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夜半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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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内，镇国大将军府。
天青色蝉翼纱帐里，一两鬓斑白的老妇人正熟睡着，两弯淡淡峨眉紧缩在一起，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泠泠琴声从远处传来，似是哀怨，似是哭泣，又似是玉殒香消一缕残恨，引得闻者亦悲悯。一股淡淡的玉兰香和着琴声传来，那香气如此熟悉，令老夫人不由心头一滞。
“母亲”，一道清婉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老夫人回身看去，只见一女子白衣素缟席地抚琴，皎洁的月光照在她凄婉柔美的面庞上，“母亲，我已有一月的身孕了。”
老夫人似是极惊疑，喃喃唤道：“心梦。”
“母亲，心梦求您，求您救救心梦腹中您的孙儿吧。”女子抬起婆娑泪眼望着老夫人，一双温柔似水的眼中浸满绝望的哀求。
老夫人还未及答言，那女子的足边忽燃起火焰，不过霎时便四处蔓延开来，飞扬的艳红如朵朵盛开的火莲将女子裹挟其中。白衣在肆掠的火舌中纷飞沉浮，女子痛苦至极，两行清泪顺着她绝美的脸滴落，“母亲”她唤道，似是期盼，又似是最后的诉求。似是哀怨，又似是此生残恨。
艳艳火光贪婪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那纯正的火红像是杜鹃啼出的血痕，也像是忘川的彼岸，引人走到未知的尽头。
朦胧中老夫人听见幼儿的啼声，抬头一看，那火海里竟有一个未满一岁的婴儿不停挣扎翻滚着，那啼声如此撕心裂肺，仿佛片片细针刺进她的心里。她仿佛听见那婴儿在喊，“祖母，祖母救我。”
“不—不。”老夫人在梦里大喊着，可不论她如何喊叫，火势依旧汹涌狂暴，她眼睁睁看着她们在火中挣扎、翻滚。
“不，不要。”帐中人急促慌乱地道。前来查看的嬷嬷立即拨开纱帐一角，一面给老夫人顺着气，一面将她唤醒。
睁开眼，看到熟悉的窗幔纱帐，以及云洛担忧的面容，老夫人才意识到适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云洛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温水，淡淡天青色汝窑瓷盏在老夫人手中把玩着，带着贵妇独有的优雅。云洛见老夫人一手把玩杯盏，眼却瞧着那同色云锦纱帐，试探地问道：“老夫人适才可是梦靥？”
老夫人轻轻嗯了一声，盯着纱帐出了半日神，忽然转头对云洛嬷嬷道：“心梦走了快十五年了吧。”
云洛不料老夫人会提起先夫人，怔了片刻方才感叹道：“是啊，先夫人走了也快十五年了。”
“若心梦腹中的孩子在世，现在相必都已快十五了吧。”老夫人对云洛道，“渊儿十五的时候都已与心梦定亲了。若那孩子还在，估计也要开始相看人家了。”
“可不么。”云洛一面替老夫人掖着被角，一面道，“老爷和先夫人的孩子必是极聪明伶俐的，老夫人看人这般挑剔，定会早早为他打算的。”
老夫人靠在枕上微微一笑，随即又似是想到了什么，阖目道：“心梦早已葬身火海，现在想这些也无用了。”
云洛知老夫人是想到了子嗣，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道：“其实将军尚在壮年，若老夫人想要孙儿，亦不是不可能啊。”
“呵。”老夫人轻笑一声，“这么多年了，渊儿若肯纳妾生子，又岂会耽搁到今日？说到底，不过是不愿罢了。”
云洛嬷嬷垂首无言，室内一时只余床畔烛盏燃烧的声音。良久，才听得老夫人道：“云洛，你说渊儿他可曾恨我？”
“这怎会。”云洛嬷嬷不由道，“将军是老夫人的亲子，怎会怨恨老夫人？再说先夫人的死乃是意外，与老夫人又有何干系？”
“意外？”老夫人重复道，“我沈家的别院若是能无故起火，二十多个护卫救不出一个弱女子，那这沈府前镇国大将军府的金匾也该让人了。”
“奴婢的意思是此次人祸乃是意外，谁也不曾料想她会这般对先夫人下手。”云洛答道。
“她倒真是个聪明的女人，除去了柳心梦，地位就稳固了，不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么。”沈老夫人缓缓道，眼中一片冰冷，“我虽不喜柳家的形式做派，但我沈家的将军夫人，还轮不到外人来处置。敢在我面前耍这些阴私手段，迟早有一天，她会明白什么叫枉费心机。”
“老夫人所言极是，这世间到底有没有十八层地狱，奴婢不知，但这因果报应奴婢却是信的。一个人种了什么样的因，就会得什么样的果。”云洛嬷嬷道。
“因果报应。”沈老夫人咀嚼着这四字，忽又凄凉一笑，“我沈家又是种了什么样的因，才会一连两任家主都倒在情此一字上，致使膝下血脉如此单薄。渊儿忘不了心梦，就像当年我忘不了他一样。明知再娶再嫁是对家族最有利的选择，可偏偏我和渊儿都做不到。情这个东西，当真是这世间的穿肠毒药呐。”老夫人喃喃叹道。
天渐渐开始泛白，晨曦透过云层投射在大地上，洒下点点金色暖阳。青垣山上，庄重的钟声透过层层墨绿松涛涤荡过山林，沈锦月坐在窗前聆听着鸿胪寺的晨钟，看窗外早起的鸟儿成群在碧蓝天空中飞翔，只觉世界如此静谧安宁。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万物自得其乐，相辅相成，才造就这样一幅静美的画卷。她不由有些羡慕起僧侣看似辛苦，实则质朴纯净的生活。难怪现代有些名校毕业的大学生会选择出家，也许这样不涉世事的生活才是最纯粹快乐的吧，沈锦月如是想到。
“小姐，这个发髻您觉得可还好？”身旁的小丫鬟问道。
沈锦月收回目光，瞧了瞧镜中的自己，一袭淡青色衣裙，头上几支银簪挽着凌虚髻，颇有几分淡泊出世的飘逸之感。于是满意地朝桑儿点了点头，扶着她的手起身往殿前来。
昨日是黄昏才到青垣山，天色已晚也来未及细赏寺中景致。沈锦月此时一面慢慢地走，一面欣赏着寺中布局风景。
鸿胪寺虽建在玉女峰峰顶，陈设布局却透着几分江南的典雅幽静。门廊屋宇、飞檐铜铃皆是沉静的黛色，显出洗尽铅华的优雅沉淀来。
殿外墙根处一溜水缸，种着亭亭荷花。此时虽是初春，荷花还未盛开。缸中荷叶田田，翠意浮动，倒也别有一番韵味。沈锦月从后边的客房绕至大雄宝殿前，一股细腻清幽的香气袭来，殿前的六角香炉中静静焚着檀香，烟气在半空盘旋飘散开来。
沈锦月迈步进了大雄宝殿，在佛前上了香，便退了出来，继续在寺中赏玩。顺着回廊一路往南，眼前出现一个放生池，池中碧水潋滟，几尾红鲤在莲叶中穿梭嬉戏。一座弯月古朴石桥将池水分成两半，桥上一玄衣男子正扶栏看鱼。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夜半惊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