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契》清宵一半

31、终了

　　“瑶姬，你贪酒误事，砸坏伏羲琴，放出镇压在伏羲琴下的天魔，罪无可恕。现将你以身为琴，以心为弦，削去神籍，贬落凡间。”

　　谁在说话？连拾音混沌的思绪被一个天外之音唤醒。她看向前去，只见肖卿珏手中的伏羲琴此刻光芒万丈，一根金色的琴弦赫然出现在琴身上。洞穴被伏羲琴的光照的敞亮，那些原本隐在黑暗中的飘浮的能量在光亮下无处遁形，发出刺耳的吼叫声。连拾音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些在耳畔来去呼啸的不是风，而是一张张五官被拉长的魂魄。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猛鬼开道，魔道大开！”肖卿珏大喝一声，他的脸在光芒下呈现癫狂之色。

　　肖卿珏话音刚落，一声沉重的吼叫从肖卿珏方才坐过的石椅后面传来，刹那间地动山摇。

　　连拾音被声音震得头痛欲裂，正当她感觉自己要爆炸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她的心下一怔却不敢回头。

　　“难怪最近诸多鬼事，原来你早已勾结了鬼界。”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连拾音的心怦怦直跳。小师哥的心脏在她的身体中强而有力地跳动，她有些羞窘又有些担心。她迫切的想要转身，却被身后之人擒住了手臂。

　　“别回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最后的样子。”

　　白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把连拾音的手举起来盖住了她自己的耳朵。手臂上的温暖散去，连拾音的心突突直跳。小师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肖卿珏脸色大变，“你还没死。”

　　“我既是妖物，岂会这么容易便没了性命？”白苏讽刺地看着肖卿珏，随即又补充道：“至少也要拉上你，我们黄泉路上好做个伴！”

　　白苏说完，双手凝决，手掌大小的伏魔塔瞬时出现在他的头顶。

　　“去！”白苏大喝一声，伏魔塔金光大作，塔身也越来越大，倏忽间又消失不见了。窑洞被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伏羲琴也敛去了光芒，洞内的鬼影化作一道道烟尘发出噗噗的响声，方才的吼叫声戈然而止。

　　“你敢坏我好事！”肖卿珏怒吼一声，数道黑色的利剑朝连拾音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苏一把抱住连拾音，闪了过去。连拾音怔怔地看着白苏光洁的下巴，心又没来由地狂跳起来。随后她的目光瞥到白苏胸襟上的一片赤红，心痛的几近窒息。难道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情就是肖卿珏所谓的爱吗？

　　原来这肖卿珏是故意引开白苏的注意，此刻乘着他分神的功夫肖卿珏念起咒语，伏羲琴再一次发出亮光。石椅后面的黑影猛地蹿得老高，吼叫声中暗含着难以抑制的狂喜。

　　“放弃吧。”肖卿珏说道，“魔界已经被镇压了五百年，它的回归是乃时势所趋无人可挡。”

　　“我且一试！”白苏翻手，神农鼎出现在他的掌心。神农鼎中升起袅袅黑烟。

　　“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白苏挑了挑眉，“这是我在赵府炼化的魔刹，可费了我好大得劲。”他举起了那只毛茸茸的手，努着嘴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肯定很想知道这有什么用。”他摇了摇手里的神农鼎，鼎中的黑烟直达洞顶。“你这地方隐藏的很好，师父他们寻了好久也没有找到，有了这个魔刹领路，他们很快就能到了。”

　　白苏说话间外面响起了无数整齐的念咒声，洞穴中的红光刹那间放大数倍，就像是堆烈火一般灼烧着洞里的所有物体。连拾音只觉得浑身滚烫，好像被置身在热锅里马上就要被煮熟了。

　　肖卿珏见状，飞身一闪朝那道朱漆红门那里飞去。白苏抱起连拾音赶在他之前出现在那里挡住了
　　门口。

　　“这道门只能出去一个人，我就勉为其难留下来陪你吧。”

　　连拾音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被人一推，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她拉进了一个漩涡之中。她来不及呼喊，便晕厥了过去。

　　浑浑噩噩之中，连拾音挣扎了醒来。只见以连仲青为首的八大修仙门派的掌门齐齐地盘腿悬坐在空中。他们以伏魔塔为中心围坐成一圈，纷纷闭目念咒。伏魔塔内烈火熊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等一下，小师哥还在里面，你们停下来！”连拾音朝着他们大喊，却无人理睬她。

　　就在塔内烈火燃尽之际，一道白光倏地钻了进去，又飞快地从里面飞出，一晃眼不见了。塔内烈火燃尽，一切也归于平静。

　　八大门派的掌门从空中下来个个面露疲色。方才一举耗损心神，众人必须马上回到自己的仙山福地去闭关，便互相颔首道别纷纷散去。临走前，连仲青看了眼不远处神情呆滞地连拾音摇了摇头闪身离去。

　　“小师哥……”连拾音嘴唇颤了颤，再一次陷入了混沌之中。心，好像坏掉了，一直痛一直痛。不是自己的心脏就是不好用，是排异反应吧，下次遇到他还是还给他得了。可是，该去哪里寻他呢？前一刻小师哥还搂着自己轻声细语，下一刻耳畔就只剩下了风声。她似乎记得那一瞬间，他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梦境。可是，她终究无法去找他求证了。

