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花飘叶

3、前世初遇

　　缓步走着，禅和心下平静，似乎下山一行也没有他想象之中那般纠结失措。原来，有些东西，真的只需要一个刹那便能领悟得到。
　　可是，以为是参透，以为是一段因果的了解，却不知，有一些故事的结束，也正是另一段尘缘的开始。生命里边，那么多的因缘际会，一场一场，哪能悉数参透？
　　就像，每个人，在前行的路上，总会遇到那么一些命定的意外。
　　正走着，禅和忽然便看到一个人影，静止不动的卧在山脚下草丛里。
　　他微微一愣，身体已经先于神智走过去，低眉看去，那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轮廓分明，脸上线条却柔和，只是，或许是因为昏迷的缘故吧，此时，那精致的五官都笼上了一分虚弱，失了几分生气。再看，那人身着浅灰云纹锦衣，倒不像是小户人家的用度，只是，若是贵族人家，又不是禅和愿意牵扯上的。
　　好不容易才从回忆里边出来，现在的他，是真的不愿再和与过去有任何关系的事情有任何一点牵连，哪怕眼前男子看起来如此陌生，哪怕他知道世界之大未必有那般巧合，哪怕，他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关于猜测里边很小的可能性。
　　禅和内心纠结矛盾，想要离开，却又迈不开脚步。而这份心情，那昏迷之中的男子自是一点不知的。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罢了，罢了……出家之人，慈悲为怀。”
　　不知过了多久，禅和微微一叹，终于还是背起他，一步步往回走。
　　路上，汗水打湿了崎岖的石梯，打湿了两人宿命运行的轨迹。
　　第二日，当施南云缓缓转醒，神智尚未清明的时候，就见到禅和端着药进来。
　　看着禅和身上僧袍，施南云微微一愣，随即环顾四周，只见入眼皆是一派清静简素模样，有些地方还印了佛家印记。略作思索，施南云顷刻间便明白了自己的现状。
　　而这时，禅和已是端了药，走到他的面前。
　　看着眼前年轻的清俊僧人满面肃静，施南云只是微微苦笑，声音里带了些许沙哑，“我已是病入膏肓的人，时日无多，大师不必浪费药材。”
　　禅和闻言微顿，就是这么一瞬间，他似乎在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的影子……孤独，绝望，那是一种怎样的清寂无力，才能让一个人看起来甚至不如外边的草木有生气？
　　顿了顿，却终究只是当做没有听见，禅和放下药碗便返身出去，再不理榻上之人。
　　施南云看着旁边的药碗，微微发愣，终究只是苦笑一声，也不再理会。
　　而第二日，禅和来送药和清粥小菜的时候，侧眼便看见旁边那碗不见丝毫变化的药，却也不恼，只是收了那药碗，将新的放下，随即转身离开。
　　第三日，依旧如此。
　　不知过了几天，当施南云再看见那抹熟悉的僧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大师这又是何苦？”
　　微微一顿，禅和放下手中药碗，“生命至为尊重，便是轮回反复，却也是一生一命，永不重来。天下之大，蝼蚁尚且贪生，公子又为何这般不重视自己的生命？”
　　施南云闻言微愣，随即轻笑，“实不相瞒，在下寻医许久，却都不得解……而被打上死亡烙印的人，重不重视，还有意义吗？”
　　其实禅和自认并不是什么热心人，只是，便是向来不喜多管些什么，但眼前这个男子和以前的他真的太过于相似，在他的身上，禅和莫名的就想起以前的那个自己……因为失意，所以倔强，执着的想要放弃自己。
　　“连试都不肯一试又怎知结果？对于意义二字，贫僧尚不能参透，但按着心底所想，既是生命，总是有意义的。否则，佛祖又为何要带领公子来到这万丈红尘？看着公子面相并不似福薄之人，虽说生死因果，命中早有安排，但那也是玄之又玄难以看透。若真是命定，那也就罢了，可如今，公子却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便失了活下去的信心……若只因了这样的缘由便简单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也未免可惜。”
　　说着，禅和微微笑笑。
　　其实，这些话原是当年在他万念俱灰之时，方丈对他说的，倒没想到，而今，这番叫他难忘的言语，还能用到别处。
　　禅和的声音轻轻，无波无澜，却是每一句都说到了施南云的心底。
　　从来没有人注意过的人，连自己都几乎要放弃掉的生命，忽然，有一个人出现，他给了你信心和关心……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从没有没有想过……他一直期待，却从没有人肯给予他的那份关心，竟会来自一个陌生的僧人。
　　这种感觉，施南云自己也说不清，却忽然觉得有一种隐隐的开心。垂眸，掩住那些复杂的心思，直至心绪平定，抬眼，再看向禅和的眼神，竟也带了些别意。
　　“大师说的有理，是我将自己视轻了。”
　　禅和闻言，微微笑笑，“公子天姿灵秀，只是困于心境难以自拔，而今走出那份心思，复得初心，都乃命定因果。”
　　接过那碗药，施南云饮尽，微微皱眉，随后把那瓷碗递回给禅和。
　　“我叫施南云，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看着眼前男子眸底清澈，浅笑温文，禅和的思绪不由得便乱了起来，而心底一个遗忘许久的影子，似乎也因为这个男子而被唤至苏醒，慢慢在他的眼前清晰起来，而后，和面前这个男子面容重叠……
　　“大师？”
　　看到施南云眼底的疑惑，禅和定了定心神，掩住眸底思绪，他双手合十，微微颔首，是一派的清和模样。
　　“禅和……贫僧法号禅和。”
　　施南云闻言垂眸，若有所思，却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笑，随后，在心底浅浅念着两个字，只觉得那两个字带给他的是说不出的温暖……
　　他在心底轻念，禅和。
　　于是，原以为的一次普通的化缘变成了自以为的一次普通的相遇，而那一次普通的相遇，又变成了禅和心底的一次浮生尘会。
　　只是，那么多的以为，终究只是以为而已。
　　禅和却没有想到，他遇见的，是那样一个人。
　　是那样子突然闯入他的人生，慢慢的进入他的生命，搅乱了他的所有心思，让他不知该怎样定义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