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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君可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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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对阿君来说,“人界”可真是一个新鲜的词。
不过她又觉得九辰不厚道。
之前九辰就和她说,不要走到桥上去,现在又和她说要带她去人界。这么看来,她困在这桥边上没有过桥去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九辰又和她说:“我已经替你选好了命格,这会儿我们过去,好好地撮合你爹爹你妈妈,你就能够安心地过去投胎了。”
阿君可没听说往生还有这么麻烦的,不禁问:“我爹和我妈不该是早定好了么?”
九辰就同她解释:“命格应运而生,多少人都在抢这份机缘呢,不然哪来的命格好不好、贵不贵的说法?”
阿君指着河面上新来的一条船,道:“那他们……那他们都是先去撮合自己的父母,才能投胎么?”
“这是自然。”
“若是撮合不成,或者被人抢了先机,他们该怎么办?”
“再回到这桥上喝一回汤,饮一回河水,坐一回船。”
阿君心里暗道,难怪说那汤是大补之物,想来在人界的投胎机缘抢夺,必是一番激烈景象,劳心劳神的,回来是该要好好补一补。
“所以说,很多人都在和我抢父母,我爹还不是我爹,我妈还不是我妈?我不去的话,他们今生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九辰一脸“自然如此”的表情。
九辰又说:“你不去的话,你后面的弟弟妹妹就更没可能出世了。”
阿君问:“九辰,我是去做那拆了姻亲的棒子,还是去做撮合有情人的红线?前者是不是太不道义了?”
这得伤了多少有情人的心?
不过这也不怪阿君这么想,她现在实在是有点无欲无求。
她连离开这里去投胎重生的愿望也是没有的,自然见着什么都想发善心。
九辰说:“我的姑奶奶,你要拆了他们的姻亲,他们也要拆了你的姻亲,大家都是彼此彼此,有来有往,没什么道义不道义的说法,没必要在这上边心软的。”
阿君说:“可是我不想去投胎呀。”
听了那么多人的故事,她对人界还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
九辰复问她:“你要讲道义的是不是?”
“自然。”
“你忍心你的弟弟妹妹们无法投胎转世吗?”
“我不过去,我就没有弟弟妹妹。”
九辰不禁想,她哪里有痴傻的样子,脑袋分明还是清明的。
阿君还道:“鬼差大哥还交代我帮着他们办些事,这些事可要紧多了,办这些事我心里也高兴些。”
九辰便想,他们可当不起您这一声“大哥”。不过阿君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他好不容易抽出身来,必须赶紧地把阿君带过去。
“是渡魂使吗?渡魂的话,去人界就更合适了。渡魂不单单是渡引执念极重刚离世的魂,也渡无法转世投胎的魂。你心疼他们,大可以去试一试。”
九辰垂下眸子看向那河边渡口上的船,又说:“他们上了船,也未必真能如愿抵达人界。河流湍险,总有掉下河去的。若是幸运捞了起来,尚可以再回这桥上来。若是捞不起来,流落三界,也是可怜的很。你要是在人界碰上他们,也可引一引。”
阿君问:“为什么还放任他们掉下河?”
“命格不允,与苦涅槃。”
他们能知晓在人界时作为人的命格,却不知晓自己本身的命格。
九辰觉得,神也好,鬼也罢,都别自视甚高为好。
阿君觉得自己被说动了,因为她觉得静如古井的心里有了一丝波动。
她答应了和九辰去人界,却忘了同他索要“渡魂使”的证明,尽管她早把自己当做“渡魂使”了。
她是直接被九辰带去的人界,而没有同他人一般,还要经过上桥喝汤、就河饮水、渡口登船这一系列操作。
她还以为这是因为“渡魂使”的方便。
其实,阿君是算不上“渡魂使”的。
6.
一到人界,阿君就被阳光迷了眼。
对于习惯了灰蒙蒙的色调的阿君来说,碧蓝的天空实在给了她很大的视觉刺激。漫山遍野的鲜花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君擤了擤鼻子,紧跟在九辰后面。
九辰问她:“你还好吗?”
阿君老实答他:“我还好。”
九辰说:“我上次带一个人过来,她许久没闻到这些气味,一下子吐了出来。”
阿君皱着眉:“他身子太弱了。”
阿君又想到九辰说坐船时还会多有颠簸,更觉得降生这条路太苦了。
有人从远处飞来,和她招呼:“阿君,桥边的阿君,是不是你呀?”
