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拿云经》雨落天上

2、风行宝船

　　海上青萍洲。

　　“小泱子这次也采了不少灵菇灵笋啊。”老莫笑眯眯的在码头等着冼泱。

　　他身后泊着一只暗灰褐色、头尖体长的大船。大船长约十丈、宽约三丈，船头有一斜帆，中部有一横帆，船身深深刻满符咒，明明错综复杂，一眼看去却像水面泛起的波纹。

　　正因为这些水波似的符咒，这么大的一艘船，不需要桨，一个炼气期修士就能将这艘大船驶得飞快。

　　老莫不算老，看面目大概四十出头五十不到，已经谢了顶，光头锃亮，白白胖胖，像个白发馒头。

　　他是青萍派外门弟子，却总裹着锦袍，从不见穿鸦青的外门弟子常服。看他除了在码头收购，就是扬帆远去，冼泱总疑惑他拿什么时间修行。

　　“伯伯点点数。” 汗都来不及擦，冼泱先解下背上的大竹筐。竹筐是她用青萍洲特有的紫竹编的，有她两个大，上面还罩着一块大黑粗棉布，用来保持山货的新鲜。

　　大黑布铺在地上，灵菇灵笋码放在上边，整整齐齐。细细长长如同手指的是灵苦笋，肥肥胖胖比小豆芽胳膊还粗的是灵甜笋，洁白光滑的是灵草菇，菇面黧黑，而头顶裂开六星纹的是灵香菇，四个品种码成四堆，一目了然。

　　冼泱跟小豆芽一样细瘦，小脸丁点儿，眼睛又大又清澈，很是抢眼。她身上的麻布裾裙样式老莫从未见过，原来应该是白底红绣，现在黄灰绿黑各色掺杂。白色最不耐脏，有点眼力劲的人出远门都不穿，小豆芽估计是从哪个山旮旯或者小乡村里跑出来的，老莫腹中暗忖。

　　“灵草菇十斤三贝，灵香菇十斤五贝，灵苦笋三十斤三贝，灵甜笋四十五斤九贝，一共二十一贝。”老莫快人快语，一拿一掂，已经算出价格，当即掏出装灵贝的袋子。‘贝’指下品灵贝，几贝就是几枚下品灵贝。在岛上呆了半月，小豆芽已经弄清楚了灵贝就是这里的货币。

　　她二话不说把灵菇灵笋往回捡。

　　“唉唉唉，小泱子这是干啥呢？我的公平秤可是四品俢器。秤头都给你算得足足的，绝没有短斤少两。而且次的坏的我也给你算了秤头，你不会亏。”老莫急了，这么多山货，他一倒手能赚不少。

　　“伯伯只给我下品价。我这有足三成上品和六成多中品，下品一成不到。何况我的山货可新鲜，我都仔细检查过了，没有一个坏的。” 竭力展着细细的胳膊，小豆芽挡在山货堆前，老母鸡护幼仔一样。她没骗人，无论灵笋还是灵菇，都底足洁白，干干净净，连一个小虫子都挑不出来。虽然山货分成四大堆，仔细看其实每种山货又分为三小堆，可不是分作上品、中品、下品三类？

　　“好好，我们按三倍价格，六十贝，怎么样。”不知是因为太热还是小心思被识破，老莫光光的大额头渗出汗珠，他眼光老辣，早看出这批货品相不差，和小豆芽说的也差不大多。

　　“门派收购都不止这个价呢。”小豆芽仍然母鸡样张着手，却悄悄的退后一步，将距离拉开些，再比划一个‘一’一个‘六’，“一百六十”。

　　“加不了那么多。”老莫煞有其事的摇头，暗地思忖上了，这批货品相确实好，搁他手里卖到二百下品灵贝以上都不成问题。只是面前的小豆芽看不透，她咬的价格怎么这么接近自己的心理底价？难道有谁在后边指点？

　　小豆芽上岛一月，老莫已经跟她收购过两批山货。十三四岁的小村姑初来乍到，没有见识又没啥修为，对老莫来说还不是五指捏田螺——一捏一个准？

　　想到什么，老莫忽然眉头一皱。比起这批，前两次他从小豆芽那收到的山货不但数量少得多，品相也差得多。按说同一批货下品居多也属正常，但既然采自青萍洲，他印象中历来收购的灵笋上中下品比例大概在一成、三成、四成，灵菇容易采坏，这个比例则在一成、二成、七成左右。小豆芽第一次卖的山货数量太少也就不提，第二次卖的山货数量和这次差不多，上品和中品只是凤毛麟角。之前是以为小豆芽没啥能耐采不到好货，也乐得都含糊成下品把这事抹了过去。没想到这次小豆芽已经把其中门道弄得清清楚楚。

