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与君同》黑蔷薇

8、归来

　　宣文二十六年，洪帝终于下旨立三皇子李珞为太子，同时立明霞郡主为太子妃，然而仍有不少大臣坚决拥立二皇子，两派自此后明争暗斗愈发激烈，几乎成水火之势。

　　洪帝病势日渐严重，没多久便迁至源水的行宫养病，由太子监国，一呆就是两年。

　　宣文二八年冬，鹅毛般大雪，悠悠然飘落，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刺骨的风紧紧地刮着，让人不自主的绻着。源水的行宫外，两个守卫在寒风冻雪中缩着身子，不停的搓着双手呵气取暖。

　　“这天寒地冻的，要是能缩在自家被窝该多好。”其中一人道。

　　“就是，还好我们不是轮的夜班，哎，老李，一会换班了，我们下馆子里喝几口酒，暖暖身子吧。”另一人捂着冻得通红的鼻子，声音粗嘎。

　　“去新开的那家酒馆瞧瞧去，听说那里的酒够味！”那人一听酒来了兴致，嘴咧的老大。

　　“哎，这日子我们也不知道能悠闲多久了，你看见前日里那几个御医没，愁白头啊，厨房的小张也说，这几天吃的送进去，基本都是原样给送回来，我看啊，皇上多半是快不…”

　　“嘘…”李侍卫赶紧打断他的话，紧张的东张西望，看见没人才松口气，“你不要命了，那位的事情是我们能说的？要被人听到，少不了被…”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侍卫也自知说多了，立马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尴尬笑道：“我这嘴，老管不住，亏得兄弟提醒，一会的酒钱我请了。”

　　“自家兄弟，客气啥。”

　　两人正聊的起劲，一阵马蹄声近了，看清楚当先一人的正二品官服，心里俱是一惊，一队人很快来到行宫外，纷纷下马，两侍卫躬身道：“参见大人。”

　　礼部侍郎林书看也不看，急匆匆往里走，身后紧跟着一人，虽穿着侍卫服，但浑身散发不同常人的气势，他始终低着头，两个侍卫心里奇怪，却也不敢说什么。

　　两人直接进了洪帝的寝宫，那侍卫快步走到榻前，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有着疲惫，他看着床上的老皇帝面色蜡黄，形容枯瘦，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他双手紧握成拳，直到指节泛白。

　　“殿下，现在还不是感伤的时候。”林书在身后淡淡道。

　　“我知道，”李珞眼神凝重，咬牙转身大步离开，“叫所有行宫的御医来见我！”

　　“是。”

　　当天夜里，御医们被侍卫们领着去见宫里来的大人，他们心里惶惶不安，不知来的是哪位大人，皇上的病已是不治，他们脑中都在斟酌着说辞，生怕受牵连。

　　然而当他们走进去，看到屋里那人的脸，心中都是惊骇不已，太子竟然来了行宫，而且看情形，还是秘密来的。

　　李珞坐在书案后，冷眼看着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御医们，声音不辨喜怒：“你们都是宫里最有经验的老御医了，现在就给本太子一个明确的答案，父皇的病，到底能不能治？”

　　“回太子，皇上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用了。”老御医胆战心惊的道。

　　“到底是药石无用，还是你们没用！”李珞说完摔了手中茶杯，“啪—”的一声，跪着的御医们身体惊得一抖。

　　“太子明察，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皇上的病任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你们尽全力替父皇续命，能多活一日便一日！”李珞冷声道。

　　“微臣等自当竭尽全力。”

　　“下去吧。”李珞挥手道。

　　御医们擦把汗，松口气的往外走。

　　“等等。”李珞叫住他们，声音里透丝危险的意味，“我不希望有多余的人知道本太子在行宫的事。”

　　“微臣明白。”御医们应道，鱼贯而出。

　　李珞疲累的靠在椅子上，声音低沉得道：“京城那边怎样了？”

