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洒扫庭除

6、君可见·六

　　13.

　　眼前的人似乎认识自己。

　　阿君看着一个身形缥缈的女子在自己面前落地，如是想着。

　　据说渡魂使全身素白，不缀饰，不妆容。长发披散，不能簪饰。

　　阿君想到自己这一身碧色罗裙，虽说自有记忆以来就穿了一千年，在这女子面前可谓是很亮眼了。

　　却说这女子双手平叠，朝前给她作了个揖礼。

　　待她抬起头，阿君才得以细细打量她。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阿君觉得衬她得紧。

　　她还和阿君说了些话，大意就是：看到你安好，我很高兴。

　　阿君就更确定她是认识自己的了。她不由想：莫不是“桥上的阿君”传得太广了？

　　后面又来了一个渡魂使，他一见她，喜意一下子就溢于言表，不过还是埋头给她作了个揖，便到一旁站着了。

　　阿君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之间就红了眼眶。不过也只是瞬间感觉，并没有叫他们看出什么。

　　她刚才还在想，怕不是徐素云没把她给送回去，她就先被这两个渡魂使给渡回去了。

　　却说那女渡魂使给男渡魂使使了眼神，正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神色间却也带上了几分哀戚。

　　阿君觉得他俩有些瘦得可怜，便将怀里的纸袋子拿出去，问他们：“你们要拿些过去吃吗？”

　　那女子笑着婉拒了，又叫阿君保重身体云云。

　　阿君听她称呼自己“您”，而且对自己的敬意和喜意都不像作假，阿君想，难不成这也是因为九辰的缘故？

　　之前就说过，“九”字贵重。九辰名字里有“九”字，必然就是那一族的人。阿君对此有些模糊的印象，自神也以姓氏划分族群后，“九”字一族是极有威严的。

　　她沾上了九辰这层关系，想必也是有人愿意对她示好的。

　　她这时候就又想，她到底该不该是鬼？还是说她现今没什么执念，所以渡魂使不渡她？

　　这时，便听见徐素云遥遥地在那边喊：“阿君！”

　　闻言，那男子的一股子不悦赫然露在了脸上。这番亲昵，未免逾越了。若是可以，他必然要过去好好教训一番。

　　都说渡魂使是个高傲的主儿，却见那两个渡魂使在阿君那儿乖乖巧巧，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徐素云就更觉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了。

　　听到徐素云的声音，阿君才想起自己的烦恼来，她手上的丝线自己这会儿可还不能解开呢。

　　不管她是不是鬼，现在还是赶紧离开徐素云为上，她现在可不想满足徐素云那养女儿的恶趣味了。

　　于是，阿君赶忙朝那两个渡魂使挥了挥自己的胳膊，希望他俩能帮自己把这丝线解了。

　　渡魂使知晓了她的意思，那个男子便上前来，无非是伸手一捻，那线就彻底断了。他对徐素云颇有不满，不只断了线，还叫徐素云一时之间灵力动乱。

　　对他而言，徐素云如此大胆，他可不认为自己下手有多重。如此一来，也能叫徐素云长点记性。

　　徐素云眼里的那层蓝色顷刻之间散去，犹如被冥道打出，他一时痛苦地坐在石阶上调理自己的气息。

　　这没头没脑的攻击让他有些发蒙。

　　他确定自己是被渡魂使攻击了。

　　徐素云身上的痛感这时候散去了不少，才开始思考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制鬼一术上，可以说是渡魂使的合作伙伴。徐素云还没听过有被渡魂使主动攻击的案例。

　　而且这渡魂使果真不是一般的人，徐素云暗道他这时可没办法追踪阿君的下落了。

　　徐素云又想，不论阿君是什么身份，她和这两个渡魂使是一定有某些渊源的。

　　下次再碰上阿君，他可不会轻易放她走了。

　　14.

　　阿君欢快地和渡魂使道了别，就去寻弋涟原她们。

　　先前她和徐素云在外边逗留太久，这时找见弋涟原她们时，已是回到了住处。

　　远离了有如不夜天的那条街道，身上又没了徐素云的束缚，阿君在这住所周围随意晃悠，心里是说不出的闲适。

　　却说弋涟原在她看来实在是一个别扭的人了，虽然她的另一个朋友也是——这也该是臭味相投。

　　阿君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弋涟原对弋湝原是打从心底的恐惧，她这样不顾一切地想要朝外走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弋湝原看向她时眼里的那股子温柔可不会作假，阿君并不觉得弋湝原会害她。只是她身上的妖纹，阿君目前没法知道它的确切来历，不过是在心里猜个一二。

