的生活照，看得出是在谢冲不曾留意的时候被偷拍下来的。有些从场景到画面都很模糊，构图也一团乱。
四年前，谢冲为了找一份旧资料图片才从家里的仓库翻出了这台旧的笔记本电脑，而也正是那天夜里，谢冲心里的那种鼓噪和后悔便再也没有退去。淼淼将这个文件夹一层又一层，藏在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一堆系统文件夹里。若不是谢冲寻资料时贪图省事用了图片查找。他想，他或许永远也无法窥探到这方来自于淼淼的秘而不宣的清澈的爱意。
谢冲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他抓着手机，埋头顿了顿，过了好久才终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拨出了一通号码。
他托着腮，讲手机放在耳边，听着安静空气里唯一的手机听筒里的“嘟...嘟...”，心脏却鼓噪着一点一点地，带着某种似乎过于庄重的氛围。
“咔。”电话终于接通。
还未等那边开口，谢冲便迫不及待：“喂，新宇。”声音里带着谁都听得出的轻颤，他顿了顿：“他，回来了。”
蒋新宇那头显然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你还没放下？”
蒋新宇显然不是状况外的人，他这个兄弟是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蒋新宇了解他的性格。
这些年来，谢冲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而那种变化却与普通人刚好相反，显得过份冷静了。
所以当谢冲这个电话打过来，蒋新宇才反应过来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七年了……蒋新宇在心里叹了口气，安静等着谢冲继续往下说。
“他...”谢冲喊出这一句却又突然停住了。他不知该怎么向蒋新宇描述，怎么提这个意料之外的展会，还有那副素描。
一切仿佛阳光灿烂的刚刚好，那些他原本已经尘封的，再也不愿提及的潮湿及后悔，就像突然被闹哄哄的太阳暴晒了一整天，正散发出来健康而温暖的新意。
“他，回来开了个画展，就在淮海路这边。他现在挺不错，很多人想要结交。丁旭，你晓得吧？咱们小时候大院里那个，设计公司做得挺好，一心想挖他没找着门路...”谢冲大约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笑了笑：“他现在应该过得挺好的，著名艺术家了，手...大约也治好了吧？挺好的...”
“冲儿...”蒋新宇有些迟疑，他似乎被这头谢冲的状态有些怔住了，声音里带着心疼，他顿了顿：“你还想他吗？”
“想吗？大概还是想的吧。”谢冲自嘲笑了笑：“...嗨，我也跟你说这个算怎么回事儿，矫情死了，傻不傻！”
“傻！你丫就是个傻逼你自己不知道吗？”蒋新宇语速终于轻快了起来，半开玩笑骂到：“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小子还是个情圣呢，在人前非死要面子，现在活该了吧！”
“嗯。是活该。”谢冲没这么乖过，连回怼的的力气都没有。
蒋新宇那边还没停：“矫情死你得了，怎么还好意思打电话给我。”
“是是是，我矫情。”谢冲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他哭笑不得捏着手机：“我是真傻逼才打给你这么个玩意儿。不说了，没心情。”说罢把电话挂了。
打出这个电话之前，谢冲也没想太多，他揉了揉脸，觉得跟蒋新宇这么一通后，心情竟然莫名舒坦了许多。
过了十几分钟，谢冲收到了蒋新宇的一条短信，上面只写了一条地址--“世纪华城A栋27层”。
谢冲盯着那行字看，只觉得胸口又开始闷了起来，他知道这串没有前因后果的地址究竟是什么。谢冲从不怀疑蒋新宇在这方面的能力，甚至如果不是因为顾忌他，谢冲想，蒋新宇大概连淼淼在国外时每一餐吃的是什么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谢冲一整晚都没有睡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乱七八糟全是他和淼淼从前相处时的片段闪回。要不是现在天色早已经黑透了，谢冲想，自己恐怕等不到第二天早上。
天刚亮，他便迫不及待起来，胡乱梳洗一通后，往世纪华城去了。
世纪华城是一幢写字楼，曾经也是谢冲公司承建楼盘之一的。当年的他刚开始跟父亲斗法，公司自然不如现在这般有实力和底气，很多事情，都由他这个老总亲力亲为忙前顾后地周旋。而为了拿下这个项目，他少不了一天两趟的光顾，凡事亲力亲为。
那时的他，稚嫩得像一只弱不禁风的雏鸟，曾经也曾那样无助和彷徨，而如今，他终于在行业里终于博得一席之地，看似光鲜亮丽，可这一瞬起，一切似乎又突然崩塌，落回到原点...