　　一直站在身后的林书回道：“二皇子除了之前和袁太尉有过接触，这段时间倒是没了，只有少数官员过府，都没有做长时间停留，不过袁太尉是兵部尚书一手提拔，肯定是站他们那边了。”

　　“五万城防军，这倒是个问题。”李珞揉着眉心道，“不管怎样都要坚持到无回回京。”

　　“还有，静王不日前也来了京城，不过似乎没带任何领地兵力。”

　　闻言李珞怒极反笑：“我的两个好哥哥啊！”

　　林书看着李珞铁青的脸，神色平静的道：“依微臣看，殿下应该早日回京，如果被二皇子知道您不在京中，恐怕不妙。”

　　“恩，你留在这，父皇，现在还不能驾崩。”李珞沉声嘱咐道，眼中的哀痛一闪而过，“必要时，你知道怎么做。”

　　“是。”

　　李珞倚在椅子上,缓缓的闭上眼睛,食指深按下太阳穴。

　　终于，是时候了。

　　洪帝的病情每况愈下，御医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太子殿下，皇上撑不过今晚了。”老御医低着头，不敢去看榻前阴晴不定的李珞。

　　“知道了，你们出去吧。”声音分明平缓沉稳,波澜不惊,却奇怪地让御医们出了身冷汗，虚脱无力。

　　“啊！”“唔！”“你，你是…”

　　一切来的太快，老御医来不及发出声音，眼前只见漫天的血花，人已经颓然倒地。

　　走廊里御医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墙壁上血迹斑斑，他们全都是一剑穿喉而亡，一个人站在死人堆中，手中的剑却未沾上半点血，林书撩起一撮染血的头发，口里喃喃：“脏了。”

　　握剑的手轻轻一挥，几缕断发，在他耳边轻飘飘坠落，他转身朝寝宫而去。

　　听见脚步声，李珞没有回头，他打湿了毛巾慢慢擦拭洪帝萎阉的身体，动作轻柔，怕惊扰了老人的好梦。

　　“殿下应该回京的。”

　　“眠…儿，不见…了”洪帝没有睁开眼睛，嘴里焦急的嚷着。

　　李珞的手一顿，但随即又继续，他平静的声音像是安抚不安的老皇帝，“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的，即使没了父亲，还是会有别的人爱他，他不会感到孤单的。”

　　“有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殿下。”林书拿出个盒子，漆黑如墨。

　　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李珞扫他一眼：“你动手了？”

　　“是。”林书淡淡应道。

　　“把他们厚葬了罢。”李珞拿过木盒子，放在手中端详，外表看只是个稍稍精致的盒子而已，“谁给的？”

　　“微臣不知，那人让一个小乞丐送来的，说殿下会用得到。”

　　“还有没有说别的？”李珞手里翻转着那个盒子，并不急着打开。

　　“没了，只知道送的人是个年轻姑娘。”

　　突然瞧见盒子底角落似乎印有字，他拿近了看，那是一个“宁”字，简体字，李珞以前就经常见她在书上写这个奇怪的字，她说她的名字写起来太复杂了，以后就用这个缩写的“宁”。

　　李珞死死攥着盒子，紧张的道，声音里有着渴望：“有没有说是怎样的姑娘，现在在哪儿？”

　　奇怪李珞突然的态度转变，林书摇头。

　　他握着盒子的手收紧又放开，神色已恢复了平静，他轻轻打开盒子，一股淡雅清新的药香扑鼻而来，蚕豆大的绿色药丸静静的躺在盒子里面，李珞轻轻笑了，那笑容有几分欢喜，更多的是无奈，苦涩。

　　这就是她一别四年后想要给他的？的确，他很需要，但他宁肯换来与她的相见，可是她却不这么想，就像当年，她可以走的那么干脆，毫无留恋的。

　　他收起盒子，把药丸给林书，吩咐道：“这个应该能让父皇多坚持几天，这里交给你了。”说完朝寝宫外走去。

　　“微臣预祝殿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身后林书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