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结侣（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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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飞道君携灵器离谷数日后归来，得功法一卷。红箫以器灵之体日夜不息地修炼，兼之有鸿飞道君从旁相助，终于能在白日里维持片刻人身。
转眼便到了成婚大典之日，这场仅有寥寥数人见证的粗简仪式在众人的精心筹备下，倒也显得有模有样起来——没有锣鼓喧天的喜乐，朱惜便素手拨弦，引谷中万千生灵争相应和，奏出一曲绝无仅有的清越小调；没有前拥后簇的迎送队伍，白安歌与白弦意便一路随行，直到一对新人于喜堂之上执手相望；没有妙语连珠的司仪，却有早几日前就拟好说辞的岑朝华按捺欢喜、有条不紊地主持大典。
两人皆为男子，自然没有嫁娶之说，只是遵照着凡间婚嫁的忌讳分居两处暂不见面。
大典当日，紧张得彻夜未眠的肖玉茗被白安歌摁在镜前梳发描眉，又在白弦意的协助下换上一身艳红婚服，从住了近百年的居所动身前往自家师尊的住处。
素日那清静闲雅的小屋被众人装点成了满是喜庆之色的厅堂，而这场大典的另一位主角天还未亮便已等候在此。
梅景澄面上不显，实则早就心焦不已，投向远处的视线若有实体足以洞穿山石。
看着无知无觉行出数丈的便宜徒弟，尚未化作人身的红箫轻飘飘地荡至梅景澄身侧，调侃他道：“如此心急？照你这脚程，恐怕吉时未至你二人就已经要拜上堂了。——且耐心些罢，眼下才巳时过半，还不到午时呢。”
“……师叔说的极是。”梅景澄长吸一口气，平复心绪，目光仍是落在远处的山道上。
他耐着性子又等了许久，等到乐声由远至近，等到万千生灵奏响的那曲小调隐约传入耳中，等到满目绿意中现出一点艳红。
梅景澄迫不及待地迎上那一段时日未见、令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阿茗……”虽说岑朝华早为二人准备好了婚服，但他还是初次亲眼看见换上婚服的肖玉茗是什么模样。只一眼，就叫他忘乎所以，抢在司仪开口前便扣住了肖玉茗持着红绸的手。“你今天好看极了。”
“咳。”
岑朝华一声轻咳止住了眼看就要互诉衷肠的两人，示意肖玉茗将红绸的另一端交到梅景澄手中。
“吉时已至——新人入喜堂——！”
话音刚落，朱惜纤指一拨，清越小调陡然一变，少了几分悠扬，多了几分热闹，应景得恰到好处。
两人各执红绸一端，齐步迈入厅中，鸿飞道君和已然化出人身的红箫端坐高堂之上，眉目间尽是欣慰慈爱。
“新人行拜堂礼——！”
“一拜天地——！”
两人同时转身朝外，因着心中紧张，肖玉茗险些转错方向被手中红绸缠个正着，幸好梅景澄暗中使力将他拽了回来。
肖玉茗站稳脚跟，垂伏着一张赤红的脸，不住地拿眼角余光去瞟身侧看似游刃有余的竹马师弟，暗自打定主意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照着对方来做。
两人手执红绸朝那广阔无际的天地山河俯首一拜。
“二拜高堂——！”
梅景澄刚一调转脚步，肖玉茗便紧随其后回过身去，正要俯首再拜，就听身旁人开口道：“若非当年师尊亲至凡间界引我二人入道，我与阿茗也不会有今日的天长地久。过往师尊的种种教导徒儿皆铭记在心，这一拜，拜的是师尊的教养之恩，亦祝师尊与师叔能够得偿所愿。”
肖玉茗见状也想学着梅景澄那样说上两句好听的，可一张口脑中就一片空白，只能干巴巴地附和一句：“徒、徒儿亦然！”
鸿飞道君唇角微弯笑得很是委婉，反观红箫却是朗笑出声，半点也不客气。
“行了行了，好话之后慢慢说，现下安心拜你们的堂就是，我还等着蹭酒喝呢。”
“有酒你也喝不得，趁早收了这份心罢。”鸿飞道君出言打消了他不切实际的念头。
尽管红箫已能化出人身，但修炼时日尚短，以致五感有碍，且人身维持的时间不长，也无法像常人那般进食。
红箫挑了挑眉梢，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收敛。
梅肖二人相视而笑，朝那如师如父的尊长俯身再拜。
“新人对拜——！”
这一拜，不必过多言语，也不需任何犹疑，视线相合的那一瞬，两人眼底的情意都不比对方少上半分。
俯首又拜时，只听一声短哨，山野林间此起彼伏的鸟雀鸣啼清脆悦耳，将大典的氛围推向了顶峰。
三拜过后，成婚大典才刚入正题。
“拜堂礼毕——”岑朝华暗自在心里确认了一遍大典流程，示意白弦意接过两人手中的红绸，“新人立誓结契——”
