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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见背 ...

  •   田七的心突突地跳着,接过廿伍递过来的信却不敢打开。

      后一步走来的霜降心里也有种不好的预感,轻轻拍了拍田七的肩膀。

      “不要多想,不管什么事先看看。”

      田七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展开信纸。

      信纸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笔迹端正,言简意赅,一看就是请别人代的笔。

      “祖母见背——上元”

      霜降在看见字迹瞬间一愣,如蚂蚁啃噬般的酸疼就立马涌入了心里。对谁都那么好的婆婆,怎么说没就没了。

      田七瞬间红了眼眶。

      果然和心中难以接受的猜想一样。

      捏着信纸的手渐渐收紧,不受控地轻微抖动着。

      “啪嗒”

      一颗眼泪终于不再受控,坠落在轻薄的纸上,砸散了字迹,迅速晕染开一片墨渍。

      廿伍难受地看着田七。虽然平时总与她打闹,但碰到这种时刻,心中还是十分担忧她,却碍于嘴笨,不知如何开口。

      霜降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纸,拉过袖口轻轻为她擦了擦眼泪。

      “别哭了。我们回去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霜降的心里也十分难受,但同廿伍一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田七才好。

      “好好好,我去叫醒师傅,马上去准备。”

      呆呆地伫立在一边,干忍着晒也不敢动的廿伍总算找到了能干的事,立马跑开。

      霜降领着她进屋坐下。

      打算出门忙活的师傅见他们进来,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闭嘴转身,把最难的任务交给了霜降。

      “婆婆人这么好,说不定是去当了个闲散神仙呢?”

      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霜降只好学着话本子里的情节安慰。见田七眼泪流着流着,鼻涕也一并淌了下来,忙不迭地去拧了块巾帕帮忙擦拭。

      “霜……嗬……霜降哥哥,婆婆……嗬……身体不是挺好……嗬……的吗……嗬……怎么……嗬……怎么……”

      眼看平静了些的情绪又再次激动起来,刚擦好的霜降不得不洗净了帕子充擦。

      “谁都会有这么一遭。他们只是换了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再说了去了的人也不会愿意看见家人朋友这么伤心,不要再哭了,啊。”

      “我……嗬……我忍不住……嗬……婆婆……嗬……再也见不到了……哇……”

      怎么劝慰也没有效果,霜降只好静静地坐在她旁边听她絮絮叨叨的抽噎,时不时应一句,倾身擦一擦,等着师傅他们准备好,回去见婆婆的最后一面。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回煞的最后一天感到了东塔县。

      到达已是亥时。云师傅与廿伍轮流驾车,昼夜不停地赶了两日,又热又累,四人都面露憔悴。

      照顾搀扶着向上元家走去,还未走到门口,门口挂着的灯笼与白幡就已印入眼帘。

      门是开着的。

      田七先一步走了进去。趴跪在桌前的上元已经累得睡着,听见脚步声立马警觉得睁开眼转过身。

      “上元哥哥。”

      田七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打转。

      “田七啊,是你们来啦。我还以为是婆婆回来了呢。”

      眼泪仿佛都已经哭干,上元青黑的眼袋上肿着一对红色的眼眶,却流不出泪来。

      师徒三人走到时看见两人抱头痛哭的场景,只好站在门前拜了拜,等到哭声停息才进门,心情沉重地上了柱香。

      “上元,累了就去睡吧,我们帮你守着。”

      看着上元可怜的样子,云师傅不忍,出声劝道。

      “今天是回煞的最后一天,要是婆婆没见到我她不安心走的。”

      上元坚持,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婆婆的棺材周围。

      大家不忍留上元一人守夜,纷纷留了下来,打算陪他度过这最后一晚。

      “婆婆是怎么去的?”

      气氛沉闷,长时间没人交谈,廿伍转头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都在想什么似的呆坐着,忍不住打破沉默。

      大家都有这个疑惑,可是顾忌上元的心情没说出口。既然廿伍提起,四双眼睛都转到了上元身上,担忧地望着他。

      廿伍并不是第一个问话的,但说起伤心事,上元的心情依然像第一次说出口时一样,绞痛不已。这一遍遍的回答,就像是一把刀,一遍遍地将婆婆已经去了的事实深深地刻在心里,鲜血淋漓。

      上元红肿的眼眶颜色又加深了一圈,疼得睁不开眼,但还是稳定了情绪,回了话。

      “婆婆先是摔了一跤,伤也没养好就下了地。那天早晨起早,站得急了,结果就倒下了,再也没起来。”

      跪在一旁的田七一边听着一边抽泣。

      霜降看着这幅模样的上元同样难受不已,轻声道:“不要哭了,婆婆还在看着呢,看你这么难受,她也会不开心的。”

      “李婆为什么不好好养伤?”

      云师傅不解道。

      “为了田税的事。”

      上元用力吸了吸鼻子。

      “婆婆听说田税又涨了,想去找人问问。家里就剩15亩田,我也种不了多少,虽然边上的伯伯婶婶会来帮忙,但收成本就不多,要是再多交些家里更过不下去了。”

      田税。霜降心里十分难受。大武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此地步?

      廿伍没想那么多,看着睁不开眼的上元可怜兮兮地跪在灵堂前,开口道。

      “那你以后怎么办?”

