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三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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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方才喧嚣起来，被露天的夜风一吹，在室内脸都有些闷红了真伊呼出了一口长气——此时她双手插在衣兜里，于这街头巷尾最为烟火热闹平实之处，穿过人来人往，略微地感到了一丝这人间的快活与自由。
她当然是装醉，这一点斑肯定也看出来了。所以当她径直走进一家她平素熟谙的烧烤屋，斑虽然挑了挑眉，但内心其实并不惊讶。及至双方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以后，斑才沉声问道:
"说说看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为丈夫，他是有权力过问这件事情的——虽说他们并没有实质的夫妻关系。可是斑是个某种程度上很坦诚的人，既然他在意了，并且耿耿于怀，他就要问。
"没怎么回事，"真伊耸了耸肩:"您都把他调走了。"
"他"是指的那个少年人。斑此刻有些奇怪，因为她得知这个事情好像不痛不痒——反应还没有他手下另一个少年人，哲也——貌似两人是朋友，来得剧烈。
"他们二人可能是从小一块儿打架，打出感情了。"真伊随手端起烧烤屋奉送的茶水，呷了一口，满不在乎地这样说。
忽略掉她话中戏谑的指涉，斑的脑子飞快过了一下她那天所说的，"我没同他打过"——一副并不相熟的样子，于是他出声质疑道:
"怎么，你不是调皮捣蛋得很吗，同龄人中竟没有和他交手切磋过，既然你认识他。"
"打赢了他作甚用，还能把他当马骑吗？"
真伊是不改倨傲的，他有些放心下来，觉得她天性可能不太容易被感情之事冲昏头脑。
"差点忘了说，那个少年，"他接着道:"他临走之前非常的兴奋，毫无伤感之意。"
这话其实是有些不怀好意的。
"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云隐那边我们也就随便打打，他们的军部已有偃旗息鼓之意，底下的人也斗志全无，他这一去，说不定战事很快就结束了，他回来还可以晋升上忍——相当于是捡了个漏。您待他可真好。"
"晋升了上忍，"他沉声道:"更不可能待在你身边。"
他完全误解了，真伊托着腮想，他以为我把那个少年划为自己人，以那样的口气在跟他说话。
"你应该看清楚一点，"斑接着自己的说服:"在他自以为的前途面前，你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他会对我说这种是个人都知道的大白话。她心中奇道。
"当然，"她呼出一口气:"是这个道理了。他要是这都不去，那才是脑子有问题好吗，他的家人也会觉得他不孝，不能光耀门楣，还有逃兵役之嫌，他后半生就毁了。"
"你倒是挺会为他考虑的。"斑冷笑道。
"我只是想睡他。"真伊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看上去这个话题可以终结了，之前是因为双方不在一个频道上。
脑海中各种乱码，斑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半晌，出口的幸而不是"为什么"——即，为何你想睡他，而是"怎么样":
"那你竟然没能得逞？"
真伊闻言皱了皱眉，像是想起来心情不大好:"别提了，他很害怕。"
斑简直觉得荒诞，从来没听说一个男人会怕这种事，于是脱口而出:"哦，他怕什么？"
她笑了笑:"肯定不是怕我。"
斑这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忍俊不禁，他松了一口气:
"其实，换了其他男人也一样。你不必指望会有什么不同。男人，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事业前程为重。"他循循善诱道。
她挑了挑眉，用指尖玩弄着杯里的茶水:"知道，知道。"
斑觉得她敷衍，他差点想要讲出他堂妹那个前车之鉴了，以及那首古老的东方诗歌里，警世一般的那么一句: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他突然发现他跟她谈这些不合适。他自己也是个男人。
"您知道我怎么看吗？"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她终是先前多喝了两杯，虽然没醉，较之平时多了谈兴:"实际上，那些认为事业较之爱情更为靠得住的人，其实没什么毛病，挺好的。但是，为什么就不能走得更远一些呢。换句话说，难道你的事业和理想就不会背叛你了吗？答案是完全会。这当中，我们唯一可以确信的，是那句谚语——'永远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可是我眼下要怀疑，这个'篮子'，和另一句谚语所言'竹篮打水一场空'是同一个篮子。"她的语气是辛辣讽刺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抓住什么才能得到安全呢。"她颇为倔强地仰了仰头，轻启双唇:"一旦你想明白，没有任何事情是靠得住的——就凭这，你从此彻底安全了。"
真是一种天真而又绝望的刻毒。斑心里想，他平静了一会儿，道:
"你的家里人过问过你吗？"
她摇了摇头，嘲讽道:"您不是见过我父亲吗？他一看就一副卖女求荣的样子。"
这太遗憾了。斑想。她注定很难信任何人。
"只是，"她接着道:"何以他会觉得我可以卖个好价格呢？仅就世俗成功而言，他早已一败涂地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照理说，作为他的女儿，我更是一钱不值了。"她说到后来笑着摇了摇头。斑觉得她真漂亮，是曾经难以想象会有女人具备的美。
他还想出声询问更多，有关她小时候的事，那些有的没的、总体来说是小事，重点是，他所不知道的，也遗憾无力干涉的过往。
她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马上出声道:
"好了好了，您问的，我都如实回答了——谁都说我是个老实孩子。可是我眼下饿了，我等了半天，您还没点菜。"
斑这才想起来，她方才在家宴上，并没有怎么吃东西，而是光顾着装醉怼人了。在这样一种尊卑有序，长幼有别的文化里，她肯定要听候他来点菜，否则在礼节上就是一种僭越了。这还真是一种呼应——她思想上离经叛道，倒还真是如她自己所说，是个"老实孩子"。
很快，烧好的和牛、秋刀鱼等，就陆续被摆上了桌，她提起筷子，蹙着眉，看他就是不动。斑嗤笑了一声，动手夹了一筷子生鱿鱼片给她。她这才陆续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为何你会觉得自己一钱不值呢？"斑趁着她埋头吃东西把头发别到她的耳后:"你父亲会这样想，起码是因为他觉得你是卖得起价格的'珍宝'"。
"他觉得我很漂亮。"她如实坦白地说:"不卖个好价钱可惜了。可是这就是他没有活明白之处了。漂亮，并不是硬通货，权和钱才是，尤其是权力。"
要一个美丽的少女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残酷了。斑心里难免喟叹，他静静地注视了她良久，开口道:
"那你究竟是所为何来。"他此刻甚至有些意指"来到这个世上"了。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有才华的人。就算是最有才华，可是还是有同样有才华的人，如果他们恰好瓜分完了一切，那么后来者也只有望洋兴叹。更何况，我还远不属于最有才华的一列。所以不为什么，我和其他少年人没什么不同。"
斑有些搞清楚了她的逻辑，他轻笑了一声:
"可你凭什么觉得，你的才华，在男人眼中，比得过你的美貌。"
她闻言一滞，缓缓放下了筷子，抬起头来，似乎他这一句在她——即便是头脑清晰，也一时有些难以理解。
"我的意思是，"他补充解释道:"美貌也是一种捷径，它当然不是你所说的硬通货权力本身，但它是一种手段。我方才说，男人们无一例外更在意自己手中的硬通货，而美色确实是属于高度可替代的。可是值得你一试的男人，并不是类似于那种孬种，"说到那个少年他很轻蔑:"而是客观上可以为你提供好处，主观上也愿意为你提供好处的人。"
她好似被这番说辞给震了一下，同时，她脑海极速运转，仿佛有那么一个词，可以概括他的意思。
"您是说，"半晌，她想起那个词，不可思议道:
"权色交易？"
这特么就有点幽默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三章(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