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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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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崇安五年末,天相异变,日月合朔,万物皆昏迷于天相,民心惶惶道永无天日。食日自五年十二月卯时至三日午前复满,浑天监曰“永夜”——【南国史】
天地晦暗,该是阳光大作的时辰,家家户户却都掌灯以视物,南国百姓纷纷跪在窗前,按照浑天监颁布的指令,为日食异象以及刚刚诞生的公主祈福。南国王宫内烛光更盛,唯独宁安殿内暗淡几分,年轻的帝王令退宫中下人后在王后床头坐下,望向敞开的窗子喃喃道:“今日无风。”生产过后尚未完全恢复的王后躺在锦被之中,虽满脸疲惫却依旧难掩眉眼之中勃然英气,“有风你许是就得关窗了吧,还有这满殿的烛火,你一来熄了一半,我穆怀瑾一生耿直,追求无非二物,便是你与光明,你本不必灭灯。”帝王回头定定看住王后,冷然道:“你倒底气十足,我不过担心烛光太盛,晃了孩子。”空气一阵沉闷,二人对视良久,王后终是苦笑别开视线:“我只道是有了孩子你便不会如此待我,不曾想犯下如此大错……王后沉默半晌,抬头望向窗外,“战书已下,傅潇然怕是已经带军赶往边境了吧,是我负了你与他,负了这得之不易的太平盛世。”帝王嘴角也噙上一丝苦笑转而看着在小床中安然睡着的孩子,“我们三人之间,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负’字能够了结的了,要说负了的,也就是这孩子与这天下了吧。”看着孩子帝王有些出神,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似是要把脑中杂念摇去,复又开口:“这孩子在日月合朔之际出生,就取名‘倾夜’罢,我即日出征,只望死在潇然剑下,怕是不会再回,能给这孩子的也就这一个名字了。我会命人在京城动乱前送你们出宫,还望你照顾好孩子。”说罢起身离去,快到殿门之际,王后轻声问道:“你恨我么?”帝王停下脚步,“我只恨当年年少无知救下你。”顿了顿,留下四字,“好自为之”,便拂袖离去。
宁安殿内恢复死寂,穆怀瑾怔怔望着床顶,大滴泪珠从眼眶涌出再顺着脸颊流下,无声无息融入锦被之中。一人从房梁跳下,落地轻巧身手矫健,此人一身紫衣,面若冰霜,眉眼间却隐有不忍之意。紫衣少女从怀中掏出一方紫帕径自向穆怀瑾走去,走到床沿便跪坐下来缓缓为穆怀瑾擦去脸颊上残留的泪水。穆怀瑾闭上双眼,问道:“紫凌,我是不是错了。”紫凌收回手,跪坐一边:“在紫凌心中,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穆怀瑾浅浅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我怕是真要永远失去他了。”犹如叹息。沉寂片刻,紫凌小声说道:“紫凌会永远陪着小姐。”窗外忽的起风,紫凌的话被风吹散,不知是否被人听清。
穆怀瑾躺在床中沉吟良久,忽然像决定了什么一般,向紫凌伸出手,“扶我起来,我要更衣。”紫凌惊道:“小姐生产不足一日,怎可轻易下床!”穆怀瑾强撑着坐起,面色惨然:“凌儿,自幼时那事发生起你便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爱了傲之那么些年,你看到了,因一时气盛让傲之与傅潇然苦苦纠缠了那么些年,你也知道。我本以为我坚持、不择手段,最后就能和傲之一直在一起,我以为他总会灰心,总会意识到我的好,就算到最后他还是无法爱上我,起码我能是与他相伴到老看遍山河之人。可现在,我逼到他宁愿死在傅潇然剑下,逼到他放弃自己最爱的江山百姓……紫凌,我累了,纠缠了那么些年,我累了,到如今,我也不知先前做的那些到底是对是错,但不管怎样,我爱傲之,我已不再想得到什么,我只希望,他能平安。”
天色依旧晦暗,南国帝王南傲之在议政厅与众大臣商议明日出征一事,南国上下为天相祈祷,无人发现南国王后穆怀瑾的马车从王宫北门疾驰而出直奔傅国边疆。翌日,有人禀报王后不在殿内一事,帝王只是不耐,挥了挥手:“走了也好。”
马车从皇宫驶出,行驶了三天三夜终到了傅国边疆大军扎营处。紫凌隔着车帘道:“小姐,到了,已经不能再前了。”马车内响起一阵咳嗽,“扶我下车”,穆怀瑾声音异常虚弱。“可小姐在路上感染伤寒,是万万不能再受凉了”,明知劝了无用,紫凌还是不死心的提醒了一遍。“咳咳,无事,我这身子大概是没机会回南国了,能撑到解决事情之际也就够了。”紫凌眼圈红了片刻,缓缓吸了几口气,进车扶下穆怀瑾,面色如常道:“小姐莫要胡说,等事情解决我带小姐回府。”穆怀瑾下车一阵晕眩,摇了摇头以保持清醒,微微笑道:“是要回府,到时带倾夜一同回去让母亲看看,已经许久没见过母亲了。”紫凌扶着不住咳嗽的穆怀瑾至看守处,亮出南国王后的令符,对拦下她们的士兵道:“南国王后穆怀瑾求见,劳烦带我们去见你们大王,就说有要事相告。”看守诧异:“两国即将开战,王后就不怕送死?”穆怀瑾止住咳嗽淡然一笑:“一人死换万人安,又有何妨。”看守眼中隐有赞叹之意:“大王身处军队后方,待我为南国王后寻一将领带路,要见大王,恐得搜身,到时还请王后莫怪。”穆怀瑾微微颔首:“有劳。”
几经周折到傅王帐外,紫凌被侍卫拦下,穆怀瑾示意其安心在帐外等待便只身进入帐中。
傅潇然帐内只他一人,坐在桌后昂首淡淡看向穆怀瑾,“你来做甚。”穆怀瑾低声咳嗽在火盆边坐定,终于感觉身上有了些温度,长出了口气:“来与你做一个了结。”
足足有半日之久,帐内毫无动静。紫凌候在帐外,表面淡定,其实煎熬如万蚁蚀心,正准备趁侍卫不备硬闯进去,便看见帐门已开,穆、傅两人相继而出。傅潇然神色如常,只是看向远处南军压境掀起的片片尘雾,眼中蓦然多了几分了然解脱的复杂情绪。穆怀瑾咳嗽更甚,眉眼之间,英气无存只剩颓疲,缓缓向紫凌伸手,“此事已了,残念已消,我们回去罢。”还未等得及紫凌伸手去扶,穆怀瑾便再也撑不住昏厥倒下。
三日后,王后穆怀瑾被帝王迫害致死的秘闻蔓延帝都,穆府反,帝都失陷,城内百姓盛传南傅两国交战死伤无数,南傲之元气大伤难以夺回王位。怎料第四日,南国大军与傅国军一同回朝,一举镇压叛军。穆严秋心知大势已去,趁乱在王宫燃起大火,自焚于王座之上。帝都安定后,南国帝王南傲之昭告天下,战事已歇,穆严秋其妻妾及儿女按律连坐处以流刑三千里,王后穆怀瑾因病薨,公主南倾夜殒逝于宫内大火,举国哀悼。
翌年,南傅并国改称永宁国,南傲之、傅潇然共同执政,赈济八方流民,立誓永不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