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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孤月独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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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松开手,七枚黑棋稀里哗啦的坠在木桌上,然后他将杂乱无章的棋子一一拾起。
“你在做什么?” 清朗之声中是毫不掩饰的好奇。
“卜卦。”
“既然如此,你卜出了什么?”男人语中玩味更甚。
“城中西,我会找到想要的。”
男人忍不住笑道:“烟花柳巷聚集之所,无常的红颜在此中么?”
宋修淡淡看向不请自来的男人,将锦匣仍给他,“我说了你会后悔的。”
玉鬼蛟取出玉佩,挑眉道:“送出的东西我从不收回。”
“依昨日来看,你醉酒送出珍爱玉佩是常事。”
玉鬼蛟漫不经心道:“收到玉佩的无一例外被我杀了,因为死人的东西是无主的。”
“玉佩送你了。”宋修淡淡道。
玉鬼蛟淡笑,“你要做那个特例?”
宋修抬眼,“有钱么?”
诡秘难测的邪君无银逛青楼于是十恶不赦的玉鬼蛟借嫖资。
玉鬼蛟止不住扬唇,真是太好笑了。更好笑的是他居然将自己的玉珏给了他。
“戴上它,无人敢向你讨债。”
是夜,灯火暧昧。
宋修进了最高的一座花楼,凭借玉珏立刻被毕恭毕敬的被请进了三楼厢房。宋修命人送上最好的酒,然后半卧在楼台上,倚着栏杆慢悠悠喝酒。
内力精纯到他这个地步,再微不足道事情也是纤毫毕现。十金一两极乐香靡丽入魂、红罗软帐浮动,娇声软语、男欢女爱。一方天地,尽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宋修又喝完一坛酒,有人将新酒递了过来,“为什么公子你喝了这么多也不醉?”
宋修接过酒壶,清冽的黑瞳中散落着破碎月光,“人都是因为想醉才醉,然而我没有欲望。”
宋修微微侧过眼,对方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郁胭。”浓烈绯艳之意。
“蓝田日暖玉生烟么?”
对方怔住了。
蓦然响起的悠扬琴音飘荡至每个角落,清灵悦耳好似九霄仙音落入凡间,青楼楚馆的歌舞之声骤然停歇,嬉闹的人群静下。
一时间唯有仙音回荡在人间欢场。
宋修冷淡道:“靡靡之音。”
郁胭一下子醒了神,惊诧慌乱的脸上难掩失落,“……这是……怎么回事?!”她刚才正在和母亲在乌瓦白墙的老家剥莲子,可她的母亲是她在年前亲手葬的。
宋修从垂落的柳条上摘下一片柳叶,放在唇畔吹了起来。浩瀚内力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乐声传播开来。
若琴声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乐,那么宋修的曲子就是集贪嗔痴恨爱恶欲的魔音。
明明吹奏的是如此缠绵销魂的曲调,红衣青年的神情却极为平静。仿佛是将灵魂割裂开来,诡异到极点的和谐。
待名震天下的花魁玉烟洗去铅华多年,岁月积淀的沧桑让她终于懂得了那刻的和谐从何而来。曲子也好,人也罢,看似七情六欲都具,实则无情。操纵天下人喜怒哀乐的背后是洞悉世情的凌然淡漠。
但彼时的她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在微凉夜风下怔怔抚上了冰冷双颊,让指尖沾染一片湿凉。
这是……怎么回事?
