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局》足履金靴

13、不欢而散

　　洛刚贤穿着姜黄色深衣，外罩一件栗色御寒袍。此二色一暖一冷，一薄一浓，南宫澈鲜少看到搭在一处，今次见了觉得既脱俗又温暖。

　　洛刚贤束发解开，青丝披在身后，近梢处用一条栗色布带绑住。他的脸与前次品茗会上时有所不同，五官更加俊逸，眉眼也更加冷漠。

　　南宫澈睁开眼睛，看到了上面的洛刚贤，不知不觉就端详起来。她原本以为跟美男子面对面一定会紧张，但直到洛刚贤扔了绢帕、转过身去，她的心都是平静的。

　　看来鼓噪的心只为喜欢之人。南宫澈得出这个结论，却忽视了对不喜欢之人是不会花那么久仔细打量的。

　　南宫澈站起来，想时辰已经不早，而正事还没做，就直接说道：“我们开始吧。”

　　听到这句话，洛刚贤全红的脸瞬间全白了——我们开始吧？开始什么？我们要开始做什么事情吗？他紧张地看了眼放有床榻的里屋，顿时悲叹现今女子已轻浮到这种地步。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南宫澈是南宫家的女儿，正经的名门闺秀。往日各种聚会她都不爱露脸，除被极少数见过的人评价美貌仅次于南宫拿云外，再无任何传闻。

　　所以这个与寻欢作乐毫不沾边的姑娘，为何今晚会来他的寝室？洛刚贤真的搞不明白。他慢慢转身，再次看到南宫澈纯静的脸庞，心不禁刺痛。想直接问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可张嘴前改了主意，因为那样问有点傻。

　　“少游都跟你说清楚了？”洛刚贤问，高深莫测地看着南宫澈。

　　南宫澈迎着他的目光果断地点点头。

　　洛刚贤的心顿时一沉，犹豫片刻，又问：“你想清楚了？”

　　南宫澈再次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洛刚贤深吸一口气，两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目光严厉，想从南宫澈坦然的神情中看出她真正的目的。

　　“那好，你脱衣裳吧。”

　　洛刚贤突然说，目光变得轻蔑。这是他最后一次试探，如果南宫澈真照做了，他洛刚贤也没必要替她珍惜自己了。

　　南宫澈闻言，登时愣怔住，两手震惊地抓住交领，心里连连大骇——

　　做研磨师为何要脱衣裳！

　　少游没说还有这层考验呀！

　　莫非是洛刚贤私自定下的规矩？看她好欺负，就想趁机做非礼之事？

　　果真人如其闻，他就是个恣意妄为、浮薄好色的男人！

　　南宫澈气得咬牙切齿，凶狠地瞪着洛刚贤。

　　洛刚贤看到南宫澈这样瞪着自己，心里反而舒畅了——她果真不是来献身子的。很好，很好。

　　那么这其中必有误会。不用想，肯定是少游搞的鬼。等她打水回来，一定要她当面讲清楚，免得毁了这难得的初会。

　　洛刚贤安心一笑，想请南宫澈先坐下喝喝茶聊聊天，可手还没抬起来，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因为他看到南宫澈突然开始解腰带！

　　就在刚才南宫澈的内心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挣扎。她虽说是来做研磨师的，但真正目的是要求洛刚贤帮忙，并且这个忙着实不小。

　　南宫澈当然明白求人须送情的道理，但她一没财二没权，有的就是研磨的手艺。但是帮洛刚贤磨几条刃，就能让他从死牢里救出廉大哥？这怎么可能呢！

　　好在洛刚贤刚才的话给她指出一条明路——她还有清清白白的身子啊！

　　洛刚贤他爹是身居高位、富甲一方的平原君，他本人是在荣华富贵中泡大的，什么没见识过？寻常财宝就算送了，他还不一定能看上。但他喜欢女人啊，而自己又正好有干净身子这个无价之宝，不正投其所好吗？

　　再说……

　　再说廉大哥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她，所以这身子给谁都一样！

　　南宫澈满面通红，忍住眼泪，手一直没停，已经把腰带解开了一圈。洛刚贤吓坏了，冲上去抓住她的手，怒斥道：“有话好好说，你脱什么衣裳！”

　　“不是你让我脱的吗！”南宫澈回敬一声吼。

　　“我让你脱你就脱？那我现在让你停手，你停不停！”

　　“不停！”

