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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身败名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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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轻柔婉转,煞是好听,众人循声望去。恰在这时,一个粗狂男人闯进门,连声叫道:“阿沅,阿沅,快跟义父走。”
同时,新郎失声叫道:“莫愁!”古墓门规,门徒不可随意下山,他怎么也没有料到,李莫愁竟会在此出现。
新娘也掀开红头盖,看到武三通,颇有无措之态,口中却坚定道:“义父,阿沅心意已定,望义父成全!”
武三通恍若未闻,直接拉住何沅君的手腕,口中连叫:“走,跟义父回家,江南人都不能信。”
陆展元抬手格挡,与武三通过了几招,却被打得后退两步。何沅君一脸担忧,连忙扶住他。两人紧紧相拥,戒备地望着武三通。
靖蓉二人坐在席间,互相对视一眼,都未轻举妄动,先观看事态发展。这武三通,与他们也熟悉,但鉴于其来抢亲,倒是不便相帮。
熊熊怒火燃烧。颜诺依心知,这是李莫愁在愤怒,她不想压制,也没有能力压制。顿了顿,她正想开口时,却教人抢先一步。
天龙寺高僧念了句佛号,出了宾客席,劝道:“施主是一灯大师座下,今日这般做法,未免有辱师门。”
武三通犹若未闻,又朝何沅君抓去,对着陆展元反手一掌拍去,对他已是下了杀手,叫道:“都是你这小子,想骗走我的阿沅!”
见此,天龙寺高僧终是忍不住,纵身跃入场中,仅仅几招便击退武三通,双手合十,慈悲道:“施主宁心静气,有事好商量。”
武三通状若疯魔,根本不听劝告,认定了陆展元,非要置他于死地,以便夺回何沅君。他连劈出几掌,招招不留情,让陆展元万分狼狈。
无奈,天龙寺高僧唯有出手制伏他。两人的武功不在同一层次,武三通被打伤,捂着胸口倒退数步,脸色凄然,狠狠地瞪着陆展元,又要冲上来,却被高僧点中了穴道。
“出家人慈悲为怀。贫僧保这对新人……”天龙寺高僧扬声道,话未说完,便遭颜诺依打断:“大师稍等,我有话要说。”
她心知不可拖延,一旦这和尚要武三通立了誓,她便少了个帮手。
天龙寺高僧点头,又听颜诺依向陆展元问道:“陆郎,我是莫愁,你还记得么?”他一怔,看向了陆展元,很是吃惊。
众人都记得,在颜诺依出现时,新郎陆展元惊讶地喊了一句“莫愁”,只因被武三通吸引去注意力,他们倒忘了这事。
“莫愁,你、你怎么来了?”陆展元轻咳一声,略有尴尬。
颜诺依幽幽一叹,脸上似有忧虑之色,问道:“一别经久,你的身体好全了吗?伤势没复发吧?”为今之计,当是先让他承认这救命之恩。
陆展元略一沉吟,答道:“已然复原。”见李莫愁如此平静,虽知不大对劲,但想到她是个温柔好心的姑娘,他也就少了份戒心。
得见他要成亲,想必她也已死心,大家好聚好散,各自行个方便,给对方留个美好印象,再见面还能做朋友。
众宾客皆在观望,能被陆家邀请而来,不是江湖能人,便是商业伙伴,全都是大人物,这涵养倒也不错。
“当初我救你时,你即将死去,万幸教我发现。经我替你治愈调养后,你应已无大碍。”颜诺依又道,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展元,这是真的?”何沅君惊讶道,挽住陆展元的手,向颜诺依温柔笑道:“真是太感谢你了,展元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
颜诺依手指一动,忙将左臂负于身后。刚差一点,她便控制不住。李莫愁的怒火恨意太浓,若非由她控制身体,怕是早冲上去杀何沅君、质问陆展元了。
“冷静,我一定帮你报仇!”颜诺依轻声念了几遍,终是让李莫愁消停下来。她望着这对新人,缓缓踏出几步,神色落寞,脸上有一抹自怜,问道:“我的红花绿叶锦帕,你还留着么?”
这红花绿叶锦帕,原是李莫愁赠予陆展元的定情之物。红花是曼陀罗花,借指李莫愁;绿叶的“绿”与“陆”同音,借指陆展元。这寓意,即是“红花绿叶,相偎相倚”。
听了这句话,陆展元微微点头,自怀中摸出一方手帕。他今日成亲,这旧情人的定情之物自不能留,确实该还给人家,好做个了断。
瞧着手帕,他想到了往日的相恋时光,心头一酸,低叹道:“莫愁,是我对你不住。”虽移情何沅君,但他对李莫愁也并非无意,否则在成亲之时,又岂会带着这红花绿叶锦帕?
