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酥》苦海龙女

11、第十一口

　　弹幕一直在刷动，由于太快，几乎看不清楚内容。小沁拍了几张照片，偶尔能辨清几句话。果然是把自己的心境用极其简单暴力的话表达出来了啊。
　　为什么小姐姐今天好像不开心……
　　还是一如既往好听！！支持到底！
　　柳叙加油！
　　受伤了还坚持上场，为柳叙点赞！
　　我是超级无敌美少女哈哈哈，柳叙是我的，别想抢！
　　我不管，我要承包小姐姐！
　　现在表白有没有用啊，好喜欢她！
　　……
　　她眼花缭乱，过了一会儿，容晃凑过身来，戳了戳她的屏幕，“诶，这条不是我发的吗！”
　　他指的那条是“我是超级无敌美少女”……
　　这个自恋的人早就准备了一捧鲜花，藏在座位下，果然一激动就捧着他买的花儿上台了，还抢过人家的话筒大吼一声，潮范十足地拿话筒对着观众席，用手拢着右耳，“柳叙唱得好不好听！今天美不美！”
　　……
　　丢脸丢了全世界。
　　春生和空空挥了挥手，大喊，“容晃，你快别丢脸了。”
　　情理之中，柳叙最终没能问鼎冠军，因为一开始的失误，使她与冠军之位失之交臂。主持人仍然把关注点留在她身上，大致是因为所有人都看好她，可偏偏冠军不是她。承包了所有期望，最终却没能圆满。
　　“其实我今天的目的，也不是什么冠军什么亚军。我选这首歌的意义是……”
　　她清楚地感受到台下的观众呼吸一紧，顿时全世界都安静了，“其实我今天想告白来着的。我想告诉一个人，你就是我心内的一首歌……”
　　她抓着话筒的手紧了紧，面前正对着空座，眼睛涩涩的，还假装轻松地笑，“不过他今天没有来，真是的……最佳观影位置怎么能不空着呢？其实我真的很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动心？”
　　柳叙全程在套用歌词，笑着说，微微颤抖，好似无奈遗憾都与她无关，这首歌仅仅只是个载体，成与否，也不怎么重要了。顿时台下爆发出吼声，与之前的安静截然不同，大抵是喊着，“动心了！我们都动心了！柳叙，我们爱你，你最棒！”
　　只有她一个人在中间坐着轮椅，其他选手都站着，她抿了抿嘴唇，嘴角不自觉向下，声音哽咽，“谢谢！”
　　她不可自抑地流泪、感动，或是其他，无非是因为，心口向被扎了一刀，露出了可怖的孔，鲜红的血。
　　这样说出来，就足够了，勇气往往可嘉。
　　容晃有些不高兴，具体说不出缘故，紧紧地盯着台上的人一动不动，他闷闷不乐得像是被抢了糖果的小屁孩。小沁扯他的衣服，“喂，去背一下。”
　　扯了一会儿没动静，看见他面无表情，“你干嘛？失恋了？”
　　他点了点头，眼神迷茫，“卧槽你们商量着一出我怎么不知道！我大姐大喜欢谁啊！”
　　还以为他咋的了，真受情伤也不该这样吧，果然，他们想的点都不在一处，真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真傻……如果容晃喜欢柳叙，那么早就该被拒绝了吧，可是据目前看，容晃之所以那么忠心耿耿地关注着大姐大的感情动态，大概只是因为当初受到的虐待恶打记忆太过深刻。
　　早上五点三十六，苏回被突然的噩梦惊醒了。噩梦连篇，睡眠质量真的烂得要死。他从被子里伸出手，天色还很暗，模糊到只能看见五指的轮廓，他蹭了蹭额头，有些微弱的汗意。
　　拽起手机看了眼日期，记起自己桌子上还摆放着的入场票，苏回的嘴角在黑暗里默默地上翘。仿佛什么日子都会忘，可是再怎么忘，她说过一遍的日期却总是在记忆里挥之不去。这是没有什么原因的。
　　早上十点十七分，医院下达死亡通知书。苏回赶到曲市第一人民医院，奶奶早已不在。苏民义打给他的时候，是十点。老太太本来好好的，近几天也有转好的情况，早上的时候甚至还能起身开个窗听个曲，谁知道，十点左右的时候突然就被推进抢救室了，接着就被宣告死亡。这仅仅是生命无常，可是带希望的绝望怎么会那么痛苦。
　　“你奶奶早上精神头还好，还在跟我讲，说小回越长越大了，一眨眼早已经没了小时候的调皮劲了……”苏民义靠在门上，眼神呆滞，眼圈红红的，说话的时候有些停顿。
　　苏回小时候几乎是奶奶带大的，妈妈忙，爸爸也忙，唯一不忙的人终于老去了。
　　他深呼吸了一会儿，病床周围似乎还有老人的气味，像极了小时候摔跤了被拥抱的感觉。
　　也好，老人这一生，也够了。操心了一生，忙忙碌碌的一辈子是时候有个头。
　　苏民义着急得很，苏回和他奶奶感情深，自己和妻子年轻时候打拼，全是自己母亲一把带大他。这下她一走，这孩子能不能从自己心墙里走出来。
　　苏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下午，什么事都没干，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他也只是在习惯性地放空自己，放纵自己。他好像已经不会哭了，什么东西都卡在自己心里，不得已释放。
　　不会哭了最好，再也不必把软弱展现给别人看。
　　苏民义没有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去敲门，苏回就自己出来了。他没什么不同，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只能看出眼神有些无力，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起床，倒是他先开口说的话，“有饭吗，我饿了。”
