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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天机莫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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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锋以雷霆之势悬停在青年颈前,凌冽剑气割裂了肌肤,殷红鲜血渗出。刺痛传来,青年淡淡道:“我输了。”
少年挽回长剑,执剑一礼,“承让了,三师兄。”
天玑平静道,“是我技不如人。”
不远处人群中的开阳静静看着走过来的少年,阳光下的少年令他微微眩目,他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耀眼?
不,是他早已开始发光,而自己和玉衡他们一样,对他的优秀习以为常。
就在刚才,少年真正击败了天玑,他已成长的无可挑剔。
“最优者、摇光。”
天机子垂着眼,淡淡道:“你跟我来。”
少年一如既往的平静,“是。”
天光透过竹帘缝隙在地板上烙下细密阴影,袅袅熏香在空气中升腾飘散,宋修跪坐在软垫上,淡淡看着光影变迁。
天机子打量着少年,墨瞳古井无波。这是他最得意也是他最难测的弟子。
这个弟子总是打破自己的认知,无论传授什么,他都来者不拒,自己对他的要求近乎刻薄,他也无动于衷。每次看到少年平静的接受一切,天机子就会忍不住再次施压,他想看看这个少年能走到哪一步,天机子无法否认自己内心隐隐的期待。
少年也并没有令他失望,他用五年时间超越了他的师兄姐,而他今年不过十七,恰是风华正茂之年,却拥有芸芸众生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才华。
“你很好。”沉默被打破。
天机子淡淡道:“你的天资和心性俱是我平生仅见,你是最优秀的天机子人选。”
宋修沉默不语。
“但我不会选你接任掌门……”
天机子缓慢而平淡道:“我不仅不会选你,而且还不会准许你完成试炼。”
天机弟子一旦试炼失败就会被逐出师门,自此终生不得踏足天机。
宋修终于抬起眼,他对上了天机子的目光。
“你的觉得如何?”
宋修,“是。”
天机子冷淡的笑了,“五年来,不论我对你下何等不近人情的命令,你的回答永远都是这个字,你的师兄姐们在此事上对我也是颇有微词。他们不知道的是,你看似最为乖巧,骨子里却是再桀骜不过的。你若真不愿意,或许世上没人能逼得了你。”
少年不发一言的听着。天机子目光淡淡,却仿佛能洞察人心,“你不属于这里。”
宋修心弦一动。
天机子并不在意他的回答与否,他将一方寒玉匣推到了宋修面前,“打开。”
宋修依言照做,泛着寒气的银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此物名玄冰丝,至柔至刚之器。你且拿去。”
宋修将冰丝缠在手腕,俯身一拜。
“即刻离开天机。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命令。”
“是。”
天机子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自己视野。多少年了,从历代天机手中传承下来的东西,终于被交了出去。
天机子推动暗格,地板浮现的凹槽中露出一卷画轴。天机子伸手缓缓展开画轴,梅点猩红,青丝如瀑,俊美男人眼眸半合,红色广衫华贵无限。
任何人见了都会以为这是画中人是适才离去的少年,不仅是因为二者一般无二的容颜,还因为他们眉眼间如出一辙的拒人千里的沉静。
然而事实却是截然相反,此画是初代天机掌门所画,与今横亘了四百余年的时空。
历代天机掌门都需继承这副画卷,并且延续一个近乎荒诞的使命。轮到他时,已经是第十一代,初时天机子也曾嘲笑初代天机的荒谬,他只是将这一切视为一个传统,但当天机子在渐进时光中看着自己从血海中救回的孩子一点一滴长成那人的模样,内心涌起吞天灭地的狂涛骇浪。
容颜可以相仿,风骨却不可复制。天机子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不是漫长光阴横穿了两人的世界,他会认为两者是同一人。
何其荒诞!
画卷在精纯内力下寸寸化为齑粉,随着画中人的泯灭,天机子眼中的波涛也渐渐平息。
无论如何,这个在天机掌门中传承了十一代的使命在今天已彻底终结。
宋修出了暖阁后就径自离开了天机,只带走了三样东西,身上的寒蚕纱衣、腰间的血玉佩、以及天机子所赐的玄冰丝。
四日后,天权在天机门前发现了宋修的佩剑离渊,四人这才知道他们的小师弟离开了,如此猝不及防,以至于没来得及让彼此交托一句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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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高悬,四海楼客满为患,伙计们忙的足下生风,自从掌柜花重金请徐夫子坐镇四海楼,楼里的生意是扶摇直上。
“……玄天教一夜间被极乐宫血洗,极乐宫宫主更是下令不得放过老弱妇孺,那夜血腥味飘出了一里地,半个山腰都被血水染红。整个武林都为之震动。”
一看客怒道:“岂有此理!此等灭绝人性之事当真是苍天不容!”