颜诺依拿着手帕,忽的冷冷一笑,令陆展元瞳孔紧缩,让何沅君惊诧莫名。由于视角问题,除了这对新人外,倒无一人看见这抹冷笑。
陆展元迟疑道:“你……”
颜诺依仿似承受不住一般,急促地倒退两步,脸色凄迷,声音含怨带怒:“当初,你离开时说过会来提亲,我左等右等都等你不来,为了找你更被师父逐出师门,怎想一入嘉兴,却得知你即将成亲!”
众宾客惊讶,尤以天龙寺高僧为甚。今日倒真是场好戏,先是有人来抢新娘,而后新郎又出了问题。
“莫愁并非怨女,更不喜死缠乱打,原还想来道一声喜,”颜诺依执手帕拭了拭眼角,一双美目隐含泪光,愤斥道:“但你另娶她人,违背你我的山盟海誓也就罢了,却又随身携带我们的定情信物。”
“置我于何地?置你新婚妻子于何地?”指着陆展元,她怒喝道:“言而无信、见异思迁、三心二意,早知你是这等人,当初便不该救你,害我被逐出师门!”
喜堂上,鸦雀无声。在看向陆展元时,宾客在震惊之余,又带了丝鄙夷。受人姑娘救命之恩,接人姑娘定情之物,允诺会来提亲,却一走无音讯,反倒另娶旁人,还累人姑娘被逐出师门……
什么少年英侠?不过是个无义、无信、无情又无耻之徒!
“诸位别上当受骗!”陆展元脸色一沉,心知入了圈套,瞧见众人脸上的鄙夷之色,心知又恼又恨,生怕长辈留下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急声解释:“这妖女使了计,事实绝非她所言!”
陆展元的话还未说完,便遭人打断:“你亲口承认有救命之恩,又说对她不住,更有手帕为证,如今倒是来撇清,大丈夫行端坐正,岂能如此虚伪?”
说这话的,竟是郭靖。他手中抱着一个女娃,身旁跟着黄蓉。他二人本在桃花岛隐居,为了替封江月送信给颜诺依,才赶至嘉兴陆家庄,得知庄主大喜,便顺道祝贺,却不想,遇上了此等事。
陆展元哑口无言,只怪他一时大意,少了份戒心,以为李莫愁真是来告别的,如今害得他骑虎难下。
“各位,展元说得对,她有备而来,其心可诛!”这时,何沅君柔声细语。她同陆展元一样,也看到了颜诺依的那抹冷笑。
“哼!”颜诺依轻哼一声,脸上有丝气愤,语气中若有委屈:“我刚刚也为你抱不平,却不想,你不仅护着他,还来中伤我。”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宾客低语:“这对夫妻,都是忘恩负义之人。新郎如此,新娘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得到在场人的认可。不说别的,何沅君嫁人,显是没有得到其长辈武三通应允,属于无媒私奔,单论这点,便可让人看轻她。
目的已达到,颜诺依不再多言,只做出伤心模样,由人替她做主。
“阿弥陀佛,施主确实不该,老衲告辞。”天龙寺高僧双手合十,行了个佛家礼仪,竟是转身就走。他受陆氏老夫妇之邀,前来参加其爱子婚礼,得知了这一幕,自觉有辱身份,不愿再呆下去。
陆家老夫妇追了出去,却无功而返,皆是一脸难堪之色。大喜之日出现此等丑闻,实在过于倒霉,让人难现笑颜。
经郭靖相助,武三通解开了穴道,目光一寒,扑将过去,一手拉住何沅君,一手拍向陆展元,叫道:“小子,让你敢抢我的阿沅。”
陆展元勉力抵挡,被打得吐了几口血,面对武三通的穷追猛打,已是险象环生。何沅君心中着急,脸上挂满泪水,哭叫道:“义父,住手,快住手!”
众宾客纷纷离去,以免不幸被误伤。经此一役,陆展元名声毁尽,遭众人鄙夷,怕是再难以在江湖上备受尊崇。
郭靖宅心仁厚,原想过去帮忙,但一想陆展元品性不佳,又与武三通相识,倒不便相救,只好偏头过去,瞧见颜诺依垂首抹泪,劝道:“姑娘莫伤心,为这种人不值得。”
被逐出门派,此等重大责罚,却是为了陆展元这人,教他想想,都为之可惜可叹。
“靖哥哥,咱们走吧,这喜事不参与。”黄蓉笑吟吟道。她素来聪慧,虽看出了颜诺依的意图,但也不曾点破。这人与封江月有关,算是与桃花岛沾亲带故,她自然不会戳穿她。
宾客尽去,喜堂之上,除陆家人外,便只剩颜诺依与武三通。
陆家人虽想相救,但奈何武力低微,远及不上武三通。一时间,女子哭叫声、老人疾呼声、桌椅瓷器碎裂声交杂在一起,怎一个乱字了得?