　　阿君还想起，今晚早些时候，弋涟原带着她妹妹见了她的一个同学。

　　当时阿君心里一下子生出了危机感——要是弋涟原被人拐走了，她该怎么办？

　　弋沫原那时的表情也挺耐人寻味，暗里也一直在打量着弋涟原的这个男同学。

　　按弋涟原的说法，她们小时候在云陵就是同学了，已经多年不见。

　　阿君在紧张地盯着他们两个人，却也没有瞧见往生线头，那股子紧张感才算是淡了些。

　　阿君到底还是记得自己到了人界来，是要投胎转生的。

　　现在，弋沫原显然又把话题带到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阿君刚从窗口窜进来，就听见弋沫原在说：“姐姐，你真的觉得，自己能和家里断个干净吗？”

　　得到的便是弋涟原的沉默和凝着冷色的深情，显然是她另有打算，也并不想多说。

　　阿君没有窥探的喜好，尤其还是现下这样尴尬的场面。

　　她便又从窗户边窜出去。

　　其实除去鬼乱，今晚不失为一个好夜色。

　　好花好月，好风好水。

　　阿君觉得，自从她到人界来后，格外喜欢透过手心看东西。透明是她不为人的证据，所见的事物带着这个世界的温存。

　　此时，阿君一个人扑在院里大树的树杈子上，隔着手心看月亮。耳边是叶片翻飞的声音，身上带着清风鼓起的袖袍，鼻尖闻着淡淡的花香。

　　如果她生成了人，她势必要好好珍惜这人间。

　　阿君是这样想的。

　　渡魂使给她的感觉很悲伤。

　　那些灵魂也很易碎。

　　阿君特意问了今晚鬼动的事情，渡魂使回答说这不归他们管。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却是小心翼翼的。

　　阿君便觉得，自己是不是狐假虎威过了头，竟叫他们生出了这样的神色。

　　15.

　　一把弋沫原送走，弋涟原整个人好像都快活了不少。

　　阿君在一边看着，觉得弋涟原对她爹的心结还是早解为好。不然她这投胎转世的活计接下来可不好搞。

　　作为一只就要转生的鬼，也就是转生人，阿君现在是无聊的紧。

　　实话实说，她在这屋子里转悠，竟然都没瞧见有一个人身上有转生线头的。

　　她也不想去找别的人闲话，毕竟忙着堵情敌、拉情缘、夺生机的可不在少数。她这么闲着其实挺好的。

　　电视里突然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阿君从现场的临时画面里瞧出了不对劲。

　　正在看着电视的徐素空担忧地说：“槿今天去那里玩了。”

　　阿君的视线在屏幕停留了几秒，接着就窜身往那边飞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里有股直觉在催她赶快过去，尽管她觉得很危险。

　　这时候天已经入夜，除去夜风，游乐场里好像死寂一般沉默。

　　阿君碰见了等候在外的渡魂使。

　　这一次，看来是会多有死人，而且怨念也不是一般的大。

　　阿君瞧见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借势破了阵——她很羡慕他的绝对力量。不过她不太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要这般努力地隐藏自己，好似也在与什么划分界线一样。

　　阿君还看见了昨晚弋涟原给她妹妹介绍的同学，他的身上似乎带着一些神力——而他分明是妖族。不过看他此行只为除害，阿君也不去多想。

　　这场危机在适宜的时机被解决了。

　　阿君便也见到了被带来清场的晶烨，这块嗜血的灵石。当然，“嗜血”是阿君封的。

　　这块灵石也确实救回了一些人命。

　　阿君便想，那么它到人间来，总不能算错的。

　　这只看起来温柔又残暴的精灵。

　　阿君刚才看到了一些记忆，关于晶烨，又似乎关于她自己。

　　阿君能肯定的是，她自己以前来过这里，并且很失意。

　　晶烨给她的感觉也很失意，很孤独，也很不自由。

　　阿君看着往来的过来清场的宫山阁的人，心里又有了些沉重。

　　她的视线有些发散，并没有具体聚焦在哪一个事物上。

　　阿君坚信她刚刚所见是不会错的。

　　终于经磋磨变得润滑的玉石，日久天长生出了灵智，化为了精灵。

　　一入世便沾染了鲜血，困步于死人堆里，日夜看着人间的苦痛。

　　这便是晶烨。

　　阿君还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就听见有人叫她，分明还有些意外：“阿君？”

　　阿君一看，是徐素云。危机感一下子油然而生。

　　她昨晚对徐素云可算不上友好，这时见了他，心里忍不住发虚。身随意动，一下子往后窜出了好远。

　　但徐素云哪里会轻易放过她，又不知使出了什么法子缚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