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梧名

3、远山观澜

　　白轩打了个哈欠，以往这孩子睡到日上三竿不成问题，宋修低声道：“困了就睡会儿。”白轩摇头，小手搭在了宋修手上。宋修笑了，“没事的，睡吧。”白轩这才躺在了宋修怀里合上眼，小手依旧紧紧勾着宋修。老人将一切收入眼底，看来少爷是真心疼爱这白家的孩子。

　　车驶到主宅门前停下，佣人走上前想要抱走熟睡的白轩，宋修摇头，轻轻推醒了孩子，“要跟我去吗？”白轩睁着黑洞一般的眼，缓缓点头。

　　老人在前面安静带路，宋修牵着白轩缓缓走着。三人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来到了古意典雅的后园，宋修远远就看见走廊下正坐着一个品茶的魁梧老人。

　　老人停下道：“少爷，把小少爷留在这儿吧。”白轩闻言攥紧了宋修的手，宋修蹲下身子，“在这里玩好不好？你可以看到我的，我和爷爷有很重要的事要说。”白轩想了会，依依不舍的松开手。“真乖。”宋修揉了下他的头，起身走了。

　　秦老爷子穿着黑色唐装，常年生杀予夺让他积累了望而生畏的威严。他眯眼打量着不远处的白轩，“坐吧。”宋修依言坐了下来。老人淡淡道：“他很像你。”“他很可爱。”宋修的回答让秦老爷子眼中泛起惊讶，

　　宋修端起茶盏，此时他只需要聆听。“我此生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没有处理了那个女人。我明知道你母亲眼里揉不得沙子，却还是出于子嗣考虑默许那女人生下孩子。这个决定伤害了林丫头，也害了你。 ”

　　那女人想必就是秦父现任的妻子，从秦老爷子的言辞看，对她是相当看不上。

　　老人神情有些哀伤，“秦家男丁太淡薄了，我希望能有足够多的子孙来让秦家繁盛，然而你让我后悔了。”

　　老人转过头，眼神复杂，“他资质平庸，你却遗传了林丫头，无论是心智还是手段都远超过秦家所有后辈，你有能力让秦家更上一层楼，然而林丫头走了，她甚至不愿再看见你，你的性子也开始变的阴沉不定，这么多年，我看着你像刀刃一样磨的越来越薄，前所未有的锋利，让人心颤的脆弱。你就是她留给我最大的嘲讽，我欠你们母子二人。”

　　宋修给老人续了茶，老人喝了口，“但我没想到你会用那么阴毒的手段报复他，你当年大肆出卖股份，而他不惜挪用公款购买股票以至于资金链断缺，之后工人跳楼，你示意你外公不许通融，煽风点火，最后动荡了整个洛市股市。那时秦家的股价是十年来最低的，或者说这正是你的目的，你收购了市面上所有抛售的秦家股票，其中就包括你父亲的百分之十。而这些花去的钱，不到你之前出售股票转的七成，之后你就用剩下的钱填补了漏洞。”

　　宋修恍然，原来八年前洛市股市动荡全是秦观澜一手造成的。

　　老爷子放下茶盏，“用生意人的目光来看，你的计谋着实精彩，但是在血缘上……”“咚！”秦老爷子重重放下茶盏，冰冷道：“你就是个六亲不认的！”空气顿时凝滞起来，宋修平静道：“您消消气。”老爷子一瞬间神情恍惚，他想起了秦观澜东窗事发的时候。

　　当初在祠堂里，一手养大的秦观澜被他打去了半条命，成年壮汉都无法忍受的酷刑，十五岁的少年却没哼一声，末了，他流着一身的血，抬头对自己笑道：“您老消消气。”皎洁月光下，秦观澜姣好的面容让年逾六十的他心中阵阵发寒。就是那时，秦老爷子知道这孩子不能再留在洛市了，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带着无数性命折在自己手里。

　　宋修听见秦老爷怅然一叹，“你是否怪我当年逼你出国自生自灭？”宋修微笑不语。秦老爷子心中自有一番计较，他看向白轩，“我当初下这个决定时，就已经做好了你恨我的准备，如今你回国也不肯知会秦家，想必心里还是怨我的。但我还是想问，你恨我吗？”

　　宋修看着老人眼中微不可差的紧张，“我不恨的。”但秦观澜就不一定了，然而他已经死了。老人眼角微微湿润，“终究还是人老了。”宋修微笑道：“老了才是享福的时候，承欢膝下，儿孙满堂，天伦之乐正是如此。”

　　老人欣慰的看着宋修，“你变了，以往你只会冰冷的嘲讽一切，厌世的同时也厌恶着自己。”宋修笑道：“人总会变的。”

　　“是啊。”老人感慨一声，“周末是你姑姑的婚礼。”这是要向洛市宣告秦观澜回归了。宋修想了想，“我会去参加，但我不会回秦家。”

　　老人眯眼，“为什么？”宋修挥了挥手，对白轩喊道，“过来。”白轩早就等不及了，如今见宋修喊他，忙不迭的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宋修。宋修笑道：“慢些跑，摔到了怎么办？”

　　秦老爷子难掩惊讶，“你是为了他？”宋修将孩子抱到膝盖上，“这是曾祖父。”白轩看了眼秦老爷子，然后冷漠垂下头。

　　“比你还要大胆。”老爷子评价道。宋修抿唇一笑，“您是怎么知道我回洛市的？”秦老爷子说了三个字，“你怎么不问沈清和？”“清和不会的。”宋修微笑，“他信守承诺。”秦老爷子哼了声，“还交朋友了。”

　　陪老爷子用了午饭，宋修就回去了。下车时，秦伯给他了一个精致的相册，宋修打开，看见了穿着一大一小兔子装的两人，“那栋百货大楼是老爷名下的企业，没想到少爷童心未泯。”

　　宋修翻看着相册，满意的不行，“要我送您一份吗？”秦伯微笑，“不用了，我已经有了。”

　　宋修继续道：“可以给爷爷一份。”秦伯继续微笑，“老爷已经专门辟了一个房间放这些照片。”

　　宋修有点遗憾，“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