哭声渐渐大盛,终于有人按耐不住的悲嚎起来,转瞬之间,寻欢作乐之所俱是嚎啕大哭之人。
琴声戛然而止,宋修将柳叶拿开,下唇赫然多了一道轻微划伤,他舔去那丝淡袅的血迹,一星浮光在极暗幽瞳中悄然跃动,鬼魅非常,“呵呵。”
郁胭心中一痛,“你受伤了。”
宋修松开手,任由夜风带走柳叶,然后缓缓站起。
翩然而去的红影沉入茫茫夜色,再无踪迹可循。楼台上的郁胭失神的看着夜空,在震天响的嚎啕声,她突然蹲下身子悲泣起来,心脏伴随着哭声阵阵抽搐,却不知为何而哭,更不知为何而悲。
京城一角,殷红心血喷落在琴身上,粗喘声响起,五六只金钏从雪臂上滑落,涂染蔻丹的玉手猛地拽紧丝弦,琴弦接二连三的崩断,主人毫不怜惜将价值千金的爱琴砸落,气急败坏的尖利怒吼在屋宇幽幽回荡,“是谁?!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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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修尚未离开城西,一道气息接近,他猛地止住身形,红袍随势飞扬。
前方空荡的房宇上多了一个鸿衣羽裳的年轻人,半展折扇抵着他的下巴,“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呢。”语气轻佻暧昧。
宋修不禁失神。
沈清和?
来人见宋修沉默,笑意愈深,“不知在下可有幸与君同叙。”一张熟悉的俊颜尽是陌生的轻薄风流。
宋修眼眸已恢复平静,不,不是他。
“给你双生蛊的人在哪儿?”
年轻人脸上的浮薄转瞬褪去,惊愕道:“……你怎么会知道?!”
宋修淡淡道:“双生蛊很是珍稀,普天之下也难寻几对,而我手里恰巧有一只王蛊。”
少年脸色难看到极点。
宋修风淡云轻道“既然她救了你,我也不会干预你体内的子蛊。她在哪儿?”
少年抿唇,道:“……我是在宁王府中遇见她的,她是宁王的姬妾之一。”
话落,少年看见红衣青年冷淡一笑,冰冷彻骨。
宋修放了少年离开,然后回到了谢府,西厢房烛火正亮,听到开门声,正在看卷宗的谢云霖抬头,“你可算回来了。”
宋修淡淡嗯了一声,“姚月找到了。”
谢云霖脸上的困倦散去不少,“真的?!这么长时间她去了哪儿?”
宋修,“她藏在别人家的后院里。”
竟是做奴婢去了!不过依她的性子也未尝不可。谢云霖道:“既然找到了,为什么不将她带回来?”
“因为天色已晚。”
该安寝了。
生了副七窍玲珑心肝的谢云霖哑口无言,抱着卷宗默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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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未眠的谢云霖天色微明就去上朝了。宋修直睡到日上三竿。服侍宋修的雪毫是谢云霖的心腹,宋修暂住谢府的事极少有人得知。雪毫刚去提饭,屋子里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大理寺少卿的府邸当真是清苦,也难怪你要向我借钱。”
宋修拿起白布拭净手上水珠,“你怎么又来了?”
玉鬼蛟坐在炕上,轻轻一笑,“昨夜的戏好生精彩,我自然要来看望一番让妙音女吃下天大暗亏的高人。”
宋修坐下端起了茶盏,“妙音女?”
玉鬼蛟有些奇道:“你不知道她么?”
宋修,“略有耳闻,西域摩罗的嫡传弟子。”
玉鬼蛟道:“不错,此女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从西域摩罗那处习得一手惑人心智的乐艺,回到中原便将自己端做凌霄仙子的模样,在江湖中拥趸甚多,暗地里各类腌臜事却也没少做。”
玉鬼蛟忽然一笑,“江湖有段时日还传了你与她的风流韵事,闹的那是沸沸扬扬。”
见宋修不以为意,玉鬼蛟一笑置之,“饶是江湖再风光的人物,在天子之城也是要收敛的。没想到她竟敢如此放肆,这有恃无恐的举动,还真是令我好奇她背后的仪仗。”
宋修不以为意,“与我无关就是了。”
玉鬼蛟轻笑,“还真是如传闻中的冷漠呢。”
玉鬼蛟刚离开,雪毫就进门布饭了。谢云霖府上的饭食很清淡。宋修简单用过之后,随意找了本游记,然后卧在塌上看书。
下朝后的谢云霖换了常服后来找宋修叙旧,宋修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着。谢云清人在太学,非是休沐日不得回府,整个谢府除了几位仆从,就只有宋修和谢云霖两人。两人谈了片刻便散了。
夜色半深,宋修熄了灯。悄无声息的出了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