他身边一大汉摇头道:“小兄弟你是不知道,极乐宫行事素来霸道残忍,武林却也不敢拿极乐宫如何,我看玄天灭门一事不过是再添一笔血债。”
那人惊怒不已,“……怎会如此?”
徐夫子听个真切,“非也,此次极乐宫将难逃一劫。”众人再次看向高台。
“极乐宫宫主只身一人对阵玄天六大高手,虽然将他们都毙于掌下,却也因托大而身负重伤,极乐宫这半月来是群龙无首,武林正道天青宗已在十日前发布群英令,号召各路英雄豪杰讨伐极乐宫。”
话落,大堂响起大快人心的叫好声。
更有人赞道:“若此事功成,这天青宗必将成为武林第一门派!”此话得到众人附和,一时间堂中人俱是称颂天青宗。
大堂人声渐稀,徐夫子道,“莫说天青宗功成,就是它将邪道六教都灭了,第一门派的位子也轮不到它来坐。”
大堂再次哄闹起来,众人俱是不服,甚至有人挽起袖子想上高台与徐夫子理论。方才还喜笑颜开的掌柜此刻汗如雨下,一面让伙计安抚客人,一面哀求似的看向高台,他请的这位夫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古怪的很。
徐夫子不为所动,“莫说极乐宫,就连当年血染三江的勾魂教也不敢在武林中夸口称自己是第一门派。”
勾魂教一出,比敲破惊堂木还有用,大堂刹时寂静。
徐夫子,“如今所谓的武林第一门派大多是民间传的,真正的武林中人都知道,第一门派几百年来从来只有一个。”
“是什么?!”有人按耐不住高声大喊。
“天机。”
大堂响起窃窃私语,这个门派他们闻所未闻。
一人嘲笑道:“那个劳什子天机就是武林第一门派?”
徐父子,“非也。”
那人大笑,“你个说书的脑子老糊涂了,这是也不是前后矛盾嘛!” 人群爆发哄笑。
徐夫子捻着胡子道,“天机是天下第一门派。”
大堂又静了。
二楼传来娇柔女声,“敢问先生,这天机到底又何不凡?”
徐夫子道,“天机本身就代表了不凡。天机门一师七弟子,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各家绝学、又精懂行兵布阵、每一个人都是兼具文曲之才与武曲之功的绝世英才。”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有人不信,“真是荒唐,既然他们这么厉害,那大家怎么连听都没听过?”
徐夫子并不着急,“天机门训:天机易得,人心难测。故天机门人除非历练学成,不得入世。天机弟子五十年一出,但即使入世也必须掩藏身份。更何况如今距离上任天机入世也不过三十来年”
堂下一阵唏嘘,一个穷酸书生摇头晃脑道:“我倒是想起一段野史,几百年前太祖灭去北朝,有一人功不可没,书上说那人正是出自天机,当时我还纳罕这天机是什么,如今想来就是天下第一门。”
众人向书生投去赞赏目光,书生愈发得意,徐夫子冷哼一声,“读书人不好好求功名,倒看些野史外传,真是有愧列祖列宗。”人群哄笑,书生羞怒落跑。
娇柔女声道:“先生之前说极乐宫必死无疑,我倒觉得它还有一线生机。”
“哦?”徐夫子看向二楼纱帐,“愿闻其详。”
“端云。”
人群议论纷纷,显然对这人并不陌生。
徐夫子沉吟道:“若是极乐宫能找到他,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惜端云行踪飘渺,要想寻他可是千难万难。”
女声笑意盈盈,“先生说的是,世事无常啊。”
众人被这笑声勾的心神动荡,徐夫子也是精神一晃。
“端云是谁?”
清平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格外有穿透力
何人竟问如此可笑的问题?
徐夫子循声望去,却跌入了无边暗色,七魂六魄瞬间冷了个通透,
“你,知道端云么?”
声音再次重复道,徐夫子这才回过神,
二楼窗台上,少年正屈膝坐着,手里提着酒坛,整个人透着极处的沉静,一双黑眸正幽幽望着他。
徐夫子情不自禁的张开嘴,“这端神医是在大约四年前出现,其来历神秘,一身医术独绝天下,却拒绝任何一方供奉,为人好善乐施,其事迹流传甚广,被称为医仙。”
“……医仙呐。”少年似乎笑了,他举起酒坛喝了一口,然后跃下窗口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堂下之人纷纷往铜盘里扔钱,掌柜乐的合不拢嘴,他登台掏出银钱,“日后还需仰仗先生。”徐夫子有些失神,没有拿钱就转身走了。
掌柜笑眯眯的看着他离开,财神爷就是财神爷,脾气再古怪他也乐意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