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啮上帝之羊》老丧

32、惊诧(六)

　　“怨恨神族，怨恨你们所谓神族轻易地将我们当做猪猡杀死，怨恨德莉娅，怨恨Lust，怨恨那个无辜的人，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被杀死……怨恨……Eros，你。”
　　“你，和他们是一样的，而我，不一样啊！不一样啊！”
　　“但是，我怨恨得更多的是……”
　　“我自己。”
　　吴锌盘着脚，眼泪豆大地滴下来。用手背擦着，频频擦着。
　　“我无能为力……都是我，害死了他……”
　　Eros有点惊讶地看着他，然后微微一笑。思想中，人形的Eros微微一笑。
　　「原来，缘由是那件事啊。他，就是这样一个孩子……」
　　他决定帮他解开心结。
　　“吴锌，不就是死了一个人而已吗？”
　　“——！”
　　吴锌怒视着他，“又不是你这种没身体的怪物！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
　　虽然有了准备，Eros还是感到了意料之外的刺痛。
　　Eros想不到他还会有这样的情绪。
　　“吴锌。不用再自责了。他没有死。”
　　“？”吴锌带着泪迹看着Eros。
　　“他没有死。”
　　“你说什么？他没死？我可是亲眼看见他被割掉喉咙，倒在那里的。”
　　“我说，他没有死。我们神族不是可以否定现实吗？当时，那个小修女就否定了那个乞丐死亡的事实，所以伤口就不见了，人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神族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的否定吗？”
　　“你不是看见了吗，德莉娅可以让被破坏的建筑物还原，当然，人也一样。”
　　“可是！这一样吗？不一样吧！建筑物是没生命的，人是有生命的，怎么可能把人头砍了，再接上去还能活？”
　　“一样喔。在我们眼里。”Eros抱着臂，“先问你一个问题，凭空创造费事呢，还是破坏一个现有的事物再重组费事呢？”
　　“嗯……这个，是前者吧。”
　　“没错，就是前者。所以，一般神族改变现实不能够做到「创造现实」，比如你叫我变个水桶出来是不可能的，你让我变成水桶就差不多。水桶是通过采集材料，能量消耗，加工才能制造出来的，神族不能凭空制造。神族还不能直接参与改变现实的行动中，只能通过神器，你，通过我。但是，否定现实，却是轻而易举。”
　　“比如，我用神器把一棵树斩了，之后我可以后悔，我可以否定现在的现实，让它恢复原来的模样，但首先原本有这么一棵树。”
　　“我可以杀人，又让他变成活生生的模样。前提是他本来是个活人。这跟凡人的科学是两个极端，凡人要做到点什么，提供能量，消耗能量才能做到。而神族可以还原原来的现实，过程中不需要提供额外的能量，比如造一个桶的劳力，热能。”
　　Eros说了一大堆让吴锌云里雾里，才说了一句关键的，“所以，我肯定他没有死亡。”
　　“真的？他没死？”
　　“真的喔。”
　　“yeah！”吴锌整个人弹跳起来，“我就应该知道……太好了，我没有害死他……”
　　Eros静静把因为没有死人欢天喜地的吴锌，印入眼里。
　　“但是——她当时要是想杀死那个人也是可以的喔。”
　　吴锌举起地双手僵住，“诶？”
　　“她不是要和你示范吗？示范的话，她只要否定「伤口」的现实就可以了，没必要把死亡整个否定过来。”
　　“就是说……”
　　“伤口没了，人还是死的喔。”
　　“混蛋！”吴锌揪住手镯，“你们这些人，到底把人命当什么了？！”
　　“诶呀诶呀，还是那么不冷静。”手镯闭着眼摇摇头。
　　“你就不能理性一点，放下偏见，仔细分析一下对方，分析一下小修女当时会怎么做吗？”
　　吴锌松了手，“分析……”
　　“没错，分析。”
　　吴锌脑海闪过了几张德莉娅的画面，虽然不是很了解她，但总觉得她不会是嗜杀的人。要是那样，她有好几次机会干掉他了，何必跟吴锌磨叽？
　　加上Eros的描述。
　　“「她是教廷的乖宝宝」。”吴锌下意识说出了Eros当时对德莉娅的评价。
　　“bingo！她不会轻易杀人的，更何况是用来「示范」，她想杀人早就杀死你十次了，哪会因为那一点小插曲徒增杀业？”
　　“她……否定了死亡？”
　　“没错。”
　　吴锌再次跳起来。
　　下着大雨。
　　十几台警车把小巷都塞满了，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不得了的命案。
　　几副担架把里面的人抬出来。
　　警察叔叔在给一个披了衣服的女高中生做笔录。
　　“她就这么走过，他们全死了！……真的不是我坐的……”
　　“小姐，你说的这个细节不可能成为呈堂证供。”
　　“真的！她就这么经过……呜呜……”
　　“另外一说，他们都没有死。”
　　“真不是我……诶？”
　　“他们只是出血量大了一点。”警察合上笔记，认真说。
　　“啊啊啊！天杀的，我的俊脸……”一个男子掀开白布，抓着自己的脸道。
　　女高中生吓得跳开。
　　警察脸上挂着冷汗，摆摆手，“都说了，没死人，没死人。”
　　紧接着，又有几个躺着的混混「诈尸」了。