　　这次下品居然只占约莫一成……老莫看看地上的大黑布再看看小豆芽，脑筋转得飞快，本来就小的眼睛眯得几乎都看不到了。

　　“我采了好多天了，想买套新衣服，买双新鞋子。”被老莫直直盯着，小豆芽有点脸红。她身上这套麻布裾裙从上岛穿到现在。头上一顶草帽，脚上一双草鞋，都是她自己在青萍洲上采草搓绳，再用这些草绳编织的。左手中指套个朴素的青戒，就是全身上下唯一的首饰。金钗之年的小豆芽打扮成这样，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见老莫没有搭腔，小豆芽继续把山货往竹筐里收，“要不我去问问秦叔叔？”

　　啧，小豆芽看着眼神干干净净，谁知道暗地里跟秦东也搭上线了。

　　青萍洲地处西海深处，外门弟子都不会御剑，交通往来非常不便。前往最近的镇上集市也要好久，外门弟子中还是老莫最先做上了买卖。他收购价格好歹比门派好上一些，买不起风行修船的外门弟子们也就乖乖认了。

　　前不久，另一个外门弟子秦东咬咬牙，也买了一只风行修船做起买卖，一下子就抢了老莫的好多生意。秦东老实，你要跟他打听，他连外边卖什么价都告诉你，许多外门弟子这才恍然，这么多年或被门派或被老莫都克扣不少。又因他木讷，不擅吆喝，还有好多外门弟子根本不知道他也做上了买卖生意。

　　小豆芽倒是摸得清门路，老莫咂咂嘴，“七十好了，已经给你多加了十贝。”

　　小豆芽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忽然鼻尖擦到什么，定睛一看，眼前多出一个压得扁扁的符箓折纸。

　　仔细看清楚了，原来是一只纸折鹤。纸鹤巴掌大，似乎只用了一张符纸折成，看不出黏贴痕迹，却头颈身翅尾俱全，十分生动，上边用朱砂绘满符文，蚯蚓爬行一样纤细婉转。

　　老莫两指捏着着纸鹤尾巴，横向掰开两只翅膀，一只展翅飞翔的纸鹤栩栩如生出现在小豆芽面前。

　　小豆芽眼睛一亮。她认得这东西，是可以骑乘的符鹤，内门弟子罗晋就乘的这个。

　　只是眼前这个符纸陈旧，起了毛边不说，明显的撕裂就有好几处，边角也处处折损。翅膀上还有明显折痕，哪怕老莫暗地里用尾指撑着，一边翅膀还是能看出耷拉模样。

　　老莫笑得愈发和气，“要不我用这个跟你换一百批这样的货？这个可是飞行法器，平日里没几十上石都买不下来。要不是我骑不上，我都不会让给你。”他还只是炼气五重境，只能使用宝器中最低阶的俢器，而且筑基以后才有可能御器飞行，对他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老莫的绿豆小眼满是得意，小豆芽看到符鹤的反应可瞒不过他。

　　迟疑了一下，小豆芽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去。“我还没开窍，更谈不上筑基。伯伯还是给我一百六十贝吧。”

　　本来志得意满的老莫忽然噎住，手上一颤。这个符鹤已经破损不堪了，别说风大一点就折，就是能不能飞都两说，也就是骗骗小豆芽的玩意，偏偏这小豆芽还不上当。

　　“哎呀，小泱子你天资聪颖、根骨灵慧，开窍筑基都是早晚的事，筑基以后骑上这个就可以到处去转转了啊。青萍洲四面全是水，老呆在岛上多单调啊。”老莫苦口婆心，肥肥的掌心托着纸鹤递到了小豆芽鼻子底下。

　　“我要买新衣服、新鞋子，再买个新帽子，要买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这的蚊子多，要买蚊帐……”小豆芽掰着手指数，老莫听得脑仁的青筋直跳，有点悔不当初。

　　小豆芽不是修士，只能用凡间的东西。本来凡间的东西根本不值几个钱。小豆芽之前向他打听，他漫天要价，每样张口就要几贝，把小豆芽唬得一愣一愣。

　　果然，小豆芽数了一会，又开始收拾东西，“我还是找秦叔好了”。

　　那哪行呢？谁还有这个土包子小豆芽一样好糊弄呢？

　　小豆芽手脚麻利，灵香菇都收了回去。
　　“四十批山货换个符鹤！”
　　灵草菇收了回去。
　　“三十批山货换个符鹤”
　　灵苦笋收了回去。
　　“二十批山货换个符鹤！”
　　灵甜笋收了回去。
　　“十批山货换个符鹤！”
　　小豆芽背起大竹筐，盖上大黑布，转身就走。
　　“五批山货换个符鹤！”
　　……
　　“好啦好啦，就这批山货跟你换啦！”
　　眼看小豆芽头也不回，老莫都要放弃了。

　　“成交。”小豆芽转过身，手脚伶俐的又把大竹筐解了下来，眉开眼笑。

　　老莫一噎，有种挖坑把自己埋了的错觉。不过符鹤抵一枚中贝也好，不然也只能当废品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