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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上官丹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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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星刚升起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正挂在远处的树梢。
风中还带着花香,夜色神秘而美丽。
花满楼慢慢的走在山坡上,仿佛也已路入了个神秘而美丽的梦境里。
陆小凤却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此行是不是已有收获?”
花满楼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已说动了他。”
陆小凤道:“你知道?怎么会知道的?”
花满楼道:“他既没有留你,也没有送你,你却也没有生气,当然是因为你们已约好了相见之地。”
陆小凤道:“你也知道我用的是什么法子?”
花满楼道:“当然是我的法子。”
陆小凤道:“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他虽无情,你却有情,他知道你绝不会烧他房子的,何况,你就算真的烧,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陆小凤笑了微笑着叹了口气,道:“不管你多厉害,有一样事你还是永远也想不到的。”
花满楼道:“什么事?”
陆小凤摸了摸他本来留着胡子的地方,道,“你慢慢的猜,猜中时我再告诉你。”
路远鸣抢白,他憋着笑,问花满楼:“你是知道陆小凤是有四条眉毛的。”
于是花满楼笑了,他已猜到陆小凤为了请动西门吹雪,究竟付了什么样的代价。
路远鸣悠悠然道:“两条眉毛的陆小凤,可真是难得一见。”
陆小凤整个人都不好了,可是他还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发现花满楼一向平和安详的脸上,皱起了漂亮的眉毛。
他忍不住问道:“你又发现了什么?”
花满楼没有回答,也没有听见他的话,却仿佛在倾听着,遥远处一种神秘的声音,一种只有他才能听得见的声音。
他忽然改变方向,向山坡后走了过去。
陆小凤和路远鸣对视一眼,跟着花满楼走,夜色更黯,星月都己隐没在山峰。
忽然,路远鸣也听见了一阵飘渺的歌声,带着种淡淡的忧郁,美得令人心碎,比他平生听过的所有歌声还要醉人心脾。
他忽然就叹了口气。
美丽东西的凋零总是让人唏嘘不已的,一个那么漂亮的姑娘却有着这样恶毒的心肠,又怎么不让人叹息?
然而路远鸣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因此他也只能叹气。
陆小凤并没有仔细去倾听这歌词,因为他觉得花满楼的,神情奇怪,他又忍不住要问。
“你以前听见过这首歌?”
花满楼终于点了点头,道:“我听人唱过。”
“我也听人唱过。”路远鸣缓缓说道。
陆小凤道:“听谁唱过?”
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花满楼道:“上官飞燕。”
陆小凤常常说这世上可以让他完全信赖的东西一共只有十样,其中有一样就是花满楼的耳朵。
别人连亲眼看见的事,有时都会看错。可是花满楼却从来没有听错过。】
这个唱着歌的女孩子一定便是上官飞燕了。
只是这个失了踪迹的女孩子,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黑暗中忽然出现了点灯光,歌声正是从灯火闪动处传来的。
花满楼已展动身形,向那边飞掠了过去,他虽然看不见这盏孤灯的光,可是他飞掠的方向却完全没有错误。
就在这时,歌声竟突然停顿,天地间突然变得说不出的空虚寂静。庙里的人已经走了,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他们找寻过的上官飞燕。灯光却还亮着。
油漆剥落的神案上,有个破旧的铜盆,盆中盛满了清水,水上漂浮着一缕浅乌丝。
花满楼道:“你在看什么?”
陆小凤道:“桌上有一盆水,水里还有几根头发。”
花满楼道:“头发?”
陆小凤道:“是女人的头发,刚才好像还有个女孩子在这里一面唱着歌,一面用这盆水作镜子梳头,但现在她的人却已不见了。”
“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梳头,显然是个很爱漂亮的女孩子。”
花满楼谈淡道:“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又有谁不爱漂亮?”
陆小凤道:“上官飞燕岂非止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
花满楼道:“她本来就爱漂亮。”
陆小凤道:“你以前可是摸过他的头发?”