颜诺依坐在靠门的一桌酒席上,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美食,观赏着这场单方面的碾压打斗,心中无比舒畅,稍稍发泄了下愤懑与恨意。
她微微一笑,轻声劝道:“莫愁,这种男人,你还留恋什么?世上男人都一个样,咱们离了男人,又不是活不成,想开一点。至少,你大仇将报,而我还遥遥无期。”
颜诺依轻叹,想要报仇,须得重回巅峰,但这非一朝一夕之事。况且,封启泽掌控了九天域,形势已有变化,她报仇之日,确是漫漫无期。
瞧够了热闹,颜诺依漫步走来,使了个巧劲,拉住武三通的胳膊,看了看满嘴鲜血的陆展元,又望了望满脸是泪的何沅君,柔声劝道:“被打成这样,他也受够了你的教训。”接下来,也该李莫愁报仇了。
一听这话,陆家人眼睛一亮,脸上忽现希望,紧张地望着武三通,期盼着他罢手。经此一役,对于这儿媳妇,陆家老夫妇很是不满意,本就是无聘而娶,在刚进门之日,又惹来诸多麻烦。
武三通迟疑一瞬,见何沅君满面泪痕,心中有所不忍,连声哄道:“阿沅不哭,义父不打了,走,我带你走。”说罢,他不顾何沅君挣扎,强硬地拉着她向外走去。
何沅君愤恨不已,狠狠地瞪了颜诺依一眼。对于这个破坏她幸福的女子,她深痛恶觉。
对此,颜诺依并无表示,不曾施以援手。她知道武三通对何沅君的心思,若是以往,她会同情于她,但在何沅君明知陆展元品性后,仍旧痴心不改、毫无怨言,她决定袖手旁观。
说来说去,这其中最无辜的,莫过于武三娘,碰到一个能与陆展元相提并论的武三通,一个背诺忘德,一个不负责任。
颜诺依轻叹一声,有点不明白,为何这世界的女子这般奇怪?遭恋人背叛,李莫愁更恨何沅君;丈夫心恋养女,武三娘不计前嫌为之而死。
在她看来,应是谁背叛你,便针对谁,其余之人,至多连带之罪。这主谋,责罚当最重。她思及半晌,沉吟道:“或许,无名界也是如此。”
她以往修行时,一心向大道,极少在民间凡尘走动,结交的全是有身份之人,自然体会不到民情,更不知民间风俗。
想到这两年多的时光,她在底层端茶倒水、艰苦度日,见识了太多不平之处,再观之今日,忽然想清一件事:原来,除了人分尊卑高低之外,还有男尊女卑之说。
天生的不平等,在出生之日便已注定。有人出身贵胄之家,有人出身平贱之区。男身便为尊,女身即为卑。
贫富分尊卑,她尚能理解,但这男女分尊卑,她却难以想明。
颜诺依心念一动,趁陆家人不注意时,离开李莫愁的身体。她微微蹙眉,感觉有点饿,刚才虽吃了不少食物,但全进了李莫愁的肚中。她扬了扬眉,又寻了个地方,小杯饮着酒,小碗品着佳肴。
李莫愁惊惧地望着颜诺依,直到此时,身体才被自己掌控。她试探地询问:“你是什么人?”直觉告诉她,此人不能招惹,以免自己又被夺去身体,但想到对方是为帮她,也就安了心。
但没有得到回答,她皱了皱眉,又望向陆展元,眼中爱怨交织,但见他全身是血,又有一丝心疼,慢慢走了过去,柔声道:“陆郎……”
没有了何沅君,倘若他能与她再续前缘,她想,她还是愿意的。
“滚,你这个毒妇,害阿沅被带走!”陆展元愤怒道。若非李莫愁那几句话,天龙寺高僧怎会含怒离去?有他出手,必能降服武三通。
怪只怪他大意,未识清李莫愁的阴谋,让自己身败名裂,让自己失去妻子!他打不过武三通,心知与何沅君再无缘分,这一切,皆因李莫愁而起。
陆展元目眦欲裂,脸色略显狰狞,恨恨道:“真后悔认识了你!”满腔怨恨,在他极度愤怒之下,毫无理智地宣泄而出。
一听这话,颜诺依笑了,将手中的剑抛了过去,嘲讽道:“当初莫愁救你一命,你既然后悔认识她,那就死呗,以表你的决心。”
在颜诺依说出这话后,喜堂上,有片刻的安静。陆展元这条命,是李莫愁所救,既然他自称后悔认识她,便该自杀以示决心。
颜诺依好整以暇,摇了摇杯中的酒,一口饮尽。清酒入口甘醇、甜爽、火辣,她连饮数杯,已微有醉意,补了一句:“狠话既已说出了口,总得加上行动吧?”她看了看地上的剑,以作示意。