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逢》见明

40、高楼望月

　　高阁之外暖阳倾洒，花香流荡，高阁之内沉默静谧。

　　宫主静望对面神色凝重的两人。

　　最终还是王爷先恢复正常，他神情重新变的闲逸，侧首对宫主道：“阿澜，我们有事先行一步。”

　　明显的不欲多说。

　　宫主颔首，也并未多问，起身目送着两人带着一群侍人离开高阁。随着光阴的寸寸流逝，暖阳投进高阁的浮光已倾斜许多，将卓立的人影拉的很长。

　　*

　　金乌西斜之时，从锦屏山回转的马车穿过花海，缓缓停在飞雪山庄之前。

　　早已得信的管家站在庄门之外，他见连昭从马车上下来之后，面色有些焦急的迎上前去，道：“大小姐，前日你吩咐我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连昭闻言望他，略一沉吟，对着身边的子夜道：“不若你先回院。”

　　子夜淡声道：“好。”

　　连昭便又回身吩咐侍女：“你们送子夜姑娘回去，若我晚间未归，便早些服侍姑娘用饭，不得烦扰姑娘歇息。”等侍女齐齐应声之后，她才对着子夜执礼，然后和管家行进庄内，一路往大书房而去。

　　等到了书房，四下无人，连昭才转身对着管家道：“李叔，何事？”

　　管家急道：“大小姐，他们派人回老家，原来是想请族老过来，看这样子，恐是打算让族老主持家产继承之事。”女子外嫁，老爷无子，族中老人恐怕会偏帮二房。

　　“这么久没动静，却原来是想从这里入手。”连昭闻言眸中掠过一道冷意，她寒声道：“从你说他们派人回老家我就已料到，没想到还真是如此，只不过，也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命。”

　　她这番话已经再无丝毫血脉亲人之间的温情和顾忌。管家诧异抬头，望着连昭傲然而立的身影：“大小姐？”

　　连昭道：“李叔，风州城中有个地痞陈三，你派人暗中寻访，无论用什么方法，把他带来。”

　　管家闻言更是疑惑，“这是为何？”

　　“找到他，有些事情就一清二楚，我十六护卫的血债还等着偿还。”连昭说完之后，又敛眉思索，双眸中如覆冰霜。她顷刻后又道：“晚间等二房的人回来后，请二小姐过来见我。”

　　“是。”管家说完之后，又有些迟疑道：“大小姐，还有一事有些蹊跷…”

　　“嗯？”

　　管家上前几步压低声音的细禀。

　　屋外残阳如血，满园梨花也被晕染的一片绯红，许久之后，管家悄然退下，书房中只剩下素服少女，天光即将晦暗时有侍女进来燃起灯火，映照的她玉容冷漠。

　　*

　　暮色四合，浓墨缓缓爬上高远夜空，锦屏山上花灯齐燃，火树银花，一片流光溢彩。

　　晚间的宴会盛大而热烈，前来宾客俱都聚在一起，辉煌的灯火下丝竹歌舞，觥筹交错，人人都兴致高昂的把酒言欢。

　　等大宴落幕，宾客才一一而返。

　　就在连家二房的人回到飞雪山庄之后，一位侍女行到连霜院中，恭声道：“二小姐，大小姐有请。”

　　站在门前灯下的连霜还未来得及换下华服，她闻言不高兴的皱了皱眉，但是见侍女一副坚持的模样，甩了甩袖冷声道：“走吧。”

　　侍女带着她一路行进书房之中。而满室简雅古朴的书房之内，连昭正端坐书案之后看着什么。连霜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刺眼，微微不耐道：“这么晚了，阿姐寻我何事？”

　　听到声音，连昭抬起头来，她挥退侍女，目光落在清高的少女身上，没有回答却问出另一个问题，“你弟弟呢？”

　　连霜好似对这个弟弟也有些不满，皱眉道：“和人相约出去了。”

　　连昭目光微冷，神情也是冷冷淡淡。连霜看着她这番模样，声音变冷再次问道：“阿姐寻我何事？”

　　连昭静望着她，“我爹出事那晚，听说你曾去过观月亭，可曾看到过什么？”

　　她明明是矮身坐着，抬首而视，连霜却依然觉得她的目光带着居高临下之感。连霜冷笑了一声道：“阿姐最近私下盘查家中诸人，是在怀疑谁害了大伯不成？难道是怀疑我爹娘？以为他们为了争夺家产暗下毒手？若是如此阿姐也不该来问我，何况阿姐就没想过其他可能？”

　　连霜连声反问，连昭敏锐的注意到最后一句，她目光沉凝的看着连霜，道：“其他可能，何意？”

　　“柳文易。以前大伯本有意定为你的夫婿，却在大伯亡故后到我面前示好。昨日我路过你们谈话之地，他这是见你得王妃青睐，又重新对你献殷勤？”连霜目光不屑的说完。

　　连昭眸光更深，继续沉声问她，“到底何意。”

