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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志村团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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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村团藏章
》 》 》木叶深处的人
“团藏大人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他坐在初代的火影岩雕塑上,风吹过去,脸色纹丝不动。
我知道他听见了,只是很少搭理我。按理来说他死于里四相封印,然而宇智波佐助没有死,他的灵魂也并没有完全被封住。所以出现在这里的,仍旧只是一部分残缺不全的魂魄。
他总是喜欢不动声色地观察木叶,看着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也好像什么都没有看。生前是在地下,死后是在天空。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一直觉得他奇怪。如果漩涡鸣人保护木叶是为了获得认可,被人所看到,那他为了木叶所做尽的一切杀戮之事只会引人憎恨,他又能得到什么。我突然想起那天黑光万丈,他吐着血,说我最终还是输给了你啊,日斩。
所以。“所以是因为团藏大人其实很想赢三代目吧。”,我说。
“也许木叶在大人心里其实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呢。”
“你知道老夫此生最讨厌的是什么样的人吗?”他突然侧过头来看着我。
我想了想,“和你抢火影位子的人。”
他瞪了我一眼,说:“是自以为是的人,比如你。”
我一早就知道了,志村团藏着实讨厌我。
人努力活着,更多时候只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和意义。我见过他给部下灌输信念和讲学的样子,有时候听得人越深信不疑,说的人便越迷茫,越会忍不住怀疑此事的真实性。他说着说着,会突然停滞一下,下一秒又神色自如地继续。这一秒里,他的虚弱和自疑袒露无遗,却也难以捕捉。
那是三战结束后的一天,没有出任务的根部忍者被集中在唯一的地下讲堂,他依照惯例做洗脑工作,席下听者无不敬畏虔诚,再三发过毒誓才陆续退出去。灯熄灭后门被带上,他独自坐在圈椅里,许久不发出声息。我站在对角的位置,不知为何觉得他应是闭着眼睛的,只是没有睡着。
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我思索了半天,最后索性不出声。他问问题的时候最好不要回答,一回答就要被骂,这人的心思实在难猜。但是数秒后他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代表这次就算保持沉默也仍旧要被骂。伸头缩头皆是一刀,于是我老老实实地说,是啊。
他的脸色果然又沉了下来。不要问我漆黑一片我是如何看见的,这是一种气场,一来二去相处下来,他微微的情绪变动都能引起我的警觉。这是个颇有手段的控制者,也是个极为神经质的人。
但是他说:“哦,你说说看。”
我说我瞎猜的,团藏大人心里才自如明镜般透彻。
“你知道我的过去吗?”他不关心我的反应,自顾自说下去:“我父亲和猿飞的父亲是朋友,初代和宇智波斑组建木叶那天,也是一同投奔而去。猿飞族虽不及千手宇智波,但当时在混乱的忍界倒也颇有些威望。至于志村这个姓氏,则是默默无闻了。初代委猿飞以重任,宇智波斑告诉我父亲,名望高的忍者才能在短期内迅速取得村民的信任。木叶是新建忍村,需要能镇住人心的力量。父亲在战场厮杀多年,觉得从头开始实属不易,决定加入暗中护卫木叶的一支队伍,那支队伍就是最初形态的暗部。”他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暗部由宇智波斑统领。”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在黑暗中抬手制止我询问,继续说:“后来宇智波斑与初代决裂,那时候父亲的位置已经仅次于斑,他再三权衡,认为跟随宇智波斑会令木叶四分五裂,便在斑忙得焦头烂额疏于管理暗部事务之际,暗中说服一众部下转投到初代麾下。他以为站在初代的队伍里,就能有朝一日重回阳光下做回正常人,并且以贡献成就功名。可是你也知道暗部后来制定的规则。”