花满楼摇了摇头。
他从第一次见到上官飞燕就被路远鸣提醒,一路上一直没有给过上官飞燕机会,他又怎会摸过她的头发?
陆小凤道:“若真是上官飞燕,她刚才既然还在这里,还能梳头唱歌,可见她还好好的活着。”
路远鸣突然说道:“我早已说过这个人绝对不会就这样死了,她是个极有心机的女孩子,还很漂亮,这样的女人一向最可怕不过。”
陆小凤突然就想起路远鸣说的两个故事,忧愁顿时变成了恶心。
有风吹过,从门外吹进来,那提着钢鞭,跨着黑虎的黑面山伸像,突然从中间裂开。一条四尺长的钢鞭,突然断成□□截。
接着,巨大的山神像也一块块的粉裂,一块块落在地上。
尘土迷漫中,陆小凤忽然发现山神像后的墙壁上,竟有个人儿挂在半空中。
一个死人,身上血迹还没有干,一对判官笔从他胸膛上插进去,将他活中生的钉在那里,判官笔上飘扬着两条招魂幡一样的黄麻布。
“以血还血!”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榜样!”
同样的两句话,同样用鲜血写出来的,血迹似已干透。
陆小凤不用再看这死人的脸,已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独孤方。不是柳余恨,是独孤方,一心求死的人还未死,不想死的人却已死了。
陆小凤恨恨道:“神像早已被人用内力震毁,这死人正是摆在这里,等着我们来看的。”
花满楼问道:“死的莫不是上官飞燕?”
他的神情中有丝丝不忍,对于花满楼,一切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即使被骗过很多次,他也依旧不想看到这个女孩子出事。
陆小凤道:“死的是独孤方,我实在没想到第二个死的是他。”
花满楼沉思着,道:“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上官飞燕又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难道她也是被人所看?难道她也已落在青衣楼手里?还是……”
花满楼没有再说下去。
他一向喜欢把人往好处想,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美丽机灵的女孩子的确是有着一等的心机和一流的恶毒,更知道这件事怕是与她脱不了关系。
陆小凤摇了摇头,叹息:“不管怎么样。她总算还活着,一个人的脖子上若有柳刀在架着,又怎么还能唱得出那么好听的歌?”
上官飞燕的歌唱的确实好听,至少比绝顶聪明的陆小凤要强上一千倍。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用被子敲着酒杯,反反覆覆的唱着,唱来唱去就只有这两句。却不是因为忧愁,纯粹是因为他就是那只欠打的陆小鸡。
他们正坐在山野的客店里,喝酒吃菜。
无论是怎么样的高手,饿了的时候都是要吃东西的。
他来来回回地唱了几十遍,就连花满楼都终于忍不住道:“我并不是说你唱得不好,但是你能不能换两句唱唱?”
路远鸣已经耳不闻心不烦地捂着耳朵坐到一边去了。
陆小凤道:“不能。”
花满楼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只会唱这两句。”
花满楼笑了,道:“别人都说陆小凤惊才绝艳,聪明绝顶,无论什么样的武功,都一学就会。可是你唱起歌来,却实在比驴子还笨。”
路远鸣冷哼一声,道:“把他和驴子相比,实在是侮辱了驴子,驴子至少还会拉拉磨盘,陆小凤却只会在这里鬼哭狼嚎,扰人清净。”
陆小凤道:“你若嫌我唱得不好听,你自己为什么不唱?”
这几日的行程下来,两个人至少每日要吵上一百次,花满楼在旁边笑着只管看戏。
路远鸣瞧了陆小凤一眼,却是微微一笑,走回来坐下,取了一只竹筷子,敲着酒杯,唱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苏轼的定风波。
路远鸣唱词显然极有技巧,至少比只会鬼哭狼嚎的陆小凤强的多。
陆小凤无话可说,只好举起杯子,笑道:“唱词哪里比得上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