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月儿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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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垂，秋阳斜而细长。一片绯红霞光，将万物染得缤纷绚丽，犹如金色羽缎华贵而不失雍容。潇潇青竹亦被晚霞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随着琅琅琴声在风中摇曳。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窕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七弦若银丝，弦动声声似绘月光皎洁，似描佳人窈窕，又似诉相思之苦，隐隐还夹杂一丝怅然。一阙曲，一炷沉香，仿佛要弹到天明。
云幽落在竹林小径上，一片刚落地的竹叶微微向上一翻，旋即又无声落下。
“我不是说过，我抚琴之时，任何人不得打扰。云幽，你忘了？”一道沉静的男声从林中传来。
云幽后背一凉，朝林中跪下道：“云幽不敢，只今日云幽在城中偶遇一女子，那女子容貌酷似先夫人。”
“女子”，云幽还未说完，林中便传来冷冷二字。琴声未歇，语中却暗含警告之意。他最厌属下给他送女子，这女子长得像他逝去的夫人，更是犯了他的忌讳。他的发妻，不容许任何人玷辱。
“将军，那女子的容貌不仅酷似先夫人，更有几分像您。”云幽意味深长地道。
“那又如何？云幽，你跟随我多年，竟”，语到一半，琴声忽戛然而止，“云幽，你，你的意思是”，沉稳的声音竟有几分无法掩饰的惊疑期盼。
云幽继续道：“那女子手腕上还有一对月澄暖玉制成的玉镯，她说是母亲的遗物。”
一声杂乱琴响，七根上好冰丝琴弦齐齐断开，手指被琴弦划破，涓涓鲜血向外渗去。而沈渊此时却无心去管心爱的冰弦琴，亦无心去理会手上的伤口。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沈渊站在云幽身前问道，云幽甚至不知他是何时从竹林深处出来的。
“此乃云幽亲眼所见。”云幽半跪答道，“为求慎重，云幽还悄悄尾随那女子到了她的住处，结果见到了夫人当年的贴身侍婢青苓。而后云幽又打听了那女子的生辰年月和姓名，细算年月，她必是将军的女儿。”
沈渊颤抖道：“她，她叫什么名字？”
“小姐名唤沈锦月，锦缎的锦，日月星辰的月。”云幽答道。
“锦月，锦月。”沈渊喃喃念道，“温柔似织锦，皎洁如皓月，这是我们当年的戏语。阿柔，我对不起你。”两行清泪无声从沈渊的面颊留下。
云幽一时亦有些怅然，十五年，夫人离开整整十五年了。作为将军的随身隐卫，他自比谁都知道这十五年里将军有多么悔恨自责。
“那阿柔她”可还活着？
云幽说月儿告诉他那玉镯是她母亲的遗物，遗物，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也许呢，也许是他适才听错了，又或许这只是云幽一时口误。
“将军。”云幽看向沈渊，眼底似有隐忧，“夫人已经仙逝了。”
“我知道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碎，这四字似如山重，耗尽了他所有气力。沈渊缓缓闭上了双眼，几滴泪顺着脸颊落入足下的泥土里，晕开了一点湿润的朦胧。
云幽看着眼前的男子，竿竿青竹衬得一身白衣的他如此孤寂萧索，周身的悲伤是那样的浓烈。不管他在战场上如何骁勇，如何运筹帷幄。但此刻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片刻后，沈渊开口道：“她在哪里？带我去找她。”
云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将军，您说谁？”
“我的女儿，她在哪？带我去找她。”沈渊道。
云幽连忙说了沈锦月的住处。沈渊足尖在青竹上轻轻一点，凭借着良好的轻功消失在暮色里。云幽也赶紧借力，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尾随沈渊而去。
沈家在清州城西，而沈渊的庄子又在清州城郊。饶是沈渊与云幽两人的轻功再好，这一来一回，再加上先前云幽打探回禀的时间，等二人到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一弯琥珀月牙挂在墨色天幕上，散着柔和清澈的月光。夜间的院落是安宁的，盏盏小灯发出微黄柔和的光晕，与天上的月牙儿交相辉映，像是人间的圆月。
沈渊和云幽两人从沈家的大门上翻过去，踏着围墙一路向沈锦月所在的小院走去。沈锦月在家中排行第四，又是妾室所生的女儿，自然没有多高的地位，住的院落也偏僻。不过好在沈家并不大，沈渊与云幽不过片刻便来到小院的外墙上。
看着院中的布置，沈渊心中一沉，他的女儿竟住在这样简陋偏僻的地方。正欲靠近些，忽听得“吱呀”一声，屋内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将窗子推开支了起来。
窗前小几上的铜灯照出她纤弱窈窕的身影，许是长在江南的缘故，她的眉眼间蕴着江南山水的灵气诗韵，亦有些熟悉的温婉恬静。这孩子，像极了她的母亲，沈渊如是想到。
“将军，这便是小姐。”云幽在沈渊身侧道。
“我知道。”沈渊看着灯前执笔习字的少女道。
知道？云幽有些惊讶，可旋即又明白过来。将军是小姐的父亲，虽然素未谋面，可毕竟骨血相连。小姐的眼眉样貌与夫人和将军自是十分相像。如今一见，怎会不认得？
沈渊看着窗前小小的人儿，心底柔软如一股涓涓细流，辨不明是亲近还是疼爱，只想离她更近一点。
可看她专注执笔的样子，却又怕惊扰了她，轻轻一跃，落在院中的玉兰树上，透过玉兰繁茂的枝丫注视着她的身影。
“月儿，喝口水吧。”一青衣妇人端来一碗水，左手还提着两个口袋，沈渊认出来这是阿柔的贴身侍婢青苓。
“姨娘，这两个口袋里装的是什么？”沈锦月好奇地问道。
“这个呀，一袋是荞麦，一袋是晒干的菊花。”青苓答道，“月儿你身子弱，现下又已经入秋了，马上就是冬日了。一到秋天，你夜里总是睡不安稳。这两样东西最是安眠，姨娘打算用这个给你做一个小枕头。”
身子弱？沈渊细看沈锦月的气色，面色较之常人来说有些苍白，身形也是消瘦纤弱。
阿柔有身孕时，正值那场变故，别庄起火，她虽从火海中逃生，但想必也受了极大的惊吓。而后想来也是颠沛流离，一路辗转从益州到了清州。
这样的情况，月儿能出生便已是极幸运不易的了。沈渊感叹道，可感叹归感叹，见沈锦月如此瘦弱，沈渊还是心疼不已。若是一出生便养在他身边，他必会一直用上等的药材和食物为她调养着。可出生在这里，只怕是连调养都是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月儿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