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洒扫庭除

7、君可见·七

　　16.

　　徐素云说：“你不是鬼。”

　　阿君一肚子气，听了这么一句话，回他：“我本来就不是！”

　　她不过是求了渡魂使帮她把那线解了，至于让他像现在这样对她严防死守的吗？

　　阿君又听他承认自己不是鬼，因此补了一句：“你是不是更应该放我走了？”

　　都要破晓了，这一夜下来阿君觉得自己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她现在是往生人，睡不睡都无所谓，但看徐素云这个样子，阿君怀疑他是不是魔怔了，要不然就只能是记恨她向渡魂使求助的事。

　　徐素云挑了挑眉，说：“急什么？我的乖女儿还没吃完东西呢。”

　　阿君一时间就被他噎得说不出话了，毕竟她现在算吃人嘴软来着。如此，往嘴里塞零食的手也慢了下来，零食好像也有点不香了。

　　要说徐素云也是怪，拘了她回来，一路上不苟言笑的，一回到他的房间，就捡了各种零食往她怀里塞。阿君现在很怀疑徐素云是不是还沉浸在扮演父女的家家酒里。

　　徐素云见她如此，又开了另一包零食塞她手里，还说：“唔，那包吃腻了就换这一包。”

　　阿君看他面上实在没什么异色，就试探道：“我渴了……”

　　就见徐素云眉开眼笑：“哎呀呀，真不容易，乖女儿终于学会向爸爸撒娇了。”说着就起身去一旁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回来时，还说：“小心烫哦。”

　　阿君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厕所……厕所在哪儿？”

　　阿君真的不是一只鬼。徐素云如是想。阿君和那两个渡魂使站在一起的画面一下子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过现在不用术法开眼的话，还是没人能见到她。

　　却说阿君从卫生间里出来，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实体化了。她不由对着灯看自己的手，不出意外地，她还是透过自己的手心看到了灯管。

　　在此之前，虽然阿君东西吃归吃，却从来没有过要去上厕所的冲动。

　　是以前吃的太少了？这又显然不是。她爹弋湝原是很乐意投喂她的，他还说很乐意见到阿君现在这个样子。阿君总觉得她爹这是在明晃晃地说她犯蠢，也不知道这是他的什么恶趣味。

　　不过阿君觉得她现在有点想她爹了。

　　阿君又想，她既然是往生人的话，就应该和别人一样待在自己父母身边才对。

　　她现在也说不出来为什么，竟然也开始怀念在桥边上的时候了。那里虽然没有日子的概念，像是一片没有色彩的世界，身旁也只有匆匆走上桥去的鬼魂，她也只能盯着下面那条静静的黑色的河，看看它什么时候会翻起一朵浪花。

　　总该是她在那里待得太久了，所以在游乐场上瞬间看见那一片红时，总觉得十分刺目。

　　天色熹微，徐素云说：“阿君，该出发了。”

　　这话虽然是提醒，到底没有商量的意味。阿君现在可没有挣脱徐素云的办法，自然只能是他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17.

　　阿君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冥道，因为徐素云好像不用开眼也能看到她了。

　　他们坐在一个马车里，现在正在回徐家的路上。

　　马车里自然坐了不止徐素云一个人，还有他的几个同门。

　　还在弋湝原身边时，阿君就在她爹耳边吐槽过，都已经有更快的途径了，不弄个瞬移术的话坐个小汽车也可以，怎么还要坐在马车上慢悠悠地走一回？

　　她爹就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说：“可是阿君，总得要让人知道你来过呀。”

　　阿君就嘀咕，合着没了马车他们就没了身份不成？

　　虽说她爹更爱坐马车没错，但阿君还瞧见有人坐上马车后晕车的，吐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阿君就觉得他们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她还在桥边坐着的时候，总归是没瞧见还有人弄了代步工具上桥去的。她就想，难不成他们都知道了大家死后都没有太大差别，所以要在生前极尽风光？

　　自然，这些都是阿君在她爹闭目养神留她一人在车里车外乱窜的时候，她百无聊赖就发散思维用来消磨时光的想法。

　　现在，该说是庆幸车里有好几个人，阿君也能在一旁听他们说个热闹。

　　他们这次是把放在宫山阁多日的晶烨带回去，所以规格上还是要以马车来接待。

　　不过阿君听他们的说法，这次把晶烨拿到宫山阁来似乎是秘而不宣，后来碰见游乐场的事故就直接拿到游乐场去了，于是有了足够的理由用车队去迎回它。

　　……阿君觉得他们做事是不是太不干净了？还是大家都知道只是当做没看见？但是连她一个鬼都能知道的问题，别人会不明白？

　　阿君坐在马车顶上，看着底下疾驰的几匹骏马发呆。

　　18.

