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苍穹厅（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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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义的元老院仅仅指那座辉煌的巴洛克式建筑，它有五十七个大小不一、装饰华丽的房间，中央还有足以容纳六百余人的大苍穹厅。广义上，整条遍布政府机构的萨列里大街都是元老院的范围，像一个巨大的搅拌机，把年轻人尚存的良心和梦想扔进去，留下模式化的道德真空。
杰瑞今年三十三岁，隶属《观察家日报》政治新闻部，最大的特点就是与某只民众喜闻乐见的老鼠同名。
作为记者，这是个尴尬的年纪，比他能吃苦且记性好的新人们不断涌进来，像白蚁似的拼命啃噬老员工的生存空间，更糟的是，去年他还染上酗酒的毛病，整日酩酊大醉，丢了专栏记者的位置，随后职位一降再降，从外交版块到社会新闻，日趋边缘化。调来政新部之前，人事主管暗示，如果杰瑞还不能证明自己能力的话，底层的档案室就是他最终归宿。
去他的，夹着录音笔跟四五十个同行挤在记者招待处和酒馆里能拿到什么独家新闻，左不过是写写发言人嘴里的陈腔滥调罢了。
当阿特利子爵经人指点找到他的时候，落魄的记者正趴在萨列里大街的中下级酒吧里的吧台上，酒瓶盖刚刚打开，正要往自己嘴里灌龙舌兰。
安德鲁皱皱眉头，不明白为什么那位大人指明要与这个醉鬼见面。
“杰瑞·斯坦森？”
“嗝……我就是。”
等到弄明白，这位衣冠楚楚的一看就是贵族的先生此行是想跟自己谈谈，杰瑞为数不多的新闻神经终于发挥了正确的作用——直接把台下的冰桶举起来倒在自己的头上，用来醒酒，在刺骨的寒冷下，他的小眼睛闪闪发亮，那颗苦于挖不到好故事的记者之心又砰砰跳了起来。
接下来的车程堪称梦幻，跟未开化的野人似的，杰瑞被引入一处隐蔽的会馆，装饰低调中透着奢华。他按照指引，来到摆满鲜花的露台，长条桌周围有几位客人，正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他认出其中一位大人的身份。
“威廉大人？”杰瑞又惊又喜，跑外交部新闻线路的时候他曾多次与这位法律顾问打交道，算是旧相识。
雄子威廉随手将看了一半的材料放到桌上——他还保留着随身携带文件包的习惯，点点头，见杰瑞还站在那里，便打了个响指，让侍者近前为记者呈上菜单。
“近来如何？还在《观察家日报》供职吗？要我说，以你的才能为什幺要跟那些狗仔队混在一起——请原谅，我无意诋毁你的同事，但他们的手段实在上不了台面，一天到晚堵在雄子可能出现的咖啡馆和剧院门口，渴望拍几张图片……”
杰瑞受宠若惊，调离外事版块后他与威廉少有联系，想不到这位共事过的雄子还记得自己这个小记者。
“谢谢您。”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来自雄子的鼓励让他仿佛踩在云端，但他立刻告诫自己必须冷静，因为对方可没有无缘无故找人叙旧的习惯。
似乎看出了杰瑞的心事，威廉亲自为他倒上低度数的薄荷酒。尽管现在的记者颓废无措，但他对新闻线索的敏感曾给雄子留下很深的印象，几个毫无联系的词汇凑到一起，再加上些春秋笔法就能搞成一篇精彩的报道。
然后雄子又状似无意的问道，“今天在萨列里街拿到什么有趣的消息吗？”
杰瑞挤出一个苦笑，“您在开玩笑吗？眼下正逢初代雄子处置案的最后决议阶段，议员们都谨慎得很，只推说无可奉告。”
“但是瞒不过你，杰瑞·斯坦森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那是，尽管他们不说话，但神态和语气总能暴露一个人的内心想法。”一杯酒下肚，杰瑞的虚荣心终于占了上风，和一位风度翩翩的雄子谈话实在太让人愉悦。
“这不妨碍我做出猜测，结果肯定是民党贝内议员提出的随军方案，毕竟议长爱森特大人就是民党一员，肯定倾向自家党派的看法。唉，就像环网上说的，我这种普通雌子想要见到初代大人，只能选择去军队效力了。”
“这也是民党中低层议员的普遍看法吧？”
“当然，我今天还在休息室角落里看见艾尔索普先生——一位民党中层干部，‘雄子服役’理念的忠实支持者，正拉着事务官大谈特谈，希望能在决议会后挤出时间，安排他与李昂大人见面，好让雄子知道他本人在整件事中出力不少。”
威廉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可怜的艾尔索普，可怜的普通议员，他想凭这个功劳接近雄子，这也是不少民党成员的愿望。但是首领一场利益交换就把他们的梦想变成幻想，用来给自己的心腹铺平道路。
他不说话，仅仅将材料推了过去。
记者没辜负雄子的期待，接过那份文件翻了几页，呼吸便急促起来。
“老天，这是真的吗大人？议长心腹，斯科特伯爵署名提交的那份议案……安慰药剂和雄子决议案……贝内议员会疯了的！”
“杰瑞，你在萨列里街待了三个月，还不明白么？”威廉抿了口酒，“真与假只在一线之间。即使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若要由不恰当的人在不恰当的时间地点说出来，大家也会对这句话打上问号。而流言呢，只要有人乐意相信，说过一万遍，也便成了真的。”
他敲了敲桌子，补充道，“比如现在，我只是应友人邀请赴宴，然后不小心将东西落在露台的桌子上，又恰巧被外面的景色所吸引，走了会神，三分钟后才过来把文件收起。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比如有没有人来过，看过……我一概不知。”