      爹娘意外遇险,婆婆无奈离世,只剩上元一人守着这个家,可他也才十二的年纪,孤苦伶仃,以后要怎么办?

      上元摇了摇头。

      “近些天来了些远亲,可我都不认识,不想投靠他们。以后也许能接到些木匠活,应该能养活自己。”

      这话虽然说得毫不犹豫,仿佛在心里琢磨过了很多遍,但上元的脸上依旧露出了对未来的迷茫。其实他能学木匠都是婆婆去求来的,师傅早就在明里暗里让他孝敬些东西,只是都让他装傻充愣混过去了。现在,他可能连木匠都学不完了。

      看上元哥哥一双眼又开始泛红,田七转头乞求地看了云师傅一眼。

      “师傅。”

      刚想开口建议的霜降见田七开口,暂且放下了到嘴边的话。

      “能不能让上元哥哥和我们一起走?”

      上元怔了怔,没想到田七会有这个提议,他还没想到过这儿。

      云师傅琢磨一会儿,其实这个提议他在路上也想过。上元年纪也不小了,要是带上他不只多了张嘴,也是多了双手,不用担心养活不了。但是怕他不同意,云师傅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问一问,没想到田七与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便点了点头。

      “上元愿意就行。”

      霜降见田七问了自己想问的,云师傅也没有拒绝,便出声符合。

      “你亲一点的也就只有田七了,跟着我们走也算有个亲人。”

      “可是……我也不会唱戏,我只是个小木匠。”

      上元有些心动,却犹豫不决:婆婆走的时放不下的也就是自己和囡囡了,要是跟着云师傅走还能照顾囡囡,婆婆肯定也会高兴。可自己什么都不会,云师傅能收吗?

      “你要是愿意跟着,这不是问题。不会也能学。”

      见上元是担心这个,云师傅立马解释,霜降也点了点头。

      顾虑被打消,上元忙不迭答应。

      “愿意的。”

      出殡时,各路的亲戚都差不多感到,上元捧着瓦盆又在前方。

      整个白事都是由亲友邻居帮忙,加上家中剩余的钱财拼凑出来的。虽然简陋,该有的部分也都没省略,请不起一队乐师,至少请了一个唢呐与一个锣。

      跟在队伍里的云师傅看着唢呐师傅的背影莫名觉得熟悉。

      “师傅,那人看着像教我吹笙的赵师傅。”

      廿伍凑近悄悄耳语了一句。

      “是他吧。”

      “可他不是在戏班里吗?今天没戏来帮忙?”

      虽然奇怪,可这明显不是好奇的时候,云师傅只好暂时放下这一茬。

      等到尘埃落定,亲友近邻也都各自散去,云师傅一行人暂时居住在上元家中。

      “前两日你们给婆婆唱了几天戏,近几天就别唱了。看样子你们也没心情,每日练练就行。到下个地点再开场。我去找找短工,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别乱跑。”

      一大早,云师傅就集齐了人训话,做了接下来的打算。

      “师傅我也去。”

      “我也去。我也去。”

      见廿伍应和,几个小孩也纷纷不甘落下。

      “行了行了,就廿伍去。你们这么小能干得了什么。霜降你看好弟弟妹妹。”

      云师傅无奈地挥了挥手,带着廿伍出了门。

      “哥,那我们干什么?”

      既然云师傅把他们交给霜降看管,上元闲不住,立马寻求霜降的意见。

      “田七跟我学戏,你就自己找点事情干?”

      “我能跟着学吗?”

      “可以啊。但是学戏一定要吃得了苦。”

      上元不住点头。

      “我能吃苦的,原本学木匠时划了手我也不曾哭过。”

      “那好,唱戏字清为重,我先教你正五音,清四呼,明四声,辨阴阳……”

      这头的三人正在屋里专心致志地一教一学。那边的两人也在烈日下背着一袋袋货物挥汗成雨地劳动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收工的时刻,云师傅与廿伍两人一身汗,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般。接过工头递过来的五钱七分银,这是两人一天的辛劳。

      银子虽轻,在劳累了一天的手中却是沉甸甸的。

      夕阳下的微风依旧带着一丝炽热,但吹过满是汗水的皮肤,还是带来了一片难得的清凉。

      伴着风走在回家路上,迎面出现了一位旧友。

      “赵兄?”

      匆忙背着包袱赶路的赵富贵听见前方的呼喊,眯眼望去,认清人后快走了几步到跟前。

      “云兄,近来可好?”

      “还行。这是要去哪儿?”

      “哦,去临县找找活干。”

      “怎么了?戏班不去了吗?”

      “唉,一言难尽。若你有兴趣,等我回来你们还未走,再与你细说。”

      “我们大概还要在东塔待十天。”

      “那赶得上,不与你说我要走了,等我回了去找你。”

      “回见。”

      打完招呼,赵师傅又急匆匆地上了路。

      “师傅,赵师傅是出事了吗?怎么戏班活就这么不干了。”

      云师傅摇了摇头。

      “等他回来自然就知道了。”

      过了三四天,晚饭刚过,一群人正坐在院子里乘凉。

      “砰砰砰”

      “云兄,开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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