　　“到了宫山阁这么久，这次回去以后，可算不用再过来了。”

　　“你这话是不是太不应该啊？多少人想来宫山阁还来不了呢，辰溪院的学生挤破了头还没有几个能过来，你这话叫他们听见了不得打死你？”

　　“哎，你们听说了晶烨的事吗？就是四十年一回的那件事……”

　　“不要乱说，这次噬魂阵的残局还是用了晶烨去收拾的，这不是说明晶烨一直好好的吗？不要在外面听风就是雨的，家里有了什么问题难道不该是我们先知道？”

　　“先不说这个了，你们听说宫山阁这次要找澜珀吗？”

　　“每一年不是都说在找吗？”

　　“这次不一样……哎，就是一百年前宫山阁发生的那桩血案你们知道吧？我听说有人发现了疑似目标……”

　　“真的假的？一百年前的血案诶，宫山阁自己的说法你们信吗？我看那件事就是他们自己作恶自食其果，没有什么凶手，这些就是他们说出来糊弄人的。”

　　“我说，宫山阁也没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吧……”

　　“那是你道行太浅，要我信他们的鬼话，还不如叫我信晶烨又出了什么事。”

　　“不说这个了，辰溪茶会就要到了，你们到时候去吗？”

　　“啊，我那时候要去看我妹妹。”

　　“我弟到时也该结业了，不过那时候我走不开。”

　　“我还是到临渊花会的时候去看看花吧。”

　　“你那是要去看花吗？怕不是偷偷地想了人家姑娘好久呢！”

　　又是哄笑。

　　……

　　“阿云，这次回去你该休息一下了。”

　　见徐素云自上车后就在一旁打盹，有人出声。

　　“对呀，阿云，这两天见你都没什么精神。”

　　“上次在清源观那里守完阵后，我回去也歇了大半天呢，阿云这两天都是连轴转的，肯定累。”

　　徐素云应付了他们几声，半张开眼看阿君正盘着腿坐在空中吃零食，俨然一副吃瓜群众的样子，于是又睡过去了。

　　车里渐渐安静下来，乏的乏，睡的睡。

　　毕竟是被徐素云缚住了，阿君不能离他太远，于是又坐在了车顶上，吹着风，吃着零食。

　　两旁山花烂漫，有时迎来一阵香风。

　　19.

　　阿君没想过自己在徐素云身旁醒来。

　　或者说她就没想过自己会睡过去。想她刚来到人界的时候，她爹睡了后她就满世界地去疯，站在枝头上看看月亮，或者趴在树杈子旁看看鸟窝，再不济跑到山上去吹吹风，幸运点或许能听见几声狼嚎，天亮后再回到她爹跟前来卖乖。

　　这时候就要感叹马车的宽大来，也不得不说徐素云占了一个好位置。

　　阿君眨巴眨巴眼睛，只看到徐素云的侧脸，没来得及说什么，也没来得及把歪在他肩上的头扳回来，就见车上的人互相招呼着“下车了”、“到家了”、“回见”等，纷纷起身下了车。

　　如此，阿君赶紧坐直了身子，又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她能碰到徐素云。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之前阿君只能接触到食物，却是接触不到人的，就是她爹也不能碰到她。

　　难不成她已经实体化了？

　　阿君心里突然有些慌。

　　她果然应该快点回到她爹身边去。

　　虽然她怀疑她爹是不是在认为她又到哪里疯去了。

　　阿君试着到穿过车壁去看看，于是一下子就窜到了车外。如此来回几次，心里更觉得奇怪了，她又是怎么就碰到了徐素云呢？

　　徐素云还当她贪玩，虚虚地朝空中拉了一把，她就被不知哪里来的力道给拉住了。阿君就想，徐素云一定又是给她缠了什么线，只不过这次她没有看见。

　　她试着伸手搭在徐素云肩上，手掌就切切实实地落在了徐素云身上。

　　徐素云把她的手从肩上拿下来牵着，说：“下车了。”

　　阿君问：“这是怎么回事？”

　　徐素云却说：“阿君，你饿了吗？我们这里的菌汤很好喝哦，一会儿你一定要好好尝尝。”说着就带着她下了马车，和别人一路招呼，一句话也不和她说了。

　　阿君现在可没有心思想吃的，她直觉这一定是徐素云做了什么手脚。

　　阿君还是想不通，他都亲口承认她不是鬼了，怎么还把她拘在身边？要除鬼也该找真正的鬼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