屋外，白安歌早已铺好蒲垫、备好立誓结契所需之物，只待自家师兄行过拜堂礼后，在天道的见证下正式结为道侣。
一对新人齐步而出，燃祭香一炷、取心头血一滴，刻命牌一副，屈膝于蒲垫之上，异口同声道：
“天道在上，我梅景澄，今与肖玉茗结为道侣，此生白首不离、死生不弃，大道漫漫，独与一人相守。若有违此誓，今生永无晋阶之日，天降劫雷，身消魂散！”
“天道在上，我肖玉茗，今与梅景澄结为道侣，此生白首不离、死生不弃，大道漫漫，独与一人相守。若有违此誓，今生永无晋阶之日，天降劫雷，身消魂散！”
一道霞光犹如白日流星划过天际，一分为二，没入两人心口，霞光坠落时飞溅而出的星火映亮了案台上的命牌。
两人心尖那滴以秘术封存的心头血化作一点透红回归原处，与此同时，那道天降霞光正逐渐化为唯有结契双方才能感知得到的同心契印。
万里碧空遍染霞彩，无形无影的天道馈赠与契印一同融进了二人的骨血之中。两人站起身来，各自取走对方的命牌好生安放。
“契成——”大典渐入尾声，岑朝华如释重负，语调不由得上扬，“新人共饮交杯酒——”
白弦意端来一双斟满酒液的白玉杯，肖玉茗却迟迟没有伸手去取。他没料到这本该是两人单独相处时才会进行的私密之事被提到了此刻，在众人满怀期待的热切注视下，他愈发觉得难为情，哪怕迫不得已从梅景澄手中接过了酒杯，也没好意思对上面前人的目光。
梅景澄看出了肖玉茗内心的慌乱，主动抬臂勾上他握杯的手，传音唤道：“阿茗。”
“唔……”肖玉茗回过神来，抬眼便撞进了梅景澄眼底。他望着对方眸中映出的自己，只觉像被浸在一泓温柔的潭水里，顿时心头一软，再也记不得边上还有旁观者，两眼一闭就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咽入喉中的酒香是那般地熟悉，肖玉茗略感惊讶地睁眼看向梅景澄，对方微微一颔首，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想。
两人方才饮下的酒，便是儿时初尝酒味一同偷饮过的竹叶青。
“礼成——！”
“新人入——”
岑朝华话未说完便被一旁拍手叫好的白安歌连声打断了。
“慢着慢着慢着——”白安歌凭空拎出一坛酒来，豪气十足地往案台上一放，边揭封泥边道，“虽说仪式一应从简，但就这么放师兄们回房多少有些不合适吧？没有贺郎酒，怎么说也得陪着喝完这一坛再走不是？”
看着那足有两寸高的酒坛，嗅着那沁入心脾的醉人酒香，肖玉茗发自真心怀疑白安歌是想把在场所有人一个不剩全部放倒。
不等他开口拒绝，手里就已经多了个盛满酒液的琉璃碗。
“来！喝！今日不醉不归！”白安歌这么说着，转头就把自己碗里的酒灌进了白弦意的嘴里。
最后一声弦音落下，朱惜收起瑶琴，借白安歌的酒向梅肖二人道了声贺；被摁头灌酒的白弦意有来有往地回赠了白安歌满满一碗烈酒；红箫蹭酒不成，于是趁着在场小辈无人留意，从鸿飞道君的唇齿之间尝到了馋人的酒香。
一坛酒饮空，除了滴酒未沾成的器灵红箫，竟无一人神智清明。
最先醉倒的白安歌四仰八叉地缠压在白弦意身上，把白弦意压得动弹不得，嘴里含混不清地呓语着什么；朱惜醉得几乎不省人事，手却紧挽着自家道侣不肯放开，一双美眸娇媚潋滟，明晃晃的尽是诱引之意；鸿飞道君喝得不多，勉强在红箫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地进到了房中，算是众人当中醉得比较体面的那个。
待到梅景澄寻回几分清醒，已然是后半夜了。
他从地上爬坐起来，推醒了枕在自己腿上的肖玉茗：“阿茗，还走得动吗？”
“……嗯……？唔……”肖玉茗半梦半醒间伸手环住了梅景澄的腰，“……不想动……腿软……”
梅景澄环顾四周，见众人醉成一片，无奈地叹出一口酒气，尽力将酒醉乏力的肖玉茗负到背上，迈步前行。
“……阿澄……？”肖玉茗伏靠在他肩头，迷迷糊糊地唤道。
“嗯，我在。”
“我们，这是……去哪儿？”
“回房。”梅景澄缓步慢行在洒满月光的山林间，背上乘载着他此生所求，“我们可还差个洞房没入呢。”
肖玉茗搂着梅景澄的脖颈，要睡不睡地打起了小呼噜：“……唔……洞房……阿澄，我好困……想睡了……嗯……”
“睡吧，我带你回去。”
夜风忽起，吹得衣摆猎猎作响，两人的红裳纠缠在一处，远远看去宛若一体。
——那么，就此落下帷幕罢。
九重天外似有谁在低声轻笑，于天地之间落下最后一个句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结侣（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