　　“啊啊啊！你的脸好丑啊！”
　　“你的才是！吓到我了！”
　　“先生，请不要乱动，您的失血比较严重。”
　　“怪不得，我还晕乎……”
　　女高中生惊奇地看着一众。
　　“关于那个神秘女人的细节警方还需要你的详细描述，可以吗？”
　　“诶？”
　　“这个案件出现了不可解释的地方——”警察挠挠头，“他们的伤口愈合了。”
　　女高中生瞳孔一缩。
　　“这么大的血量，说愈合就愈合了，不过……也不是说伤好了，而是留下较明显的疤痕。”
　　“而且，疤痕有着表意，案件可能涉及到宗教仇杀更复杂的事件中去了……总之，请小姐先到局里一趟吧。”
　　……车上。“那个，叔叔，可以给我看看他们脸上写着什么吗？”
　　“当然。不过不到局里吗？你的心情平复下来了吗？会受到刺激喔。”
　　“可以！我没事的。”
　　“那好吧。”警察从驾驶丢了一包照片给女高中生。
　　她慌忙拆开，混混脸上的伤痕一看就知道是字母。
　　P-U-N-I-S。
　　“那个。虽然我的英语不好，大概你说的那个女子想写的是「PUNISH(罚)」吧，然而人数不够，只好写五个字母了。”
　　女高中生回忆起，她是怎么被混混污辱，黑衣女孩走过来，血溅当场……以及墙上血红的「h」，现在应该被雨水冲洗干净了吧……
　　警察挠挠头，“她怎么会突然走过来就杀死你的伙伴，真是没有逻辑呢。对了，她在伤人之前到底你们做了什么，或者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看见了。”警察耿直地回过头。
　　“我……”女高中生想说什么，低下了头。
　　“是个率真的人呢。”Eros点点头，评价道。“估计当时连你为什么生气她都想不到，有点莫名其妙呢。”
　　“是啊……”吴锌摸摸头，也红了脸，“难道说，应该是我跟她说声抱歉才对吗？”
　　“那倒也不用。”
　　“总之，我还是觉得，这个世界没有想象中的这么险恶，还是好人多啊。就像我遇到的第一个神族，也并没有视人命如草芥，人神是和谐的，世界多么美好啊。”
　　“不……这倒不能套在世界上，世界没有这么和谐美好。”
　　停止交谈，两人沉默了一下。
　　吴锌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个，Eros。”
　　“嗯？”
　　“果然，是我错怪了你呢。刚才对你说的重话，对不起……”
　　“啊。这个啊，不必了，我不放在心上。”
　　“是真的吗？！”
　　“嗯。”
　　“那太好了。”
　　Eros想不到吴锌这么快就放弃了。
　　所谓和别人说的不放在心上，其实是对自己说的。
　　「人类总在犯错之后才想到怎样在事后弥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冲动之前，在说错话之前，在伤害别人之前，先好好想想，这样做会不会伤害到别人呢？做不到吧，这就是凡人……」
　　虽然知道客套无益，Eros还是多愿意听多一点。
　　「不过。他说的对。我也只是一个怪物而已。从我选择成为一副神器开始，我还有资格吗？有资格生气吗？」
　　“真是老了软弱了。”
　　一个大型计算机。
　　紫色闪着两点光亮的U盘插在USB上。
　　一只纤手按在键盘向下键，屏幕的数据飞快地流动着。
　　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女子坐在电脑前，金色眼睛里倒映绿色的「1」和「0」。
　　一个技术员模样的人员在旁边拿着咖啡，献媚道:“请喝咖啡，国防长。”
　　女孩眼睛慢慢下移，看了看自己胸前别着的一个证明。
　　***
　　“小荤，吃饭嘛，不吃饭可长不大喔。”吴锌一副笑脸地蹲在小荤面前，手里拿着饭碗和汤匙。
　　小荤却看看他，把身体挪到一边。
　　吴锌也不恼，换过位子又蹲在小荤面前。
　　“小荤，吃吧～吃吧～”
　　小荤还是瞅着他，又挪过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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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锌笑眯眯的，脸上挂着一丝冷汗。
　　“走开爸爸，爸爸挡着我看电视了。”
　　“小荤，光看电视不吃饭可不好喔，看电视又看不饱肚子。”
　　这时，吴锌的「小电视」像斑马线一样跳动，还有频率地闪屏。发出的声音也像一个橡皮擦在摩擦喉咙，光是这样的场景倒是烘托了气氛。
　　“爸爸是不是该换个电视了，这样对小荤瞪大视力不好耶。”
　　“是嘛？”吴锌回头看到，“……是的。但是，小荤答应爸爸吃了饭爸爸才换喔。”
　　“不吃。”
　　“吃个饭换个电视这么划算的交易，都不做？平时爸爸是怎么教你的。”吴锌放下碗筷一本正经地说。
　　“爸爸没有教过小荤任何东西。”小荤平静地说。
　　“呃……”吴锌完全变成黑白，「这种挫败感是怎么回事……」
　　“而且，我又怎么能分辨大人们说的话的真假呢？为了让小孩子乖乖呆在家里，说什么不出去玩回来就杀猪吃，结果还不是骗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