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翠横山下翠横县（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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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不是一个人。
确切来说，是一只硕鼠。
狸花猫抻了抻身子，道：“跟着我。”
她极轻盈地跃上屋顶，在高低错落间飞掠。叶不知紧缀在毛婶身后，随她出了城。将要入夏，正是刈麦的时节。狸花猫在田地里一处隐蔽的土洞前立住，毛茸茸的爪子探入其中一掏，掏出一只圆咕隆咚的硕鼠来。
那硕鼠闭着眼，惬意地吱吱出声。毛婶在他柔软鼓胀的肚皮上拨了拨，十五两只小小的前爪摸索着握住她锐利的指锋，又吱吱两声。
直到毛婶眯着眼喵了一声，迟钝的硕鼠才猛然睁开眼，引吭高吱，后腿一蹬，吓背过了气。
叶不知无奈道：“别戏弄他了。”
毛婶舔舔爪子，道：“你再装死就不用醒了。”
十五果真悠悠转醒，虚弱道：“毛……婶……”
毛婶偏头看叶不知：“你找这怂包干嘛？”
叶不知对豆眼含泪的硕鼠道：“十五，今日实在需得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一猫一鼠同时看着他。
叶不知：“我想知道你族中是否有三日前盘桓在翠横秦家的，那日又是否见过一个外来者，他模样衣饰如何，越细致越好。”
十五：“我同家鼠不熟……”
毛婶一指仍抵着他：“嗯？”
十五颤声道：“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鼠族虽如星河沙数，然寿命极短，修行不易，难以化形。翠横一带也唯有十五开了灵识，能通人语。
叶不知深深一揖道：“此事紧急，就拜托于你了。”
“巳时正，土地庙，”狸花猫挪开爪子道，“敢逃跑就拿你煮面汤。”
十五打了个激灵，顿时精神抖擞，绝尘而去。
翌日，毛婶提前半个时辰收摊，陪叶不知等在土地庙。
自本朝当立，修仙蔚然成风，凡世不乏身怀术法之人，是以翠横县的土地庙荒废已久，连屋顶瓦片都七零八落，土地公一头磕在供桌上，十分凄惨。
日头渐高，狸花猫在门槛上从左走到右，从右晃到左十几个来回，土地庙角落里的一蓬稻草忽地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多时一只圆润的硕鼠钻了出来，后头还跟了只油光水滑的灰鼠。那灰鼠见庙里有猫，吓得一咕噜又滚回了草堆里，被十五一把揪住。
十五奔波了数个时辰，模样都憔悴了不少，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四六二前几日都在秦家。我把它带来了。”
叶不知忙道：“它有见过那人吗？”
毛婶蹲在一旁，四六二抖着嗓子和十五吱吱吱地交谈了一番，十五看向叶不知：“四六二说秦家数日前来过两个外人。一个细眉细眼的普通人是白天来的，另一个作道士打扮却是夜里登的门。”
“道士？”狸花猫跳上供桌，对叶不知急声道，“东面五十里有金仙观！”
“有劳，”叶不知点点头对两鼠道，又转向毛婶，“若明日升堂我还未赶回，一定要拖住赵有为，绝不可令他伤了秦璧。”
说完转身出了土地庙。
十五揉揉眼睛，疑道：“他是不是往南边去了？”
毛婶：“……”
翠横县北有翠横山，东接金仙观，沿着官道向西走上一日是陆陵城。而南面则是仰周山余脉，山林莽苍，因有一水北出，故称白泉岭。
叶不知一路南下。
修道，乃是以精化气，以气化神，以神化虚。中有三途，是为乾坤，山川，灵宝。乾坤为上，汲精日月，所炼化的清气最为纯正，然天地缥缈，乾坤一途最是艰辛。山川次之，凡世有清气集聚之处是为山渊之精。只是当世山渊之精多为修仙门派所把持，平常散修难得一见。灵宝虽落下乘，但借物炼气，一日千里。虽易清气凝涩，仍令无数修道者趋之若鹜。
那日在牢狱中见了秦璧，叶不知忽地想起摇雪曾提起秦府中有一道时隐时现的清气。叶不知原以为或是秦府里有一处极弱的山渊之精。如今看来，那该是一枚被封印的仙器。若是凶手想要霸占山渊之精，断不会纵火烧了秦府。
前几日约摸是有个契机，封印得以暂解，令清气溢出。那人道行高深，距白日飞升只怕不远。灭门夺物，必定是因不能勘破天机境而起了恶念。
陆陵繁华，浊气太重，那人不会西行。
叶不知至此尚拿捏不准。
接着十五寻来四六二说那人是个道士，因道门有助道一说，依据那人贪婪歹毒的行径，叶不知推断他绝不愿令同门知晓自己身怀灵宝一事。
如此就只有白泉岭一途。
白泉岭地界广阔，那道士若躲进深处，恰如滴水入海，踪迹难寻。
叶不知几乎化作了一阵风，只两刻的功夫就赶到了白泉岭边沿。
传闻夜过白泉岭，能听见林中有婴儿啼哭，曾吓坏了不少人，周围就愈发荒芜人烟起来。
唯有古木森森，密林蔽日，白水湍湍，奔流而出。
叶不知四下一望，只见泥土湿润异常，昨日白泉岭应是落过雨。他心下微沉，又在周遭仔细搜寻了一番，确定那道士留下的痕迹被雨水冲了个干干净净，才叹口气一头扎进林子里。
然而直到枝叶层叠间透出薄暮，仍是一无所获。
叶不知是个有耐心的妖。
他能把白泉岭一寸寸翻过来找，但翠横县还有人在等他。
勉强按捺心中焦灼，叶不知听见远处隐隐传来水声轰鸣。继续向里寻，才看清前方有一处断崖，白水自其上倾泻而下，素练腾空，砸起一片乱玉碎琼。
叶不知忽然立住。
站在瀑布边，水声震耳欲聋。
只是那轰轰隆隆里，夹杂着一个人的声音。
那人在……笑。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翠横山下翠横县（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