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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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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浥十岁时就被没来由的查出,父母并非身生。噩梦般的生活开始了,十年的相处居然没有给这对没素质的夫妻带来一点点回忆与温存。夫妻两开始反目成仇。他们大骂子浥,说她是狗杂种,跑他们那骗吃骗喝了十年。那女人边骂边发抖,男人则干脆如禽兽般用那日日干体力活的拳掌砸向子浥……
应该说,禽兽不如。我曾补充。
女人一天到晚指着她的鼻子要她还钱。天知道他们那一点点挤出的“教育投资”怎么就给算到了十二万。十二万!一个民工家庭养了十年的小孩居然会花掉十二万!可笑。起初子浥很惊恐,会因为那雨点似的拳头落在肌体上带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而哭泣。哭多了她就不怕了,因为不值得。之后子浥对养父母的如此这般,只有冷眼与不屑。
这样忍过了两年。这两年,造就了林子浥血淋淋的冷酷的早熟。
终于在十二岁刚刚到来的一个令人心寒的冬日,醉了酒的男人拿着刀子逼近子浥,于是她突然有了反抗:“够了!我现在就离开,不带一分钱。”
男人很错愕的看着子浥取了一支笔和一沓信纸,离开了家门。
就真的再也没回来过。
我问子浥,你像报复吗?只要你到公安局……
“不想,”她打断我,语气很淡定。
过了半晌她说:“我能懂,那是被贫穷掏空了躯壳的崩溃。当时他们也知道,指望我没有可能。一种积蓄了好久的怨气——那是对生活的抱怨——需要迸发时,我的身份被不合时宜的发现了。我只是那个特定的时期的一个发泄品。还有,贫穷的人更看重自己的清白。”
顿了顿,她又说:“我也不想对这对毫无法律意识的夫妇采取法律手段。”
这些话放我们政治老师那儿,一定会被教育没有法律观念,不懂得用法律的手段保护自己。什么必要的时候就要举起法律的武器,以维护自己的利益,什么法律会保护每一个应该被保护的人。不过是书本上那些死板的条条杠杠罢了。我们又不是小学生。
我们是人,人是有思想有感情的。
我们更不是为了应付考试而活着的。
那个特定的时期是吗?特定的时期,特定的时期……
子浥,有时你比我自己还难以捉摸。
可是他们不正端着一柄从黑市淘来的枪,一步步向你逼近吗?
你是猎物。一只蠢到聪明到顶的猎物。
女人生病了,生重病。子浥走了以后似乎夫妻俩不再互相怀疑了,也许是生活所迫。男人为了救女人,借了很多钱,不够。终于再也借不到了,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能力偿还。这时想起一个人,那个消失了六年在远处渐渐清晰起来的孩子。
现在他们只有孤注一掷了。这一掷,不是别人,正是子浥。林子浥。
其实他们很早就听说子浥因写作而小有名气了。有名气就意味着有钱,这是他们的头脑里顺理成章的事。然后就有了开始的事儿,子浥向我要钱。最后,她给了他们八万多,我借给了她四万,加上她自己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万余,全部给了那对夫妻。子浥居然一点都没给自己留下,一如六年前的那个冬夜。
“还”钱那天是我陪子浥去的,子浥把银行卡给了男人,连同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密码,还有金额总数。男人看了一眼纸条,就叫道:“只有八万!你欠我们……”
“够了!”我忍无可忍,打断男人的话,“你以为你们为她花费的真有你们想的那么多吗?见鬼去吧!正是念着你们的养育之恩,子浥付得早已超额了。我警告你,林子浥现在有告你的权力……”
“潘琪,事办完了,我们走吧”子浥一如往常,很淡定的走过来拉我。
男人很错愕的目送了我们。
一如六年前的那个冬夜。
回到家我把子浥的故事,包括我们之间的情谊从头到尾的告诉了爸妈,花了整整一个晚上,讲完的时候,妈妈的眼已然晶莹。于是我恳请他们,为我在外面单独购置一套房,我要和子浥一起住,帮帮她。爸爸很爽快的答应了我,告诉我第二天他就去看看。妈妈开口,语气不容置疑的对我说:“你借给她的四万块钱,别让她还了;如果她执意要还,想方设法花到她身上,好吗?”继而她说,“要把钱从毫无血性的一张张纸,转化为活生生的爱啊!”
我终于找到了什么,比我的无疵的伪装术更令我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