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扇》烛烛光

5、初识上元

　　今天的馄饨摊不再是婆婆一人，还有个小男孩再一旁忙上忙下。

　　“田七，那个小男孩你认识吗？”

　　廿伍走在两人后头，指了指摊里的孩子。

　　“那是上元哥哥，婆婆的孙子。”

　　田七扬起了笑脸。

　　“他对我很好，给我做了好几个小弹弓，我才能打鸟吃。”

　　“难怪，我还想着你怎么这么灵活，能徒手捉鸟呢。”

　　“我把弹弓藏马厩了，等会我们去拿好吗？”

　　“先吃晚饭，吃完再去。”

　　洗完碗的婆婆倚在锅边休息，有孙子在帮忙，她可以轻松很多。等到霜降三人走进，她终于看清了来人。

　　“囡囡来啦，诶哟，快来快来，婆婆给你装馄饨。”

　　“婆婆。”

　　听见婆婆的召唤，田七立马撒开了腿跑去。

　　“不要跑不要跑，饿坏了是不是？师傅他们对你好不好？”

　　“我不饿。师傅他们对我很好。”

　　没有在意田七不饿的回答，婆婆依旧给她装了满满的一大碗馄饨。

　　“婆婆好。”

　　放下碗，霜降与廿伍正好到，先与婆婆问了声好。

　　“你俩还没田七一小姑娘跑得快。”

　　心情甚好的婆婆忍不住向他们开起了玩笑。

　　“田七一大早留开始念叨想婆婆，自然跑得快。”

　　廿伍贯会讨老人开心，惹得婆婆脸上的褶子又多了几层。

　　“我也不知道你们的胃口多大，廿伍你给你和弟弟自己盛，不要客气啊。”

　　“好的婆婆，那你坐下歇会儿吧。”

　　“囡囡？”

　　送完托盘里的馄饨，收拾完桌子，端着空碗的上元站在远处盯了田七半晌，才从熟悉的动作与奶奶的态度中认出这是之前的小泥猴。

　　“上元哥哥，是我啊。”

　　看着上元惊讶的眼神，田七乐开了花。

　　“婆婆昨天说你被收养了，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你不等你爹娘了？”

　　田七的笑容减了一半。

　　“等啊，等到师傅他们启程。要是还不来，我就跟着走了。”不过我想他们是不回来了。

　　后面一句话田七没有说出口，明白是一回事，开口是另一回事。没发生之前，田七实在不愿意说出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上元踌躇地跺了跺脚，小心翼翼地换了个问题。

　　“你师傅是谁啊？他好不好？”

　　摇摇头放下不开心地事，田七咧着嘴指了指廿伍与霜降。

　　“师傅没来，这是我的两个新哥哥，他们都很好。”

　　“哥哥？”

　　上元连忙跑去把手中的空碗放了下来。今天吃惊的事情太多了，要是一不小心打碎了碗奶奶又要心疼好久。

　　手里没了负担，上元跑到霜降坐的凳子旁左右走了两步。

　　“真是个男孩儿啊？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你还小，怎么看得准人。”

　　孙子总在人面前晃，嘴还没个遮拦，婆婆连忙把他拉了过来。

　　“这孩子就是性子直，说话也不过脑子，霜降你别气。”

　　廿伍看了眼满口食物还没来得及吞咽的霜降，开口道：“没事儿，他都习惯了，他不生气。”

　　“我开始也认错了，霜降哥哥一点也没怪我，他不会生气的，婆婆。”

　　好不容易咽完，霜降也开口道：“没事没事，认错的人多了，不认错才奇怪呢。”

　　“就是嘛！姑娘都没他好看，肯定要认错！”

　　摊上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上元也不用急着去忙，跑回霜降身边坐下问话。

　　“你几岁了？”

　　“十一。”

　　“啊？我十岁，你怎么看着比我还小啊！”

　　霜降看了上元一眼，选择继续吃馄饨，没有回话，天生的东西要怎么解释。

　　上元看霜降不回答也不知放弃，换个话题继续问道：

　　“我婆婆说你们是戏班子，那你师傅教你唱戏吗？你是唱男的还是女的啊？是不是以后也要教囡囡唱戏？”

　　“我师傅不会唱，就我会唱，什么都唱。囡囡她以后和我学。”

　　“啊？”

　　上元再次被惊。

　　“那你肯定唱得很好。你真厉害！”

　　猛地被夸，霜降不由脸了红，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

　　“哪里，霜降哥哥就是很厉害，唱得可好了。”

　　田七的夸奖更激起了上元的好奇心，睁大了眼瞪着霜降。

　　“我想听你唱戏，你能唱吗？”

　　一旁吃饭的廿伍立马制止了上元的“请求”，冲他摇了摇头。

　　“不行，他今天唱了一天了，再唱嗓子都要坏了。大后天我们在朱木匠家边上唱，你可以去听，今天不行。”

　　“什么？我正好在朱师傅家做学徒呢！今天刚好回家帮奶奶，错过了！”

　　田七虽然知道上元再做木匠学徒，却不知道在哪儿。听了这话也是一喜，那以后开工时就可以在空闲时间找他玩了。

　　“这么巧？”

　　廿伍大口吃完了碗里的所有食物，放下了碗擦了擦嘴。

　　“我吃完了，那你大后天来找我们吧。师傅也该回来了，我们先走了。”