他说:“初代说,要想脱离暗部,除非放弃辉煌的战绩和权力。如若不然,这支队伍的行踪泄露,机密败露是次要,木叶将人心惶惶,对村庄的领袖产生畏惧和怀疑。人心动摇,便离覆灭不远了。”
“我犹然记得当时父亲在家中一连多日饭食难以下咽的模样,”他屏住呼吸数秒,然后叹了口气:“父亲是个骄傲的人。他做见不得人的工作,我身边也自然少不了猜忌和流言蜚语。我活了这么多年,发现其实孩子才是最冷酷的,不加遮掩,赤/裸地袒露着自己的贪婪和私心,同时又容易对某件事深信不疑。”
“我也骄傲,于是做了和漩涡鸣人一样的事情,就是用自己的忠诚和鲜血试图换取认可。也许只是时间不对。那时候我也才十来岁,却比任何同龄人清楚一个人的死亡是可以多么轻而易举。死在我眼前的人太多了,有同伴也有敌人。所以当二代说道要挑一个人做诱饵时,我因迟疑了一秒钟,被猿飞抢占了先机。那一刻我明白,我可能失去了此生唯一的机会。”
“我恨过很多人。恨过优柔寡断接连失误的父亲,恨过不记着父亲的忠诚反让他两难的初代,恨过拉父亲入伙的宇智波斑,恨过有一个光明磊落家族的猿飞日斩,也恨过木叶这个给予我近乎一切感情的村庄。”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是感觉他的意念实在太深重了,足以装造出一个时间停止的幻觉。这样的记忆,即使自己完全的负担起来,站起来的时候也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他说:“人到绝境,有时候反而却生出一种强烈的希望。”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说今日稍微有些累,让我快点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好寻摸片刻清净。这种利用完就扔的臭脾气还是没变。我难得也没搭理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角落里听着他慢慢喝茶,连啜饮时的声音都枯寂得一如既往。
数年后这个一辈子机关算尽的老头还是死在了成功的最后一步上。宇智波佐助提着刀上去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抱怨了一把,真是可惜,他当年一念之差放走的小家伙反成了致命一击。也许是终有不甘,他费了老大劲才在临死前分离出了自己一绺魂魄,失去了肉身却仍是终日守在木叶里四处游荡。
我说,好不容易摆脱了这声名和恐惧的桎梏,你就不能多出去看看吗。反正三魂七魄少了一魄就再不能轮回,你的时间太多了,何必浪费在这一片土地上。他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了,我这缕残魂,叫做执念。离开了木叶,必然烟消云散。沉默片刻,他突然问我,以前是不是见过。
我苦笑了一下,说:“您记不记得一生收了多少学生?”
他答:“太多了。根的每个人都是我的学生,但每个都活不长,最后连代号都记不住。我也不想记住。”我知道对于他来说,记住是一种惩罚,带着洗脱不掉的罪恶感。
我笑了笑:“那也不必再问了,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已经是旧时的事了。”
于是我看见的便又是一日黄昏。太阳的光芒长盛不衰,落下地平线后也不过只是隐去,并未真正消失。
那年是十岁,我在战乱的刀光剑影中活下来,仅靠沿途的水露和死者尚未凉透的血液。苟延残喘,如同一只蛆虫在尸堆里爬行。我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恨,所有的感情都被抽干吸走变成身体的养料,因为要活下去。本能的欲望从未有一刻如那时般强烈,可以为此付出父母多年辛苦养育的良知。也是在那时清楚明白,人都是时刻怀揣着私欲的。