　　不对,这不是仙剑大会的比赛么，这一切都是那些老头无聊的试炼，她必须赶快回去，若是晚了被其他人拔得头筹岂不是丢了她豫琉东道主的脸。说起来好久没有见到小师弟了，恐怕他早已冲破禁制回到豫琉了。肯定是这样，真不愧是她的小师弟。

　　纷繁的思绪在连拾音的脑中冲撞，她浑浑噩噩地往云踪山赶去。突然，她双目一瞠定住了双脚。面前的人注意到了她，也不多语只是朝她微微一笑。

　　连拾音垂下眼帘低声问道：“是茅山派的宋师兄吗？”

　　宋子书在山脚下的村落口摆了个算命台，台上摆着一只签筒一把竹签，台子的左边插了根“悬壶济世，勘测天命”的旗子，旗子的后面又摆放着一只箱笼。见到连拾音是时候宋子书正在收拾手中的竹签，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想在此见到连拾音。

　　气氛有些尴尬，连拾音抿了抿嘴唇，开口打破了沉默：“宋师兄也恢复记忆了吧，怎么没有回去？”

　　“她死了是么？”宋子书答非所问。

　　连拾音怔了怔，半晌才意识到宋子书所谓何人。她轻快地回答：“胡说什么，这就是那些老头无聊设计的游戏，我现在就打算回去把他们统统骂上一顿。怎么样，一起吧！”

　　宋子书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他叹道：“我当这世间就我一个痴人，没想到你更甚。你走吧，不聊了。”

　　连拾音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说完转身离去。

　　“她入了魔，我追了她一路，快要将她斩杀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追了她不止这一路。她是仙界高高在上的仙子，我只得望其项背偷偷地关注着她。我急于求成妄想一步登天，却像个跳梁小丑一般被人利用。她既然回不去了，那我便在这里陪她……”

　　恐是怕这世间再无人能听懂他这一番话了，宋子书喃喃自语，他说得小声，却依旧一字不落地落入连拾音的耳畔。

　　连拾音加快了步伐，就差双手捂住耳朵了。她不想听，一个字也不想听，她再也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他们在人间的这段经历了。

　　————————————

　　“弟兄们，我回来啦！有没有想我啊？”

　　连拾音高举着双手出现在豫琉山门前。扫地的师兄愣了一下，扔掉手中的扫帚一溜烟地跑掉了。连拾音不满地眯着眼睛努着嘴，大喇喇地甩着双臂往里面走去。

　　“嘿师兄，好久不见。”连拾音跳起来挥舞着手臂向远处搬着文案的师兄招手。

　　啪！师兄手中的竹简掉了一地，招呼都不打一声，慌乱地埋头捡了起来。

　　“喂师弟，一段时间不见健壮了不少啊。”连拾音挑着眉毛问候到。

　　“啊，师姐回来啦，我肚子疼先去上个茅房。”师弟提起衣摆踏着小碎步跑掉了。

　　连拾音哼了一声，“这小师弟不是已经辟谷了么。”

　　连拾音兴致勃勃地到处打招呼，师兄弟们却都像是见了瘟神一般抱头鼠窜。她顿时有些泄气，愤
　　愤地往石凳上一坐。她低垂着头，一双黑色鹿皮靴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小师哥！”她兴奋地抬头喊道。

　　“是小师弟啊，”她失望地垂下了眼帘。

　　楚凌风在连拾音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二人闷声不语，连拾音一直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楚凌风则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连拾音突然站了起来，兴致高昂地说道：“这些师兄弟们忒不够意思，我跟他们打招呼一个都不正面回我。不行，我要去逗他们玩玩，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惹了谁！”

　　“不要去为难他们了，”楚凌风说道：“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笑话，我们同门那么久有什么不好面对的。”连拾音不满地说道。她背过身去，回避着楚凌风的目光。

　　楚凌风站到连拾音的面前，双手扶住她的双臂，让她迎着自己的目光。“你方才以为我是小师哥？”

　　连拾音眼神躲闪，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是么？恐怕是你听错了。”她扭了扭身子，妄图挣脱楚凌风的钳制。

　　“师姐，你在逃避什么？”楚凌风注视着连拾音的眼睛坚持地问道。

　　“没有。”连拾音带着哭腔从喉咙中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不要再欺骗自己了。”楚凌风说，“如果他在这里，恐怕你还没到山门他就去迎你了。”

　　“小师弟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比赛结果怎么样，是不是我们豫琉赢了？”连拾音扭过身去，
　　强装轻松地问道。

　　“没有什么比赛，没有什么名次。难道你还没有明白吗，至始至终都是掌门们安排好的除魔计划！”楚凌风吼道。

　　“什么除魔计划，我听不懂！我累了，要去睡觉。”连拾音冷着脸说完，掰开楚凌风握着她手臂的手，转身离开。

　　“师姐，醒醒吧，他死了！师父用神识进入伏魔塔寻找过他，什么都没有找到，一丝魂魄都没有找到。”楚凌风痛苦地吼道。

　　“住口！”连拾音双手握拳，恨恨地说：“他说过，他是妖，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她的心猛地一抽搐，灵魂仿佛有那么一瞬间抽离，她身形一晃脚下一个踉跄，喉间泛起一股腥甜。

　　“我会去找他，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她用尽全力吐出这句话后便再一次失去了知觉。

　　————————————

　　云踪山下连拾音停留过的地方，一颗黑曜石在漆黑的夜里发出淡淡地珠光，一个玄衣男子突然出现。他弯腰捡起那颗褪去光芒的石头，走到附近的一个河岸边，就着月光看着水中模糊的身影，神色复杂。随后，便化作一阵黑雾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