“...先生您好。”
谢冲跨步走进大楼，却被前台脆生生拦住了去路：“不好意思先生，外客来访请先到这里登记。”
“哦，抱歉。”谢冲这才回过神来，望了一眼电梯的方向。
“请问先生要拜访的是？”前台小妹点着鼠标，露着职业的微笑。
“27层。”谢冲有些心不在焉，一整夜的辗转反侧让他脑子里一片混沌。
“27...是要拜访尤大师吗？”前台小妹停手看了看他：“请问先生，有预约吗？”
谢冲有些放空，缓了缓才道：“啊，没有...”
“那就不好意思了先生，尤大师本周闭关，如果没有预约，是不见人的。”
“是么...”谢冲苦笑了下：“那我在这里等他可以吗。”
“好的，您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前台摊手指了指大厅一角的休息区，便接着去忙别的事了。
谢冲有些恍惚，在他心里，甚至有一瞬竟长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去面对七年后的淼淼。
谢冲谢过前台小妹后便转身寻了个沙发坐下。
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大厅里的人行色匆匆，都是从正门快步往电梯口方向走，没有人像他一样，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匆忙中，只是安静地端着一只纸杯喝水。
“欸，那人是谁呀？”
过了近一个小时，前台小妹终于从早高峰的慌乱中得以抽空出来，忙里偷闲地跟隔壁咖啡吧里的小姐姐扯两句闲天。
“不知道，刚上班就来了，一直坐在这儿，说是要等TJ的那位尤大师。”
“又是来求合作的？”
前台距离休闲区并不算远，而那二位大约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的意思。谢冲耳力不差，听得还算清楚。
“大概吧，坐了有快一小时了。”
“唉，尤大师今天该不是又不来了吧？”
“说不好，也有可能昨晚上就没回去过。”小妹顿了顿，似乎终于意识到谢冲在旁边似的，终于压了压声线，轻声道：“我昨晚下班走的时候都快九点半了，27楼的灯还亮着...”
淼淼...
谢冲忽然想到七年前的他似乎也这样，为了等自己，常常熬到半夜...
想到这，他心里忽然揪了一下。
他起身走到前台面前：“请问哪里方便，我想...抽支烟。”
“好的。吸烟区的话，您可以从右侧的门出去，再往右转有个天井，您到了那儿就能瞧见了。”
“谢谢。”谢冲掸了掸衬衣的袖口，颔首谢过后便走去了。
谢冲步伐很快，像为了逃离什么似的，长腿快步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他站在那儿，远远望着身那方透着天光的天井，那是楼与楼之间围起来的一处建筑空隙，被人在三周摆上了盆景和藤椅。
看上去，就仿佛从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偷出来的一片方外之地。
谢冲两指夹着细长的香烟，余烟袅袅在他眼前。
他不禁眯了眯眼，有些不够心情去理会自己此时的忐忑与慌乱。他似乎突然便自然地接受了一切——接受了淼淼忽然回国的消息，接受了蒋新宇一句话便戳穿了的他七年来最无处可避的秘密，也接受了自己的懦弱，接受了被人挡在门外求而不见，接受了他对这一切，根本无可奈何的事实...
谢冲的生活，就好似从八年前的那次遇见便彻底不一样了，仿佛原本无波的古井突然被突然投入了一粒石子，随着“噗通”一声，当石子渐渐沉底再也寻觅不到，波纹却依然一圈又一圈，从来未曾平息。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61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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