他们都是鬼,往生后就会断了羁绊,在鬼途中所遇终究是萍水相逢,所以鬼是不交朋友的。
阿君自然也没有交友,桥上的停留时间都短,除却那几个痴心人还能混个脸熟,旁的都是还没打个照面就已经匆匆过去了。
更何况,就算交了友,那也是留不住的。
阿君在桥边待了那么久,有人能叫出这么个名号来,她并不觉得奇怪。虽然她现在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确认了是阿君,他就说:“你终于舍得从桥上下来啦。对了,你找好父母了吗?没有的话可以到我那儿去看看,你愿意的话,我们到时做对兄妹未尝不可。”
看到阿君还是状况外的样子,他继续说:“去不去呀?他们这一对可就只能生两胎了,你不去的话,我就另外找人了。我跟你说,我现在好不容易才稳定了他俩的感情,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和我过去,在我后面捡个现成的,我不介意的,就是想找个熟人唠嗑。还有就是我妈她天降现在还不死心,你过来的话,要和我一起防着她天降的孩子。不过我觉得不用太担心,我现在见到的天降他孩子也不是我妈生的。”
阿君还在捋着自己的思路,隐约觉得自己被骗了。
阿君问:“你怎么还记得我?不是说在河边喝了水,就把一切都忘了吗?”
那个人说:“忘的是生前的事,等真正忘了,是出生的时候……唔,如果你非要说什么水让我们都忘了的话……”
说到这里他还思索了一阵,接着带上了一抹笑:“那就只能是羊水了……”
他看着阿君,又说:“我知道你的,你要是愿意做我妹妹的话,我很高兴的。”
他上桥的时候,听到有人指着她说“桥上的阿君”,他当时看着她,就想,要是她过了桥,他很愿意做她的哥哥。因为她让他觉得有些可怜。
他当时还走了过去叫阿君和他一起走。
只不过阿君显然忘记了这一号人。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催道:“阿君,快一点,我妈她们要回去了,她们走远了我就不能过来找你了。”
九辰这时候出声道:“很抱歉,我们已经找好父母了,刚刚阿君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浪费了你这些时间。你还是先回去吧,祝愿你的父母感情稳定长久。”
对面的人也不介意,好不容易见到个认识的人说了一大段,他还是很开心的。不过他没来得及道别,瞬间就被一条线牵扯了回去。
阿君说:“九辰,我身上没有和他一样的线。”
九辰说:“你是渡魂使嘛,相对自由一些。”
“那条线是做什么的?”
“是用来和父母牵绊的。如果你身上的线不能和父母绑在一起,说明你和他们没有缘分,你只能另外找个目标去试试。”
“要是我非要和他们在一起呢?”
“那就是死胎了。”
“要是我找了对不喜欢的父母呢?”
“在降生面前,喜不喜欢有多大的用处呢?不过,我听说早夭的小孩,大多是这个缘故。”
阿君就问:“刚才那个人为什么一副肯定我适合做他的妹妹的样子?我和他的父母有缘吗?”
“如果是合适的血亲的话,他们之间是有感应的。”
“不合适硬要做血亲呢?”
“他们生下来后,会有不和。兄弟阋墙,姐妹成仇。”
“他们一生有几个孩子都是定了的吗?”
“这是自然。”
“换了伴侣,就会有不同的小孩?”
“嗯,比如说一个女子想要生个女儿,但她连续几胎都是儿子,这是因为她和现任伴侣命里没有女儿。如果她执意要个女儿,就只能另外找一个人了。”
“那有没有这种情况?就是我和我的父母有缘分,但我生下来是个死胎。”
“也是有的。”
“还有那些不婚不娶、孤独终老的人呢?那又是怎么回事?”
“要么是命该如此,和要降生的鬼无缘,因此没有人去给他们配成对,就是配成了对,有的人命里没有小孩,该分开还是要分开的。要么是有的鬼太想往生了,硬给人配成对,伤人伤己,不能有个好结局。”
九辰还补充道:“有些人降生之前苦了些,得和他人抢夺生机。还有些人,将要入母腹中与肉身结合,还被人临来一脚拆了,功亏一篑。不过有些人选定的父母是注定了的天生一对,别人就是想拆也拆不了的。”
阿君问:“什么时候才能和腹中的肉身结合?”
“母亲临盆的时候,到人世来,那是必经的第一苦。过不了那关,只能回冥界去,再来尝试。”
“婴儿到时候怎么争得过其他人?”
阿君觉得,降生真苦,处处都是坑。
生前要找父母,牵情丝促成对,斩情缘结新欢。做了人后,自己的人生轨迹也不受自己控制,反倒像是玩物一般。仿佛是生前作弄了人,成了人后就有人来作弄自己,为前事偿还了。
九辰问她:“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说你替我选好了命格,现在到了这里,分明是自己随缘去找,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和他们是不同的。”
阿君觉得自己也问不出什么,转而问他:“我生前叫什么名字?”
见九辰一时如临大敌又好像左右为难的样子,阿君又问:“我真的叫阿君吗?”
“自然是的。”
阿君觉得这是巧合。
她也觉得,自己被九辰骗了。
她又问:“我的父母是天生一对吗?”
“自然是的。”
阿君觉得这可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他们这时候已经走出了好远,远远地能看见一座城市落在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