　　苏民义是个厨子，最听不得别人说饿，他拿出自己炒的几个菜，盛了两碗饭，这好像是鲜少的情况，父子安静地坐下来吃饭。
　　“什么时候回去？”
　　“办完事吧。”还要再送她一程。
　　“嗯。都请完假了？”
　　“嗯。”
　　没有过多交流，但好歹，有交流了。每年的常例，父子间的关系时好时坏。
　　也不知道是谁恰好拍了视频发到微博上，关于那段柳叙对着空气的告白。还有些剪辑高手把她的歌当背景音乐，时而穿插几句她哽咽苦笑说出的话语，这样一看，好像一个苦情女主。
　　校内学子，还有那些闻风而来的网民纷纷转发，再附上几个字，“还有人敢放女神鸽子？？？！！！”
　　还在原微博下抒发自己的大段感受。
　　比如，天哪，我又失恋了！！
　　我今天早上有节选修课和她一起，脚伤成这样了还来上课，她坐着轮椅来好心疼。放鸽子的人快出来背我叙姐上课！！
　　再有，女神好美，泪目更美！
　　敢问被歌声折服的有多少，让我看看！
　　还有，提到容晃的。
　　啊哈，幸好女神不是表白背她的容嬷嬷。哈哈哈哈哈，因为二傻子今天来现场了啊。
　　没人发现小姐姐的御用背夫也长得蛮好看的嘛！
　　送花的小哥哥给我也行！！！
　　我只想承包柳叙，其他的不多想哈哈。
　　天哪，跑上去送花的哥哥和女神大人的关系是啥啊！关系貌似很好……
　　……
　　甚至有人跑到她第一条微博下反复提问，什么女神的爱慕对象啊，小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视频是从正前方拍的，她坐在轮椅上，简单地把头发披在肩上，身体微微前倾，穿得乖乖巧巧，一袭海蓝色长裙盖到踏板上。灯光有些暗，但也不妨碍她好看的五官，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嘴唇一启一合，带着些微弱的笑意，“其实我很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动心？”
　　然后就是全场激动的呐喊声，以及铺天盖地的掌声。泪目和最后的谢谢，都让人心头一颤。
　　柳叙拍了拍脑门，心情相当郁闷，被放鸽子也就算了，还被全世界知道了自己被放鸽子。也不知道是这份勇气太吸引人，还是说出了很多暗恋中人的心声，她的视频一出，莫名又涨粉了。可是，她没有那么悲情啊，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一个被甩了十条街的失恋女孩。
　　重点是，某个人会上网，万一看到，不，肯定会看到，那场景会有多尴尬。
　　事实上，苏回看见这条微博的时候，是第三天了，这几天忙得都没有心情玩手机，一沾床就睡，哪还有精力分出来。还有个事实，就是他看见的是一组照片，一个男孩子背着女孩上楼梯、下楼梯，一偏头，默契地满眼笑意。男孩子冲上台去，将一束鲜花塞到女孩的手里，抢过她的话筒吼了些什么。
　　苏回心里“咯噔”一下，抿了抿嘴唇，表情微微一变。脑子里一下子冲出来的全是那张偶尔高冷，偶尔笑意深深的脸，然后又切换成这些天来所有带着些安慰、带着些同情的亲朋好友的脸。
　　接着又刷到了那个视频。他看见标题，果然没忍住，其实想法都很纠结，就想看看她喜欢的人究竟是怎样的。明明对着自己会有明媚的笑容，她喜欢自己，他以为的，于是毫无顾忌地开始喜欢她。
　　“承至最美歌神！！我不管，我要承包女神，尽管她有喜欢的人了……允悲”
　　视频里的人坐在轮椅上，在舞台中央，周围的选手一字排开，可是她很耀眼。也许“喜欢”在现实中的意义，就有这么一条吧，总能在陌生的场合中一眼看出有你的身影。
　　受伤了吗？为什么坐在轮椅上，他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继续看下去，他插着耳机，耳机里她的声音舒缓地流出来，虽有嘈杂的欢呼声，但并不影响。
　　她说，她不想让他只是个过客。
　　她说，我很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动心。
　　他嘴角又翘了起来，一起一落难免有些心神荡漾。看着她勉强的笑容，心里竟然如同刀割一般。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照常去了现场，安静地坐在第一排她所谓的最佳观影位置，看着她不一般的出场，听完她的整首内心独白。歌是完整的，也没有任何突兀的失误。再到最后，听到她眯着眼睛笑着告白，他是否会答应。
　　苏回的内心不止一遍地叫嚣着，答应她，苏回。
　　这不是游戏，没有比谁先喜欢上谁。他抿嘴轻轻地笑，眼神向下，卧蚕处褶皱的细纹溢出这些天来最由衷的笑意。旁边坐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听到笑声偏头看了他一眼，“小伙子，回学校啊？”
　　他点点头，好像做出了个重大决定，诚恳得像是个信教徒。
　　他转发了那条微博，一字一句地打上，“他动心了。”苏回将自己靠后，捏了捏眼皮，突然想起那天午后，有些烈的太阳底下，女孩子蹲在校门口百无聊赖地玩石子。他走近她，自恋也好，自负也罢，他觉得她就是这样突然来到他的生命的。
　　他问她，你在做什么。现在还能回想起那个愉悦的声音，就好像肯定，他们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