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莉迪亚生活实录之幻影前传》孟舒

213、收尾

　　雕花的黑铁大门在面前匀速敞开。
　　清脆的足音快速逼近，警卫队列井然有序地从中间分开，露出提着裙摆匆匆跑来的红发少女。
　　“莉迪亚，你带……”姬芙刹住话头，满脸焦灼，视线在风尘仆仆的莉迪亚和飞坦身上来回打转，语速飞快地问道：“库洛洛呢？任务完成了吗？！”
　　莉迪亚眉梢微动，锋利的眉峰顿时显出几分微不可查的不耐。从七区过来的路可不近，这一路上还不乏明枪暗箭，打探的、拦截的、袭杀的，饶是一路未作纠缠，她和飞坦也依旧带了满身的血气和硝烟，看人的眼神都蕴含杀戮后的寒光。想到这些麻烦都是莫罗家族带来的——
　　“让开，我要见莫罗家主。”莉迪亚冷硬地说，同时绕过姬芙向宅邸里走去，视周围警戒的武装如无物。
　　枪口随着她移动，但无一人敢放声，飞坦从喉咙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姬芙被下了面子，气急败坏，但还是挥退了警卫，一路跟着两人往里走。她拎着裙摆小跑才能跟上莉迪亚的大步流星，鞋跟在大理石地砖上敲出一连串急促的脆音，视线不住上下打量，焦急地问：“你们回来时遇到截杀了？库洛洛怎么没回来？使团的人说你们失踪了……”她压低声音，避开两侧岗哨，凑到莉迪亚跟前说：“东西找到了吗？”
　　“嗯哼，”莉迪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心中浮起冷笑：不知你们真正想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不过这她和姬芙说不着，反正不管是什么，她都带回来了，就看你们吃不吃得消了！
　　穿过宽阔的大厅和一条条走廊，从石膏天使雕像后面转出一个人来。金发碧眼的小少年两颊还带着婴儿肥，笑嘻嘻的样子好像永远没有烦恼，抬手打了个招呼：“莉迪亚！”
　　“侠客！”莉迪亚和姬芙同时叫道。
　　莉迪亚问：“你们没事吧？”
　　姬芙近乎尖叫：“你怎么出来的？！”
　　“这种小手段怎么关得住我？”侠客先是回了姬芙，依旧是那副笑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如刀锋：“别白费力气了，这座宅邸里没有我不能知道的事。之前不出来只是没必要，因为我等的人还没到。”
　　“喏，帮我拿一下。”他等的人——莉迪亚毫不客气地把手上一直拎着的水桶塞给了他。侠客接过去，金属提手被握得发烫，不知道提了多久，触手颇沉，里面似乎装着液体，铁桶的盖子倒是盖得严严实实。
　　“玛奇、派克和芬克斯也都很好，不用担心。”侠客对莉迪亚和飞坦说，“只是暂时被软禁在房间里，你们不回来，他们不敢对我们做什么。”
　　“做得很好，你们马上就能出来了。”莉迪亚精神高度集中，话语里不自觉带了点在小山时那种挥斥方遒、居高临下的语气。侠客倒是对她这种颐指气使适应良好，看到莉迪亚这么神气，库洛洛的安危也不用问了。他说：“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要现在和莫罗家族翻脸的话，他们也是做了不少准备的。
　　“等我和莫罗家主谈完再说。”莉迪亚目光直视前方——走廊的尽头，厚重的胡桃色大门紧闭，两侧站岗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莫罗家族的首脑、核心、指挥中枢，哈维·莫罗的所在。
　　“等等！”姬芙的视线在莉迪亚、侠客接过的铁桶，以及夹着个匣子的飞坦之间连连打转，看上去是要素太多，已经不知道该先说哪个。眼看莉迪亚就要无视警卫，伸手去推那扇神圣的大门，而满身硝烟仿佛从战场上走来的飞坦还像抹影子那样紧紧跟在她身后，她匆忙喝止：“只能你一个人进去！”
　　莉迪亚干脆利落地停下推门的手，转头看她，明明没有表情，姬芙却觉得她湛黑的双眼间霎时爆射出锐不可当的刀光，令她不敢直视。
　　“哦？那我不去了。”莉迪亚轻描淡写地说。
　　她自己进去，不一定会被杀，但她不进去，却一定有人会死！
　　“让他们进来。”从门内传出成年男人低沉有力的声音。
　　伴随命令，胡桃木的大门缓缓打开。
　　莉迪亚不被人察觉地深吸了口气。