被带进木叶审讯室的时候我饥肠辘辘,却知道每一步都是临崖行走,不敢喊饿,不敢讨要一口水喝。喉咙里的渴望像刀子一样割下去,我只是不停的催促自己分泌口水稍稍润湿。他们问了很多,我无一例外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不清楚。”“没见过。”最后审讯忍者实在是耐心耗尽失望至极,动作示意两边的人动手干掉我。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拼尽力气甩脱了钳住我的忍者,扑下去的时候因为用力过猛划裂了劣质的衣裤和膝盖皮肤,我却顾不上倒抽凉气,以生平最迅急的速度最卑贱的姿势抓住了不远处一个旁观人的衣袍,我说,你救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水之国的平民。父母是负责为部队运输粮草的商人,均已死去,我还未曾尝试接手他们的工作。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当时,我还不知道他是木叶未来最冷血的高层之一,否则可能当场爬起来去求站在他身边的转寝小春。不过也许是我眼中的贪婪显现出了极为兽性的一面,而他一贯是个剑走偏锋的人,在各种方面都不该养虎为患的志村团藏开口命令把我拖到地牢里去,然后他弹了弹被我抓过的衣角,眉头深皱非常之嫌恶。
我只知道我活下来了,尽管这是个意外中的意外,并且这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我又在昏暗的水牢里呆了些时日,看不清清浊的水泡得我四肢瘫软头脑昏沉,依然没有饭吃,因为当时五国混战,正儿八经的忍者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只有水喝,低下头就有。一丝意识一直吊着不肯崩断。
战事有几日停息,木叶的守牢人来把饿死病死吓死已经产生幻觉自尽的犯人清理出去,抓住我的手腕的时候却摸到了脉动,稍一迟疑还是心存善念地上报了出去。志村团藏进来看过一眼,他们说话的声音像海浪一样时远时近,海面上有微弱而妙不可言的光。我笑了笑。
清醒过来后我无视了身下狭小整洁的床铺,无视了床头热气滚滚的糙米饭团,头一件事就是连滚带爬地抓住一个忍者问志村团藏大人在哪里,在对方确定了我手无缚鸡之力并且不具任何攻击性之后,押着我进了团藏的办公室。
我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扑通一声跪下去,请你收我为徒。
我知道这是增加存活几率的筹码。
他拿着沾了朱砂的毛笔在审阅文件,改完好几份之后才抬起头来扫了我一眼,沉思了半晌才道:“哦,你是那个水之国的小孩。”他压根就把我忘在脑后了,连名字都没记。
我说,是。
他仅分给我眼角一点点余光,一边刷刷批阅,他说:“后果你都能接受吗。”
我说,能。
他点了点头,说,可以。水之国又毁约来犯,作为我的学生,明天你得上战场御敌。我知道你会一点基础忍术,你有查克拉。
我说,行。
基础忍术当然就只是基础忍术,隔天我就死在了自己母国忍军的苦无下面。这历尽万难活下来的几天仿佛一场声势浩大的梦,结束之时无声无息,我至死仍是穿着自己缝补过的那条粗布裤子,连木叶的护额都没有。我知道,志村团藏从来没相信过我,说是收我为徒也仅为了增加一丁点可有可无的战力。也可能他觉得让一个水之国的人去和水之国的忍者厮杀更有意思。一个稍纵即逝的业余节目。
却让我多活了十三天。是的,十三天,每一秒都充满激越的感知,这感受实在刻骨铭心。
我的灵魂在木叶停留了很多年,我可以离开,但我从未付诸过行动。他能看到我,也许是因我的执念因他而结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志村团藏,我当然不可能感激,却也不觉得有怨恨的必要。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当一个人的感情受到各种意义各种层面的冲击达到极点时,便凝结成水蒸发了。存在,只是没有形态,不再具备形式。它们变成了一块恒久存在的化石,一束在天地间循环轮回的阳光,一阵风,从某处气压抵达另一处气压,永不脱离地球。
意识到这些后,我突然觉得从里到外都轻盈起来。我觉得是时候离开木叶了,去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去一片海洋,一片森林,一片沙漠。一块未被探知的大陆,说不定那个地方叫中国,发现很多同样矛盾的人,画着奇奇怪怪的漫画,说不定,这漫画就是我们的忍界。
我被自己逗笑了。
我正准备想这位志村大人辞行,他突然抬起头来说:“你是不是叫椎名什么来着……”
我愣了一下。
他说:“好像是椎名央里——还是椎名央子……应该是椎名央里。”
我说,我叫松尾央里。椎名是把我从牢里弄出来的那个忍者,也是你的部下。我说,你还记得啊。
他的表情有点淡,反正一直都很淡,他说,我也不想记着,太烦了。
我又笑了出来。
很快,太阳沉下去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