　　“这么快啊。”

　　上元好像还没和霜降说够话，遗憾地握了握他的手。

　　“我一定去找你们。”

　　“婆婆，钱放桌上了，我还要给师傅装一碗带回去。”

　　“你装。钱就别给了。你们东走西走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还是把钱拿回去吧，不要客气了。”

　　“我们年轻力壮的，到哪儿都有钱赚，不会过不好，您就别推脱了。”

　　廿伍一边挽住了婆婆的手不让她走到桌子边，一边盛了碗要带回给师傅的馄饨。

　　趁着婆婆不注意，田七立马将攥在手中的铜钱轻轻放入了小钱箱内，跟着盛完馄饨的哥哥快步走回了家。

　　刚回家不久，做完一天工的师傅也疲惫地进了门。

　　“师傅，是不是很累啊？”

　　趁着廿伍去给端馄饨，霜降与田七一人一边捏着云师傅的肩膀，贴心地问道。

　　“好孩子。你们一捏师傅就不累了。”

　　两个孩子虽然心里知道这是假话，手里的动作却是更起劲了。

　　“师傅，你在哪儿找的活？”

　　廿伍将热好的馄饨放在云师傅面前的桌子上，坐下支着头问道。

　　“在船坞边上卸货，计工受值，今天给了我两钱银子，挺好的。今天戏班子怎么样？”

　　“也还行，有七十六文钱。”

　　“我给田七二十五文。”

　　霜降一边揉着肩，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在廿伍的话后接了一句。

　　虽明白师傅一定不会责罚自己，霜降的内心依旧有几分忐忑。

　　云师傅清楚霜降性格，从没有乱花费，既然他给了田七这些钱，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嗯，你自己有数，别乱用就行。”

　　霜降与田七都松了口气。

　　“不会，田七都偷偷给婆婆了。”

　　还以为是给她买东西的钱，没想到给了婆婆，云师傅感到意外，转身看了看田七，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很孝顺，婆婆没有白疼你。”

　　田七稀奇地露出了小女儿的姿态。不好意思的转了转头发。

　　“师傅，等我会学会唱戏后能不能每天存点钱？我想存下来给婆婆，每年给一次。”

　　“当然可以，你和霜降商量就是，戏班子的钱都由他管。”

　　云师傅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谢师傅！”

　　没想到云师傅这么爽快地就同意了，田七开心的不得了，“嘭嘭嘭”地就在云师傅背上敲了起来。

　　“疼疼疼，你这小丫头片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这哪儿是个丫头。今天看着比霜降还蛮。”

　　“哈哈哈，师傅那我轻点儿。”

　　“轻点儿好。”

　　大半个月的日子一晃眼就将过去。不唱戏的日子里，霜降就教田七戏曲的各种基本功，云师傅依旧做着短工补贴家用，廿伍就四处去找会八音的师傅，学唱戏时会用到的各种乐器。巧合的是，学笙的师傅刚好是来的那天在馄饨摊遇见的好心客人，在县里的戏班演奏。

　　匆匆忙忙的，分别的日子很快来到。

　　爹娘始终没有来，所幸有了新家，田七不再放不下。唯一不舍的，就是婆婆与上元。

　　“婆婆，我要和师傅走了。”

　　“怎么这么的就要走了？也不早说！东西还放在家里呢，快快快，和我去拿。”

　　婆婆虽然心里着急，行动却不由自主的迟缓，光是走到摊外就够田七走一个来回的了。

　　“不用了婆婆。”

　　就是怕婆婆会给她塞东西，田七才决定临别时才来告别。

　　“我什么都够用，师傅都给我买了。”

　　“那不行，快和我回家去拿。”

　　“来不及了婆婆，马上就要走了，师傅他们外村口等我了。”

　　婆婆不得已停下了脚步，昨晚廿伍他们说快走了，她以为还有几天呢，没想到就隔了一个晚上。

　　“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就怕你操心，我才让师傅和哥哥不要说的。”

　　“你这娃儿！就是太懂事了！说走就走了！这该怎么办？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

　　看着心急责怪的老人，田七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

　　“婆婆，东西我都收在心里了。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要不是你给我吃食，没等到师傅来我就饿死了。我永远忘不了你。你是我亲婆婆。”

　　婆婆伸手慢慢拍了拍她的背，叹了口气。

　　“这么乖的囡囡，换谁都愿意照顾。今天走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回来的。”

　　闷在肚子前的声音慢慢哽咽。

　　“师傅说一年一定回来一次，不回来的日子我就写信，让上元哥哥念给你听。”

　　“好，可千万别忘了回来看看我这糟老太。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家里都是男娃娃，师傅也是男的，有事千万别憋着，有人给你撑腰。”

　　“嗯！”

　　田七从婆婆的怀中钻了出来，随手用袖子擦了擦脸。

　　“婆婆，那我走了，以后回来看你。”

　　婆婆用手轻轻抹过田七的眼角，擦去袖子未抹净的眼泪。

　　“去吧。一路平安。”

　　鼻子再次一酸，田七立马头也不回地转过身跑开，怕再看婆婆一眼，眼泪就忍不住了。

　　“婆婆，我一定会想你的！”

　　婆婆战在原地看着囡囡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中，用力眨了眨布满皱纹，早已苍老的眼睛。不知这一别，到底还能不能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