　　“好啦，这样就没事了。”
　　库洛洛收回手，看到从库哔体内喷薄而出的气终于缓慢、略显凌乱地围绕本人形成了循环，明显地松了口气。
　　比他更明显的是陡然从高度紧张中松弛下来的莱噔父子。“这样就、就没事了吗？”苍老的男人不放心地重复，如同牙牙学语的孩童。
　　库洛洛耐心地重新解释了一遍开念以后，库哔会逐渐变得比一般人还要强健，“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安慰这位为两个儿子熬干了心血的父亲，然后看看时间，“我得走了。”
　　莱噔把他送出门外。谷底的供电早已修好，不远处的工厂里再次传来了永不停歇的轰鸣，藏在岩洞里的钢铁巨兽日夜不息地咆哮着，吞噬着许多人的生命，榨出滚烫的乳汁哺育趴在山谷上方的整个流星街。
　　“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莱噔哽咽地说，“库洛洛，以后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不用报答，你已经给过报酬了。”
　　背光的阴影里，他看不到少年俊秀的脸，但能听到他清润的声音：“顺便一说，虽然库哔不需要了，但克里克节还可以去参加。今年之内七区会有大变动，需要很多干净的人手，是个崭露头角的好机会。”
　　“好，”莱噔握紧双拳，斩钉截铁，“我会去参加的。”
　　接下来么，库洛洛转头看向巨石城堡的方向。

　　红发金眸的男人穿着睡袍，敞开的衣襟里露出半边健美的胸膛，以及白色的绷带。和沉稳有力的声音不同，哈维·莫罗的真实状况已经非常虚弱了。他甚至只能靠坐在床上，从左边的肩膀往下，整条手臂都消失不见。
　　“我猜它已经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淤泥？”莉迪亚大步流星地闯入内室，看到莫罗家主的惨状，毫不怜悯地大开嘲讽。
　　“看来你们此行收获颇丰。”莫罗家主并不介意她的狂傲，淡定地说着，仅剩的右手放在毛毯外，手指放松，没有任何虎落平阳或是被戳到痛处的紧绷感。他虽然脸色苍白消瘦地深陷在床铺里，却更像是一头静静趴在那里蓄势待发的雄狮。
　　“你这样倒是和沉星有点像。”莉迪亚故作思索地刮了刮下颌，“流星街的大人物们是都被诅咒了吗？不，不如说是你们想要的太多，遭报应了吧！”
　　她笑颜如花，说出的话却如淬毒的刀剑。
　　“你会一个人回到这里，我有点意外……”莫罗家主继续道。进门以来，他和莉迪亚一共说了四句话，但谁也不接对方的话，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房间里出现了吊诡的一幕。
　　“谁管你意不意外！”莉迪亚出乎意料地暴怒起来。她率先打破了僵局，几乎是狂躁地原地跳了起来，一把夺过飞坦手上的匣子——她原本空着手没带兵刃——掏出里面拳头大的紫红宝石，气势凶狠地朝莫罗家主的脸猛掷过去，风声呼呼，那劲道恨不得砸断他的鼻梁！
　　莫罗家主不得不抬起完好的右手，接住了那颗宝石。
　　宝石甫一入手，他的脸色陡然变了。
　　“你感觉到了。”莉迪亚忽然又平静下来。她注视着莫罗家主被莹莹紫光照亮的脸，露出一个如神祇般、冷漠而傲慢的笑容。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她说着又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气恼，用力跺了跺脚，像个暴躁又娇俏的小女孩，“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她大声、蛮横地命令道。