“不过，鉴于新闻记者一向信源灵通……假设，在明天的早报头版上出现某些大人物不乐意看到的消息，我和同僚们也绝不会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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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斗志昂扬准备大干一场的记者，威廉才长舒一口气，看着从另一端过来的人影，“你猜得不错，民党内部并不知道领导者同两位皇族的交易。议长还没来得急跟手下透气。”
“前期一个劲儿宣传随军方案的大方向，想在短短三天内扭转过来可不那么容易。”
李昂坐在记者刚才的位置上，“如果是别的领域，也许追随者们还会原谅议长及心腹谋求私利的做法，事后接受些补偿了事，不过当他把手伸到雄子问题上的时候……”
“无异于虎口夺食，他不得不面对来自党内的压力。”威廉耸了耸肩膀，“爱森特议长运气不错，成年后的第一次社交季便成功追求到协会里的希尔先生——也就是现在的希尔理事，作为伴侣。情场顺顺利利、蜜里调油的日子过多了，大概已经忘记单身下属的焦灼心情了吧？”
“他会重新想起来的。”李昂十分笃定。
威廉看着初代雄子，当他下午来找自己询问可靠的新闻途径的时候，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兜兜转转，威廉还是见到了李昂。
他们是在雄子协会的宴会上相识的。彼时勒芒协会长喝醉了酒，兴致一上来，便拉着李昂的手大谈特谈陛下、叛逃者诺曼底和奥威尔亲王的当年往事。眼看话题就要向帝王私事的角度偏离，是威廉站出来几句话解了围，让新来者逃过协会长的絮絮叨叨。
李昂初初还以为对方是高岭之花的设定，没想到威廉随后便一本正经地向他道歉。一问才知道，上次的底比斯私逃案本来是由这位雄子自告奋勇提供辩护的，但没等他收集好材料申请见面，李昂就被大皇子带走，而且担当说客还是他的伴侣阿尔弗雷德。
作为维护李昂利益的援助律师，自家伴侣竟然绕开司法程序，私下里为敌对方牵线搭台，而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晓……难怪威廉见了当事人只觉得过意不去，面红耳赤。
“你没有必要亲身上场。”李昂感叹道，原本商定好的是安德鲁找来记者，他再出面进行交易，威廉却自告奋勇过来演一场好戏，挡都挡不住。
威廉眨眨眼，“但杰瑞对我这个旧相识更放心。他知道我家的情况，我一向不发表意见，而阿尔弗雷德在政治观点上倾向保守。这样这个走投无路的家伙才会放心大胆，把消息连夜刊发出去，攻击民党。”
“他以为你只是个传话筒，身后站着雌子伴侣和一整个保守派的议员。”
“没错！”雄子带上几分狡黠。“他毫不怀疑——为了第一步的胜利，要不要再来一点儿薄荷酒？”
“哦谢谢，这倒不用。”李昂神情不变，只是微微垂下眼睑，“从某件事后，我便发誓滴酒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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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挨着露台的大厅一角，奥索与阿特利子爵相对而坐。
他们两个很好辨认，即使身着便装，将军仍保持军人刻板肃穆的坐姿，而安德鲁却只敢挨着三分之一的椅子面。雄子们在露台上活动的时间里，他试图找出一两个话题打破沉默，但是奥索的回答永远只是寥寥数字，“是”，“不是”或者“无关紧要”。
子爵嘴角抽了抽，难道环绕李昂的就是这种言辞冷□□么？就在他以为奥索上将是由一架劣质机器人伪装而成的时候，李昂终于跟外交部的威廉交谈完毕，出现在门口。
安德鲁精神一振，正想迎上去，但军人比他更快，闪到前边，有意无意地遮挡住雄子的视线，发出诚恳地建议，“大人，时间不早，现在您需要休息。”
“再等一会儿……”李昂拍拍他的肩膀安抚，然后尽力绕过他，选择与身后的子爵谈话。
“谢谢你的消息，安德鲁，很抱歉，因为这边接下来的反击也许给你带来麻烦。”安德鲁的消息是在米诺到访之后才过来的，这从侧面证明了元老院的局势。
安德鲁摇摇头，“为了你，我不在乎当个告密者。”
几步开外的将军危险地眯起眼睛，李昂不得不拉着子爵到了另一处僻静的角落。
“如果真像福格公爵拉拢你时说的那样，除了他的下属和幕僚之外，他只把消息告诉了你，那么即使抓不到确实的证据，福格也会对你严加防范——安德鲁，你以身犯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雪藏，被赶回封地，或者年纪轻轻就在元老院坐冷板凳。”
子爵眼圈有些发热，雄子言辞恳切，正担心他。“我不在乎，李昂。”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只要你平安无事。”
“那可不行。”李昂握住好友的手，“你帮助了我，我也应该回报你才对。”他想了一会儿，然后选了一个更恰当的说法。
“安德鲁，你想不想要福格先生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苍穹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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