　　连霜顿了一下才道：“你不是问我可有看到什么？我曾看到柳文易独自一人从后山下来，往他住的方向去了。”

　　连昭霍然起身，“你为何现在才说？”

　　连霜被她突然的气势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才扶着胸口道：“从来没人问过我，更何况我是突然想起。我当天去的时候天还尚早，只看见他往他住的方向回返。我以为是同我一般在园中闲逛，但现在想来，那个方向他应该是从后山下来，更何况当时都说大伯是于后半夜去的。”

　　连昭听完，桃花眸似能淬冰一般，“可还曾看见其他什么？”

　　连霜摇头。

　　连昭漠然站了片刻，才扬声对书房外道：“送二小姐回去。”待华服少女冷着脸款款离去，连昭又唤来几名小厮，吩咐道：“请柳公子来书房。”

　　小厮领命而去，在夜色下的山庄里来回穿梭，不过片刻，就带着一副翩翩公子模样的书生回到书房。柳文易眼神温和的望着灯下的明艳少女，温声问道：“昭妹，何事寻我？”

　　连昭却如一块坚冰，不为他的温润所动，目光漠然的望着他，开门见山的说道：“你那晚曾去过后山。”

　　没有言明是哪一晚，但柳文易的脸色已经变了，她有此一问定然是已经确信无疑。

　　柳文易沉默半响，才敛去温和神情，没有情绪的道：“是。”

　　与此同时，离书房很远一处精致秀丽的院子里，一位侍女匆匆行进正房。她对着房中灯下正剪线刺绣的人道：“夫人，大小姐又把那个书生请去了。”

　　年轻的夫人已退去钗环，散下乌发，一身雪白的中衣。她侧坐美人榻上，螓首低垂，手中针线如飞花引蝶一般，白绢上便有图案栩栩如生的慢慢展现。她闻言唇边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道：“嗯，知道了。”

　　侍女又道：“夫人，已经很晚了，小婢服侍您歇下吧。”

　　“好。”夫人颔首，放下手中的绣棚针线，却不防侍女突然低叫一声，“哎呀，老爷送给夫人的这盆花，好像不行了。”

　　夫人侧首一望，门边梨木架上，青玉盆中的花枝低垂，绿叶有些枯萎，但也不难看出盛放时的美态。夫人对着侍女轻轻笑道：“扔了就是，做什么大惊小怪。”她说罢之后，目光移到一旁供奉的灵位之上。

　　明烛之下，白烟袅袅绕绕，黑沉的灵位上却空无一字。

　　*

　　夜半子时，晚间的寒意弥漫整个山庄。

　　连昭从书房行出，侯在门边的侍女就提灯上前。她身后书房中的灯火霎时一灭，园中就剩下几盏莹莹灯光。

　　连昭深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气进入肺腑，才将悲哀与怒意安抚几分。她淡淡道：“走吧。”

　　侍女应是，便提灯照路，她们穿过在灯盏中半隐半现的满园白梨，踏着若铺就一层大雪的满地花瓣，往连昭院中回返。

　　在快至院中经过一处高耸楼阁时，连昭却突然停下脚步，抬首望向高楼顶端。

　　夜空漆黑如墨，夜风寒凉刺骨。而高楼飞檐之上，一道纤长青影正悬空而坐，静望远方，衣发在风中猎猎飞舞。

　　连昭唤道：“子夜姑娘，你在上面做什么？”

　　飞檐上的人垂首，一侧的鸦发便随风倾下。明明隔的很远，连昭却依然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清澈如水。她听到对方声音清冷的道：“赏月，可要一起？”

　　连昭环首四顾，这才发现一弯弦月临空，淡淡清辉撒满整个人间。她微微一笑道：“谨遵卿命。”

　　她话音一落，飞檐上的人便如青鸟一般临风俯飞而下，青衣鸦发随风而动，在她身后翻飞扬起。

　　连昭望着她，脸侧感觉到呼呼的冷风袭来，随即她腰间一紧身体一轻，就被迎风而来的人带着掠往高楼。连昭大睁双眼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这样的感觉新奇又刺激。

　　须臾之后，飞檐上便坐了两道纤影，在无尽辽远的夜色中有些冷寂，又有些温暖。

　　这处高楼大概是飞雪山庄最高的楼阁，一眼望出去，空明的月光下，先是雪色的花海，再是微白的山道，再是影影绰绰的山林，再是空阔的远山风景。

　　望着这样高阔的月夜之景，连昭压抑多日的心神突然一清，她静静坐着，和身边的少女一起望月又望远山。

　　“你可准备好了？”少女清冷的声音在呼呼的风中有些飘忽。

　　“准备好了。”连昭轻声道。

　　月光无声的静静流淌，梨花簌簌的翩然落下，不知过了多久，高楼上的人影才消失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地图即将完结
大量对手戏进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