　　南宫澈手臂用力一甩。洛刚贤低估了这女人的力气，一下子没抓牢被她睁脱了。南宫澈把洛刚贤猛一推，又开始吭哧吭哧地解腰带。

　　“简直无理取闹！”

　　洛刚贤又冲过去，这回使劲抓住南宫澈的手，气愤地说：“你这女人，随随便便跑来我家，还要在我面前脱衣裳！你以为本少爷稀罕看！”

　　南宫澈冷哼一声，“连老妪都不放过的淫贼装什么君子。你分明就想对我做非礼之事，不然怎平白无故要我脱衣裳？现在本姑娘决意成全你，你却开始装正经？可笑至极！”

　　洛刚贤气得眼前发黑，撒手不拦着南宫澈了，但威胁道：“你脱，你马上给我脱干净。然后我把你扔到外面，冻死你！”

　　南宫澈的手顿时停住，抬眼看看洛刚贤气白的脸，觉得他极有可能说到做到，于是转身往他里屋跑去。

　　洛刚贤一愣，撒腿追上，终于在里屋门口把南宫澈擒住。

　　洛刚贤抓住她的膀子往后拽。南宫澈两手死死撑住门框不动摇。洛刚贤不敢使多力气，怕把她手臂拽伤，但更不想让这女人得逞，于是抱住她的腰，往外使劲拖。

　　“你这泼妇休想上我的床！”

　　“你这淫贼的床我要定了！”

　　二人认真地较量着，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绝不能输！

　　少游早就回来了，趴在门上听了半天，从头笑到尾。她觉得屋里的两个人，某种意义上十分般配。少游很想继续听下去，但现在事情闹得有些大，只好装做才回来的样子，冲进来劝架。

　　“少爷，澈姑娘，二位都住手吧。”

　　“少游，来得正好。我不方便使劲，你给我把这女人拖出去！”洛刚贤看到少游终于回来，觉得自己就要赢了。

　　洛刚贤向来云淡风清不染尘的模样，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现在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少游还真是第一次见。

　　南宫澈，少游接触得不多，还以为跟寻常性情冷淡的女子没两样，只是多了一门绝活。谁知竟这么能撒泼，让人既生气又觉得可爱。

　　少游用咳嗽掩盖笑声，好声说：“澈姑娘，今晚真不早了，你还要回去小北城，得快些了。”

　　南宫澈看到少游，总算冷静下来，刚才还无穷大的力气瞬间消失了，疲惫地靠上洛刚贤的胸口。

　　洛刚贤感到怀里一沉，还想鄙夷几句，可低头看到她露出领口的脖子。脖子修长雪白，浮着一层细汗，一缕乌发落在上面，滑过圆润的边缘，钻进胸前的交领，消失于隐秘的深谷中。

　　洛刚贤心里的气没来由地消了一大半，他放开南宫澈，怕她站不稳，手一直托在腰后。

　　少游走来接过南宫澈，把烘干的袍子和帽子给她穿戴好。南宫澈始终低着头，乖乖地仍少游摆布，跟刚才癫狂的样子判若两人。

　　洛刚贤斜睨着那边，明知少游也是个女的，心里却莫名觉得不舒服。但是他今晚实在累了，不愿再费力细想，只用冷冰冰的声音赌气说：“快把她带走，我不想再见到她了。”

　　南宫澈倚靠在少游身上，听到洛刚贤的话后肩膀轻轻一颤，随后挺起腰板，一句话都没说，抛下少游快步走出屋子。

　　少游追上去，出门前回头看了洛刚贤一眼，责备说：“少爷，人姑娘是来做研磨师，养护你那一院子宝贝的，你怎就让人脱衣裳了呢？人姑娘当然会生气啊。唉，真是——”

　　少游摇头叹息地走了，留给洛刚贤一地错愕。半晌后，洛刚贤终于想通了，仰天大骂道：“少游，我总有一天要掐死你！”

　　南宫澈记得来路，在漆黑的回廊上走得飞快，少游小跑才追上她。少游知道南宫澈此刻心情奇差，所以陪着她沉默地走出洛宅，在大门外沉默地等待马车，最后沉默地钻进车厢。

　　南宫澈在车厢里甫一坐下，堵在胸口的气终于涌出，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完了，全完了！全被我搞砸了！”她把洛刚贤得罪了。廉大哥没人救得了了。还有十天就月末了。廉大哥要死了——！

　　少游同情看着哇哇大哭的南宫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但在心里少游一直在笑——南宫澈和洛刚贤实在有趣，刚才寝室里的那场戏她还没有看够，所以绝不能让他两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