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不逐》邪离

46、第四十五章

　　乔兮要说内心毫无波澜连她自己都不信，但是她仔细梳理了一下整件事情，就差不多明白了个大概。
　　杨醒早就看过名单，又是零域项目的第一负责人，所有相关工作都会经过他来分配。
　　尤其是看到刚才站在杨醒身边的Frank，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自始至终都知道乔兮的存在，却从来没有过任何接触。
　　反倒是Frank，这三个月帮她搬的快递、给她的照顾更多。毋庸置疑这也是杨醒的吩咐。

　　说是生气倒也没有，毕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当年少不更事难免犯错不值一提。
　　她只是觉得这样的重逢方式始料未及，她甚至一度以为杨醒人间蒸发是因为真的出了什么事早就远渡极乐。
　　她只是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一直以来还以为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才进了诺亚，留在这里，没想到事实并不是自己所想那样。
　　她只是觉得杨醒不必至此，他如果早就知道她就在近旁，大可以和她提前打个招呼，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相逢一笑泯恩仇罢了。
　　她也不是这么小家子气的姑娘。

　　全员大会后，杨醒给零域全体放了最后一个周末假期，让大家好好休整做好打三个月硬仗的准备。
　　乔兮正好趁着周末，见了见几个月没联系的姐妹们。
　　今天这局是沈若约的，她旅行两个多月，把国内大好河山都领略了个遍，回来在群里约了林乐、乔兮和谈爽。
　　方唯远在美国，只好视频接入和大家聊两句。
　　约上谈爽这事儿是她自己提的，林乐和乔兮也没说什么。

　　阔别几月，大家说不念旧情是不可能的。
　　谈爽也特别直率地和姐妹们道歉，并且说明自己和陈曦早已结束，摊牌两清。
　　这几个月她也没闲着，很快就找了一个新男友，还是个上海的富二代。
　　看得出新男友对她很好，浑身上下焕然一新，俨然是一副名媛模样了，只有谈吐说话，还是以前那个风风火火睡九州的架势。
　　沈若也表示交了新男友，是一个南渊本地的普通上班族，对她很好。
　　过往不必再提。

　　方唯懒懒地躺在床上视频接入和大家聊了两句，说自己在美国的情况。
　　以她的长相，自然是追求者众，在美国华人圈里混得风生水起。
　　国外比起国内要更加开放，男女关系混乱也并没有多不正常，但还是让姐妹们吃了一惊。
　　方唯说她现在没有固定的男朋友，反正男人们也并不介意，性^关系只是正常的交往而已，代表不了什么，她也没空和这些人确定关系。
　　她现在躺在某一任男伴的床上，从视频里看得出装潢得很科技化，现代得很高级。

　　姐妹们又让她介绍一下身边的几个男人。
　　方唯说：“爱情不能当饭吃，这个道理姐妹几个大学的时候也吃够了教训。而且又不是找不到有钱的，又不是特别特别喜欢这个没钱的。”
　　林乐附和：“一语中的！”
　　谈爽说：“所以你现任没钱，但是你现在躺在另一个有钱男人的床上？”
　　方唯答：“不是，那两个是另外两个男人，我现在还睡在另一个男人床上。这个比他们都有钱，但我没有很大感觉。他现在在给我做饭吃，饿死我了。”

　　被方唯刷新了一波三观之后，大家又把关注点放到了乔兮的新工作身上。
　　正当大家以为方唯的事情已经足够成为今天全场最大爆点的八卦，冷不丁乔兮爆出来的才让大家彻底震惊。
　　乔兮漫不经心地说：“我遇到杨醒了。”
　　这句话吸引了姐妹们的注意力，她并没有卖关子，继续一口气说完：“他现在是诺亚科技部总监，美国总部特派过来的，现在是我的直属上司。”
　　大家愣住的档口，她又补充了一句：“还不算直属上司，是中间还隔了一个层级的领导。”
　　乔兮喝了口香槟，那脸上的淡定和姐妹们的震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跟现实生活相比，电视剧里拍的那些简直太没想象力。”

　　因为全员大会之后，乔兮和杨醒并没有过其他接触，杨醒忙着开一个个的高层会议，接着就放周末假期，所以姐妹们都很郁闷，八卦的心被吊着，期待接下去故事的发展。
　　沈若问乔兮：“那你打算怎么办？”
　　乔兮说：“没怎么办，该干嘛干嘛，诺亚工作很忙，我也没时间想这些事情。”
　　方唯调笑道：“这么多年，各自技术也精进不少，毕竟是初夜对象，难道不相逢一炮泯恩仇切磋切磋？”
　　大家又笑作一团，一如当年时模样。
　　乔兮作出总结：“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孽缘不回首啊！”

　　接下来的一整周工作日，杨醒把零域工作室一百来号员工每一个都面谈了一遍。
　　他的办公室每天都出出入入几十号人，从早到晚没有停过。
　　乔兮因为是试用期的新人，所以排到了最后。
　　一天的事情忙活下来，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直到同事过来喊她去杨醒办公室，乔兮才发现早已过了饭点。
　　还不觉得饿，径直走到杨醒办公室，门没关，但乔兮还是敲了敲门。
　　杨醒谈了一整天话，眉眼间明显很疲惫，这段时间肯定也没有休息好，整个人虽然站得挺拔，却难掩憔悴。