　　朱丽叶没想过自己还能睁开眼睛。
　　“你醒了。”
　　猎猎的风吹过面庞，刺眼的阳光从那人身后射来。她看到黑发黑眸的少年俯身在她跟前，白皙的面庞没有棱角，逆着光，像个玩弄命运的天使。
　　她愣愣地眨眼，身下是坚硬的岩石，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起来，就等你了。”
　　库洛洛——她记得布莱恩咬牙切齿叫他的名字——少年伸出手来，不由分说地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在她踉跄着没站稳时还体贴地伸手扶了一把，伸到后背的手掌五指扣起，礼貌地保持了距离。
　　朱丽叶的心思弥散了一瞬，还不及细想，就看到了对面面沉如水的布莱恩，浑身顿时一僵。
　　她这才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处平整的山顶上，除了自己和身边名叫库洛洛的少年，对面还有来者不善的区长布莱克，以及她的裙下走狗格林。布莱克和格林都十分狼狈，仿佛在水里淹了一宿又捞出来晾干，布莱恩更是比之前老了十岁不止，形容干瘪，目露凶光。
　　相较之下，自己和库洛洛倒是好些、不、这些人里，只有她才是任人宰割的那个！库洛洛说“就等你了”，等她干什么？
　　朱丽叶在心中拼命地呼唤海神，但却没得到半点回应。不远处就是大海，涛声隐隐，却再也没有那种有求必应的感觉了。她想到不久之前那些突然撤离的触手、那阵令人心悸不敢回想的地动山摇……海神，究竟出了什么事？！
　　“旧的海神已死，新的海神即将诞生。”
　　库洛洛轻描淡写，说着石破天惊的话，迎着风微眯起那双又大又圆的黑眼睛，让他显得稍微不那么稚气，有一丝丝含而不露的危险：“新神不会再从尹达斯忒中诞生。那么现在，你们可以做出选择了。”
　　“什么叫，旧神已死？”朱丽叶听到自己的声音摇曳如即将断弦的琴，“什么叫……从尹达斯忒中诞生？”
　　“哦，”迎着对面布莱克和格林同样灼灼的目光，库洛洛眨了眨眼，“那可说来话长了。”

　　“长话短说，事情就是这样。”
　　三下两下把自己和库洛洛在七区的调查结果以高度概括的语言讲完，莉迪亚翘着腿坐在床边，注视着床上手捧宝石，神色莫测的哈维·莫罗，忍不住哼笑出声：“怎么样，不负所托吧？无论你们是要七区的秘密、解药还是海神的掌控权，我都把答案带回给你了。”
　　“现在，”她带着毫不掩饰、原样奉还的快意说道，“轮到你做决定了。”
　　是要莫罗家族在十三区打下的基业，还是入主七区成为下一个铁打的尹达斯忒？
　　是要以人类的身份按照原有安排保有尊严地死去，还是变成下一任海神，为了莫罗家族的未来，甘心成为一个永远被囚禁、防备、榨取的怪物？

　　这原本是你安排给我的命运，但我还有花一般的生命和充满希望的未来，随你们怎么说我冷酷自私浑身反骨，我不愿意！
　　你是流星街说一不二的掌权者，以为自己能在棋盘上从容布局，却没想到我真能找到一把掀翻棋盘的办法吧？
　　现在轮到我在新的棋盘上落子了，这条路是你选好的，一肩担着流星街的生存命脉，几十代人的抗争和八百万人的死活，一肩担着自己苟延残喘所剩不多的性命和肉眼可见在你死后即将走向崩盘没落的家族，一重重的大势压下来，该怎么选还用说么？是男人就担起责任来啊！还在犹豫什么？！
　　你们这些上位者啊，安排起别人来那样的大义凛然，怎么你给别人安排的路，换你自己去走就不行了呢？

　　莉迪亚心中有许多句质问想脱口而出，那些从领会莫罗家族真正意图时起就盘桓积压在心中的怒火多少次几欲喷薄而出，但她最终都忍住了冲动，在冷静说完该说的话后便一言不发，只用那双清澈、纯稚、天真而美艳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莫罗家主，想说的话又全在她跳动着寒焰的目光里说尽了。
　　莫罗家主，莫罗家主还能说什么呢？
　　他单手攥着那颗从海神心脏里剖出来的宝石，感受着掌心如脉动般的吸引力，头脑中霎时略过千头万绪，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最后，他只是平静地看向创造了奇迹的女孩，用他无数次核验行动方案的沉稳语气问道：“如果我失败了呢？备用方案是你吗？”
　　“你为什么要失败？我为什么要顶上？！”莉迪亚再次跳了起来，她愤怒地吼道，“你们只能安排自己的命运，没有权力干涉别人的，懂吗？如果失败了就让流星街给你陪葬，”她蓦地冷笑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安心去吧，你们根本没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会给你陪葬的人，只有莫罗家的蠢货而已。”
　　“看来你们有备选的人。是尹达斯忒那个叫朱丽叶的女孩？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库洛洛的控制中了吧？”哈维·莫罗眯起眼，金眸如盯紧了猎物的龙类，“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们，这种事，一次、两次，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莉迪亚才刚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哈维·莫罗了然道：“看来海神还没死透。我猜猜，你想把它送到沉星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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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23结束了，我终于把七区副本写完了！！！
三年半啊，太不容易了。大家久等了。
2024，我们一起加油吧！祝大家所求皆有，所愿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