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X+3Y》范提迦

1、1，帅气而呆萌

　　空茫茫的日光从窗户透进教室，来来去去的学生们恍如映在荧幕上的光影，吵闹谈笑的声音杂乱得无从分辨。在这个沸反盈天的课间时分，只有白瑶静谧安详地凝望着最后一排，好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品。她的目光所聚焦之处坐着一个头发蓬乱的少年，是今天早自习时才来报道的转校生，名叫夏玄。
　　“你在看什么？”汪嘉禧顺着白瑶的目光扭过头去，“噢，又在练你的冷读术了。”
　　白瑶微微牵动嘴角，表示默认。她的确在研究一种强大的观察力，通过观察对象的衣着打扮、行为语言、面部表情等各种细节来掌握这个人的信息和内心世界，就像爱伦坡笔下的杜宾先生那样。
　　“快说说，你觉得他怎么样？”汪嘉禧好奇地伸过脑袋来。
　　白瑶从牙缝里挤出总结了很久的三字真言：“很可怜。”
　　汪嘉禧听了，领子里那一抹雪白脖颈敏感地竖起，目光中充满了诧异和困惑。
　　哼哼，要的就是这个反应。白瑶语速轻快自信无比地解释起来：“这人有一头红棕色的卷毛，依我看不太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左手虎口处的LEO符号纹身暴露了他的星座属性；右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再看他的脚，蹬着一双很贵的Nike Hyperdunk+，鞋里面有一块芯片可以记录每一次跳起的高度、步速、力量、爆发时长等活动数据，还能随时分享到社交网站。”
　　“哇，好专业！”汪嘉禧对自己的朋友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怎么听上去一点都不可怜啊？”
　　白瑶的黑框眼镜片上闪过一道厉害的光芒：“你想想，像这样一个害怕寂寞、热爱运动、喜欢炫耀、家境良好、虽然有点自恋但是单纯热情孩子气的人，从原本呼朋唤友的熟悉环境空降到这个没人搭理他的陌生校园，心理落差该有多大呢？”
　　“适应新环境是需要一点时间。”
　　“已经没有时间了。从做完操到现在，他已经萎靡不振的盯着课桌超过了五分钟。你注意看他的眼睛，眼眶发红、结膜充血、目光空洞、瞳仁也完全没有动过。他一定是在回忆过去熟悉的班集体和亲爱的伙伴们。如果没有及时的干预措施，我担心这孩子很快就会患上抑郁症……”
　　话没说话，就见汪嘉禧“啪嗒”放下练习册，大步流星地朝后面走去。
　　“同学！”
　　天雷般的声音在头顶猛然炸响。打了通宵游戏，头痛欲裂的夏玄抬头就见一个留着冬菇头的女生站在课桌旁俯瞰自己，两只圆眼瞪得有如碗口。
　　“有事？”
　　“我叫汪嘉禧，是初三（6）班的班长。”冬菇头爽朗地把手伸了出来，“我代表全班同学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
　　夏玄病怏怏地伸手和冬菇头相握，只觉对方力道极大。他想，这么有控制欲，怪不得会当班长呢。
　　汪嘉禧又问：“你叫夏玄是吧？”
　　“嗯。”夏玄似乎对她的主动示好并不太在意。
　　汪嘉禧展露出更加热情的笑容：“你想参加篮球社吗？我们学校的篮球社超厉害的哦，社员们也都很好相处，我可以介绍你参加……”
　　夏玄挑了挑眉毛：“不用了，我不会打篮球。”
　　汪嘉禧一愣，尴尬地瞪了白瑶一眼，那个女人竟然把书立起来假装自己不存在。
　　随即，她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接着说：“没关系，我们还有海豚广播社、光线绘图摄影组、时空之门历史研习会、TOP剑道队、巨星街舞团、自然密语户外社……夏玄同学，在社团里面找到志趣相投的朋友难道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吗？”
　　夏玄盯着她那张激情澎湃的脸，心中暗道，你好烦哪，本大爷每天都要忙着打游戏看动画，哪有时间参加这些无聊派对。幸好这时年轻貌美的英语科任老师毛小棉快步走进教室，眨眼间吸走了所有注意力。
　　“Attention please！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明天上午第三四节课进行英语月考！”
　　这也能叫好消息！老师你在玩我们吧？还没到月底呢……教室里怨声载道。
　　夏玄更是吓得虎躯一震，风中凌乱，脱口而出：“变-态！”