　　他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乔兮。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窗外黑压压的，乌云密布。
　　杨醒站在落地窗边，单手拿着一杯加了圆冰的麦卡伦。这是他在美国总部办公养成的习惯，外国人喜欢在上班时间来点威士忌。
　　后来乔兮才知道，杨醒根本就不会喝酒，而且酒量奇差。
　　之所以要在办公室喝点酒，就是为了锻炼自己的酒量，而这么几年下来，酒量也就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诺亚的大楼是地标建筑，高耸在南渊的城市森林中。
　　而杨醒就站在诺亚高层的办公室落地窗前，明亮的白炽灯照出了他身上一片纯白的光雾，衬着那张宛若天神的脸。
　　背后一片层层叠叠的乌云，就像他张扬跋扈的黑色羽翼。
　　他直直地站着，沉默地看着乔兮。不发一语。
　　乔兮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和黑色运动裤，头发扎成马尾，一如当年的模样。
　　所以杨醒有点看呆了，看到乔兮的一刹那，年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里，一时间被冲击得忘记了反应。
　　半晌，乔兮实在被盯得如芒在背，又不想被其他同事看到了说闲话，就先把门关上了。

　　她走到杨醒面前，轻轻敲了敲他的木制办公桌。
　　杨醒的瞳孔骤然收缩，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说了几声：
　　“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各自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杨醒发现自己明显还是低估了乔兮在心目中的地位。
　　乔兮礼貌地说：“没关系。”
　　杨醒走到办公桌，示意乔兮坐下：“请坐。”

　　乔兮坐下，杨醒看着她微笑，说：“好久不见。乔兮。”
　　乔兮也回敬一个职业的微笑，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一句话把杨醒噎了回去，乔兮果然没变，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分明是态度恭谨的礼貌道谢，用于此情此景就显得分外难堪。
　　是责怪他不早和她相认，还暗地里找Frank帮着她。
　　是不念旧情过往不究，对重逢或喜或悲或怒毫无半分情绪。
　　礼貌、疏远、而陌生。

　　杨醒按捺着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怒意，还有奇怪的情绪，用工作转移注意力。
　　接下来进入工作状态的两个人都很职业，杨醒让乔兮先介绍了自己当前的工作内容，又让她说一下对当前团队的感受，以及目前的工作有什么问题，需要什么调整和他的支持。
　　乔兮流畅自然地对答如流，并提出她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需要找几个新的设计师和运营人员。

　　杨醒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关乎他接下来要进行的计划。
　　他很好奇乔兮是怎么会猜到他心里的想法的，所以好奇问了一句她为什么会这么考虑。
　　乔兮的角度比较简单，她认为目前从技术的角度已经没有问题，产品的基础玩法上想要在三个月内有什么突破性的迭代基本没戏，还会引发新的问题需要重新测试。
　　那么最快的办法，就是优化美术部分，而且接下来要做更多的宣传、运营活动也需要足够的设计师、原画师支持。
　　另外就是运营，推广他们已经做的很足了，但拉新、拉活跃这些事情，只能由运营来做，她就是做这一块的，了解这里头还是有很多做的不够的地方，可挖掘空间大。
　　只可惜事情实在太多，光凭目前的人员力量还很薄弱。

　　杨醒点点头，表示认可。能够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该谈的事情已经谈完，杨醒虽然已经聊了一天，但他还想再和乔兮多待会儿，让这难得的单独相处时间再延长更多。
　　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沉默半晌，乔兮准备站起身来告辞，杨醒急中生智，脱口而出开始介绍自己。
　　说出来杨醒就觉得自己真是机智啊，这都想到了，这个话题主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想说多久说多久。
　　乔兮心里翻了个白眼，杨醒在她面前的这紧张劲儿七年都改不过来，还自以为装得挺是那么一回事儿。

　　杨醒从业务的角度介绍了他所负责的科技部担当的职能。
　　草率地略过这个部分，将科技部和游戏部的结合点展开说明整个游戏部门的组织架构，核心项目，各大工种的分类，战略层面的规划和长期的考量等等。
　　逻辑清晰，条理明确，乔兮也觉得听了对自己很有用。
　　但就是觉得很奇怪，感觉自己更像是在听报告，而对面是一家拿着商业计划书来求她收购的公司负责人。
　　完全讲解完毕已经又过了一个小时，乔兮的小本本上也记满了笔记。

　　原本杨醒之前莫名冒出来的怒意已经消退，但乔兮这时候又说了一句：
　　“也谢谢你接下来的照顾。Wake总。”
　　杨醒还没彻底压下去的火气又一下子被点燃：“不用对我这么故意客气的，乔兮。”
　　“毕竟是领导，中间还隔了一层。对大老板礼貌是应该的。”
　　乔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故意说这些见外的话来刻意点明两人的关系，但她就这么说了，而且说出来觉得心里轻松了。但还是堵着的，说不出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接下来一定要以这么别扭的方式和我相处吗？”

　　乔兮说：“那Wake总想我以怎样的方式和您相处，我照做就是。”
　　杨醒看着乔兮那张小脸满是倔强，叹了口气，说：“好，你想怎么样都行。”
　　“好的，Wake总，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外面要下雨了，要我……”杨醒顿了顿，说：“你早点回去，记得带伞。”
　　“谢谢Wake总关心。”
　　乔兮说着就开门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杨醒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又堵又无奈。

　　他知道那两句微不足道的“对不起”根本无法平复他给乔兮带来的伤害。
　　甚至乔兮可能根本没有在意这句对白。
　　但这是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这么多年来，最想和乔兮说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