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宵》繁星宸

6、碧霑

　　无星亦无月。城南一处高楼，两人对坐，摇曳烛光映出两剪影，清清冷冷。

　　“宁儿可是有话和我说？”

　　“没有。”

　　“那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辰宁看着射影茫然的表情，感到口拙，一时无措。

　　“宁儿可是想问我为何还是带你来喝酒？”骆射影了然一笑，“宁儿的病已是大好，看面色和刚才的步伐便知。宁儿如今的武功修为更胜当初，这几十里路竟已不在话下。梅花酿性凉，是养生之品，可去灼热之气，平和肌理脏器，不过兑水之后，功效大减。这玉沧楼所藏酒中有一种更胜梅花酿，且藏酒之人也定愿宁儿品尝。”

　　“碧霑,取名自南疆神话里酒神所酿的玉液琼浆。”

　　一杯酒已斟满，辰宁幽幽看了一眼，举杯道：“这气味似茶香之清淡，又如酒香之馥郁，的确特别。”嗅了嗅，便放下杯盏，眸光中一丝忧伤闪过，缓缓启唇道：

　　“可是我不善饮酒也不懂酒，哥哥应是知道的。”

　　“即便昏睡了两年，那清清浅浅的味道我也记得，是落梅坞的味道，是哥哥喜欢的味道，却不是我喜欢的。我连兑没兑水都分不清，怎么配得上这杯酒，怎么敢见这藏酒之人。”无奈得摇摇头，迎着眼前人惊诧的目光，决然道：

　　“我已不是以前的宁儿了，哥哥。有些事我已经忘记了。我不想再被过往所缚。即便……”眼前人怔怔望着辰宁，眼光灼灼，伤痛，疼惜，惊异，恨……多少情感揉在一起，刺着辰宁的心，一呼一吸竟有些凝涩。

　　“……是辜负也罢。成全我吧，哥哥。”

　　双膝实实砸在了地上，辰宁的声音狠狠捶在了他的心里。

　　不是不想，可是这世如何也是避不了的，何况在今日……

　　“成全？”骆射影冷讽道，瞥了一眼地上决然的人，双眉紧皱。

　　“那谁来成全骆家？谁来成全我？”玉瓷杯落，碎了一地。烛火骤灭，清俊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

　　原来平和，温暖还是这么脆弱……原来我还是不会作假……原来还是没人来成全我。

　　“骆辰宁，你若都忘了，便要想起来。你的命是骆家的。若你要活，就要为骆家活；死，也要为骆家死。”

　　“为何？骆辰宁算个什么，值得哥哥你如此，值得骆家如此！”辰宁眼中一丝狠厉闪过。

　　“看来，你的确是忘了。”说着，眸光一闪，从衣袖里抽出一把银色软鞭。

　　“两年前，梅玖死在此鞭下，这便是我跟皇族作对落的下场，骆家因此也受打压。而你也在那时病了，记不得人了，皇上下旨让你去燕云山休养，实则是以此要挟骆萧两家。你以为你能活着，凭的是运气么？若不是骆家族人，你如何有今日！”

　　“倘若我令骆家蒙羞，便不配做骆家人。何不驱逐我！”

　　“你想一走了之？你这身武功，尚不及我，何处可逃？！如何抵挡杀手和死士！莫不是笑话！”他嗤道。

　　“哥哥，你怎能不信自己的妹妹呢？！”辰宁灿然笑道，上身前扑，衣袖卷起地上碎玉瓷，只见一阵劲风从袖口窜出，玉瓷片便直直射向骆射影面门。几丝银光乍亮，骆射影轻拂衣袖，银鞭便狠狠刷在窗棂上，玉瓷片已化成粉末。

　　“宁儿，我今日定是要让你见到他的！无须再抵抗，你是如何也伤不了我的。”骆射影蹙眉怒道。

　　辰宁漠然地看着，忽而抬手解下发髻，拈起一截鬓旁长发，手一顿，刺破夜风的力量呼啸而来。骆射影心一沉，借力后倾，催发内力，右手猛地一扬，银鞭便拽住了那股力量。

　　“这是……琴弦！”

　　“是玑心的弦！”辰宁轻笑道。

　　“骆辰宁！你竟毁了娘的遗物！”

　　“我想娘不会怪罪的！”辰宁调笑着，颇有些得意地看着他的怒态，又缓缓道，“哥哥，你输了。”

　　“死丫头，你何时下的醉玲珑？”骆射影扯着嘴角弱弱道。

　　“玉瓷杯上我抹了些，可巧你就把那醉玲珑挥得满屋都是，还动气，用了内力，不然不会这么快的。”

　　她走近射影，垂手扯过银鞭，“这鞭子就叫‘月潜’了。”说罢，人已跨出窗，沿檐而去。骆射影一怔，莫不可闻地笑着叹了口气。

　　“你拿那瓷杯粉末去复命吧。”

　　“是。” 如骤风一般，形如鬼魅的身影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