　　毛老师扫了他的方向一眼，然后用充满正能量的声音说：“学校这样安排是有原因的。咱们在美国的姐妹学校下周要派代表团前来我校交流访问，所以校长临时决定提前月考，抓一抓英语，提高大家的积极性。而且，这次考试排名前五位的同学下周不用上课，随团参加活动，包括自助餐会、交流课、户外拓展、参观博物馆、做小导游小翻译等，非常锻炼人。”
　　见同学们的情绪稍有缓解，毛老师又补充：“校长还说，五位陪同人员中表现最优秀的同学将会受邀前往美国进行回访，大使馆的文化教育处承担所有的费用。怎么样，机会难得，请各位加油吧！”
　　于是，这帮刚才还在唉声叹气的学生们神奇般地变得热血沸腾起来，摩拳擦掌地放出‘今晚通宵K英语’这一类的狠话。
　　夏玄轻轻叹了一口气，一群无知小儿！什么“排名前五”、“下周不用上课”、“受邀回访美国”、“大使馆承担所有费用”……这些东西根本就像海市蜃楼一样看得到摸不着，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也只是炮灰的命运而已吧，所以我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去做那种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
　　不知哪个同学嚷了一句：“咱们就别妄想了，只有汪嘉禧的英文比好多高中的人还厉害，全校排名前五还是有戏的。”
　　毛老师原本都要离开教室了，听见后立刻回头纠正道：“不是全校混合的前五名，是每个年级的第一名，从初一到高二，总共五个第一名哦，别搞错了。”说完她踩着高跟鞋消失在门外。
　　就是这一瞬，夏玄敏锐地察觉到空气的温度跌至冰点，他好奇地坐起身子环顾四周，只见大家的目光像万支冷箭射向自己这个靶心。等一下，好像不是在看我，而是站在旁边的冬菇头。她怎么突然脸色苍白，头冒冷汗，肌肉抽筋呢？正兀自纳闷，五六个女生已像麦旋风一样席卷过来，把夏玄的桌子堵了个水泄不通，他只好被迫偷听起她们的七嘴八舌。
　　个儿最高的率先开口：“我说这次千万不能再把年级第一名让给3Y了！”
　　站在身旁那位点点头：“就是，虽然说他和学校缔结了黑暗契约，考不到第一就得退学，但你不能因为同情就做千年老二吧？”
　　“现在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时代，醒醒吧，嘉禧！”这次说话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女生，她那生气的样子活像一只法国斗牛梗。
　　汪嘉禧有点懊恼：“哎，到底要说几遍你们才信，人家3Y本身成绩就很好，根本不需要我让他啦。”
　　“是么？”白瑶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浅笑，“上次数学期末考试，老师押对一道题，基本上全班都没有丢分，却只有你栽在上面，怎么解释？”
　　汪嘉禧低下头：“就是……突然短路了。”
　　“初二下学期的语文期末考你也短路了？明明你早就把《岳阳楼记》背得滚瓜烂熟，还一字一句地教过我，为什么最简单的翻译题还会被扣分呢？人在做，天在看，这一桩桩铁的事实，血的例子，足以证明你就是在给他放水！”
　　夏玄偷瞄到汪嘉禧咬着下唇，双颊发红，就像是照亮天际的玫瑰色晨光，唔，如果忽略发型的话，可以发现脸蛋长得还算可爱。
　　“你们为什么总是抓着他不放呢？那个不幸的孩子在逆境中为了自由和光明赔上性命地战斗，我只不过是想要守护他，尽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心意而已……”
　　“你以为自己是奥特曼吗？”白瑶冷笑着打断她，“还有，3Y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纯良可怜，你这样做，还指不定人家心里怎么想呢。”
　　“别说了，我……我有分寸。”汪嘉禧吞吞吐吐地说。
　　夏玄胸有成竹地吸了一口气，一则感人至深的故事已在他脑海里悄然成型：从前有个同学名叫3Y，和学校签署了所谓的黑暗契约，他不用交学费，但保证每次考试都拿全年级第一名，否则就会被退学。但世间万事万物，没有一成不变之理，谁能保证回回考第一呢？于是，天资聪颖又蕙心兰质的冬菇头主动在考试中放水，甘愿盘踞年级第二名的位置。说到底就是个帅气而呆萌到要命的女人啊，脸蛋又有加分，看来此前对她的评价有待刷新。
　　这时，上课预备铃声作响，大家纷纷走回座位。
　　在离开之前，汪嘉禧又认真地叮嘱了一句：“记得，有困难，找班长。”
　　夏玄赶紧把头扭到自认为最迷人的45度左侧面：“当然了，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